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船行了大概半日之後,便靠了岸,王太醫等人已趕着馬車伫候接應。

紫洲踏上岸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了眼普陀山,它的周身已被雲霧彌漫,看不清面目,他讨厭普陀山,讨厭晏星的笑容,讨厭他們的白色,這一刻竟留戀起來,或許當時的紫洲永遠也想不到他與普陀山有着怎樣一段不解之緣……

一聲揚鞭,馬車決然而去,紫洲眯着微翹的鳳眸斜倚在靠墊上,長長的睫毛忽閃的陰影映射在他泛着青紫的下眼睑,宛如蝴蝶的翅膀,身上的衣襟半敞,露出大片凝雪的肌膚脖頸上的斑斑點點依然猙獰,肩膀上已簡單處理的傷口隐約滲出血跡。

昨夜回去之後紫洲整晚沒睡,普陀山的幾天安逸生活甚至潛移默化的消殆了他的初衷,此番回宮他應該感謝淳于風才是。若不是他,怎麽會激起自己對他的恨。他定要查清楚給他看,只有如此才可緩和悠悠衆口,挽回在朝中的聲譽。

首先能在皇宮中不着痕跡又能嫁禍給自己的人只能說明此人決不可能離他們太遠,曾懷疑過淳于風但着實沒有充足的理由,他怎麽可能加害他最喜歡的太子呢,而且他的目的是什麽?又能從中獲取什麽利益?凡此種種都是紫洲想不透的,不僅如此這個背後之人居然能逃過淳于風那雙銳利的眸子,即便是在普陀山也有孟孤心做誘餌,到底是誰竟有這般的能力?

沉思間,“咳……咳”紫洲忽然撫唇咳了一陣,心想大概是夜裏沾了涼。

伏志聞聲側首掀簾,望進車內一片旖旎之色,習慣道:“殿下的身子可有不适?讓王太醫為您瞧瞧。”

紫洲平複了咳嗽,臉微紅道:“無礙!你們這幾天沒有回宮嗎?”

“普陀山的規矩,奴才們只能跟着陛下在普陀城等候,不能留宿。”

紫洲冷哼一聲,牽動了肩上的傷口,