第39章

“弘時,怎麽是你……”

一看是弘時,我有點愣住。

“怎麽?不能是我?”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連解釋,“我只是有點驚訝,你十五叔呢?”

“他在另一邊找你。”

“喔。”

“你是豬嗎?怎麽會掉進坑裏?”他問。

“還不是因為……”我下意識就要說實話,但轉念想了想,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就趕緊改口道,“因為騎馬不小心被甩出去了……唉,想不到現在的馬脾氣怎麽都那麽大……”

他輕嗤一聲,也沒多問,而是向我伸出了一只手,一邊說:“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嗯。”

我趕緊伸出手去,然而不管我伸得多高,都始終夠不到他的手。

“不行啊,這個坑太深了。”我有些喪氣地講。

“等會兒。”

說着,他竟開始解他的腰帶。

我吓了一跳,連忙捂着眼大叫:“喂!你幹嘛?”

“白癡,”他的聲音淡淡的,“當然是用腰帶當繩子拉你上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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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

而我剛把手放下,他便把腰帶的一端給扔了下來,我連忙扯住,然後一邊蹬着坑壁往上使勁。

可是之前就提到過,坑壁由于下雨導致太過濕滑,所以在往上爬的過程中,我一不小心再次踩空,而又因為太過用力的拽住了腰帶,結果這一滑,竟把坑邊上的弘時也給拽了下來。

眼看着他朝我旁邊迎面直直摔去,我下意識地就大喊道:“小心啊!地上有石頭!”

然而話剛落音,原本又快要後腦勺撞上石頭的自己居然被一只手給猛地扯過,接着還被抱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裏。可那個懷抱的主人,此刻卻發出了痛苦的吸氣聲。

我連忙爬起,借助着火把掉在坑裏濕地後還剩下的微弱火光,我看到弘時側躺在地面上,相比之前只撞到平滑的石頭而沒什麽大礙的我,此刻他的左側額頭處竟被撞出了一道大口子,正不停滲出鮮血。

我又被吓到,眼淚也不自覺奪眶而出,忙上前把他拉起來,一邊掏出手帕給他止血一邊罵道:“弘時,你是豬嗎?”

“喂!小杜子,我救了你,你居然還罵我是豬?見過忘恩負義的還沒見過你這麽忘恩負義的!”他也頗為不滿地說道。

“所以誰讓你救我了?誰讓你多管閑事了?”我沒好氣地說。

“我樂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痞痞的,眼睛卻很認真地看着我,晶晶亮亮的,在月光和火光的交映下越發熠熠生輝。

我心下一跳,但很快又清醒過來,忙把頭偏向一邊,低聲罵道:“神經病。”

他卻追問:“神經病是什麽病?你肯定又在罵我!”

“我就是在罵你,神經病,白癡,笨蛋……”

“可你沒有回答我,神經病是什麽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卻又被他的不依不饒給逗笑,只好回道:“就是腦袋缺根筋的意思!夠明白了不?”

“喔……你才腦袋缺根筋呢!”

他後知後覺地回敬,氣呼呼的樣子特別搞笑,所以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可笑着笑着,發現弘時又用之前那種認真的眼神看着我,尴尬感也瞬間卷土重來,我趕緊垂下眼,極不自然地說道:“你、你那樣看着我幹什麽……”

他卻輕輕一哼,“我在想你才是神經病吧,又哭又笑的,難看死了。”

被他這麽一提醒,我下意識地便去摸自己的眼角,果然,那裏還濕濕的,我連忙胡亂地擦了擦,但還是不服氣地反駁道:“難看你還看?果然是神經病。”

“我樂意。”他還是那句話,不過這次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

我差點又要失神,所幸理智拉住了自己,見血也止得差不多了,就讓他自己按着手帕,然後轉移到當下面臨着的最嚴峻的話題——

“完了,現在你都掉下來了,我們還怎麽上去啊?”

“你踩着我的肩膀,我站起來你應該就可以夠到坑邊然後爬上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可是我先上去的話你怎麽辦?我應該拉不動你的……”

他卻投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是豬嗎?你不會去叫人嗎?”

好吧,可能是之前被撞暈,智商一時也不夠用了,我只好尴尬地笑笑,然後按他所說的進行準備。

他也很快蹲下來,不過在踩上去之前我有些猶疑:“那個……踩你的肩真的沒關系嗎?你會痛的诶……”

他則反問道:“要不我踩你?”

“呃,那還是別了。”

于是我又很快打消了疑慮,然後小心翼翼地踩上了他的肩。

他也握着我的腳踝慢慢站起,沒想到還真能夠到坑邊,我連忙用手撐住想要爬上去,然而我們想得太簡單了。

而是還是雨後濕滑的原因,坑邊的土壤也軟塌不已,所以不出十秒,我又連人帶土地滑了下去。

并且滑坐在了弘時的脖子上。

卧槽,還有比這更尴尬的事情嗎???

氣氛也瞬間凝滞,我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騎虎難下的滋味。

大概過了十幾秒的樣子,弘時似乎也才回過神來,然後默默蹲了下去。

我也默默地跳下,然後坐到一旁發呆。

弘時也不言語,氣氛再次陷入凝滞。

良久,終是我受不了這尬出天際的氛圍,低聲開口:“怎麽辦?又失敗了……”

他的聲音也低低沉沉的,“還能怎麽辦?只能等人來救我們了。”

“那要是沒人來的話,豈不是要在這裏待到死?”

“不會,既然我能找到你,別人也一定會發現這裏。”

“喔……”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不過沒過多久,見燃着的火把越來越微弱,弘時在坑裏走動着找來了一大堆雜草和樹枝,然後再把火把放在雜草堆上,不一會兒,草堆就燃了起來,明亮的火光慢慢填滿了整個坑洞,四周也變得溫暖起來。

火光下,我看到弘時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凝成了血痂,一時間腦海裏又湧起之前的那一幕,便忍不住問道:“還疼嗎?”

“嗯?什麽?”他擡頭疑惑地看着我。

“傷口,”我指了指他的額頭,“疼不疼?”

“還好,能忍。”

我心驀地一抽,“對不起。”

“沒事,不怪你。”

接着還是長長的,長長的沉默。

這種沉默讓我無所适從,便只好單手撐在膝上望着坑外的天空思考人生。

話說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啊,因為時至月底,此刻的月相正處娥眉月,所以彎彎的,形狀真的就像娥眉一樣,顏色更是白中泛黃斑駁不已,卻有種淡淡的蕭條之感。

就像狼牙月……

我突然想起了《發如雪》這首歌。

《發如雪》是我初中時最最最喜歡的歌曲,那時候我還把它抄在了歌詞本上,沒事就翻一遍唱一下,歌詞早就能夠倒背如流,所以此時一經聯想,我竟不知不覺地哼唱起來: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舉杯,飲盡了風雪

是誰打翻前世櫃,惹塵埃是非

……

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

我等待蒼老了誰

紅塵醉微醺的歲月

我用無悔 刻永世愛你的碑

……

銅鏡映無邪紮馬尾

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唱着唱着,我的心也随着月光進入了對歌詞的幻想中,也許自己也打翻了前世櫃吧,才會穿越到這裏,惹了無數是非……

可是這并不是我本意啊,唉……

而正嘆着氣時,卻聽到對面的弘時突然問道:“好聽。”

“啊?”我有些懵,随即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唱完了,因此很不好意思地回答他說,“是嗎?謝謝……”

“這首歌叫什麽名字?”

“發如雪。”

“發如雪……名字也這麽好聽。是你寫出來的詞兒嗎?”他問。

我不由得笑起來,“哈哈,我哪有那麽厲害,是方文山啦。”

“方文山?那是誰?”

“……”噗,一時嘴快居然忘了這茬,我只得憋着笑胡亂解釋,“他啊,是我家鄉那邊的一位高人。”

“高人?既然詞寫得如此之好,為何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也從未見過他的作品傳唱?”

“那是因為他是隐世高人啊,他寫詞只是嗜好,而且作品都不會輕易示人,這首還是我爹托關系花重金買來的,別人聽不到的,所以你也不要流傳出去,知道嗎?”沒錯,即使身處古代,版權意識還是不能丢的,何況還是我最喜歡的作詞人。

“喔……”弘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着又問道,“那曲兒呢?也是他譜的?”

“不是,是周傑倫。”

“周傑倫?他也是你那兒的高人嗎?”

“是啊,他和方文山一樣,都是我家那邊的隐世高人,而且他們跟伯牙子期一樣,方文山寫詞,周傑倫就給他作曲,是最令人羨慕的知音呢。這首歌就是他們的共同作品之一,也是我最最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是嗎?那有朝一日一定得拜訪一下他們去。對了,他們住在哪兒?”弘時說。

什麽?還拜訪?難道你也想穿越嗎?我再次失笑,但又不能露出破綻,就只得繼續憋着說:“诶別!我剛不是說了嗎,他們是隐世高人,向來居無定所,想必他們也不想讓他人知道自己的住所,所以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的好……”

“嗯,那算了。”弘時點點頭,接着卻又看着我說道,“那你可以再唱一遍發如雪給我聽嗎?”像是怕被拒絕似的,又趕緊補上一句:“是真的很好聽,我很喜歡。”

“好啊。”

見他也喜歡我的偶像們,我自是欣然同意。于是又轉向那輪殘月,重唱了一遍。

“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等我唱完,竟聽見弘時也在一旁跟着輕輕呢喃,接着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才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這幾句,真美。”

我見過他壞笑的、痞笑的和大笑時的樣子,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微笑時的樣子。

用完美無瑕來形容都不為過。

也許是月亮作祟,我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完了完了,杜婉宜,你怎麽又花癡了?拜托你的實際年齡已經二十了,怎麽可以被一個才滿十四的小孩子給迷惑?而且你還有程肅,難道你想真的紅杏出牆嗎……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所以我趕緊搖了搖頭,努力甩開漫天飛的思緒強顏歡笑着說:“是嗎?不過我更喜歡那句‘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

果然,弘時眸光一暗,看得出也在強撐着笑說:“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更美。”

“……”

之後又是無話,不過好在這次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沒過多久,我們聽到了程肅等人的吶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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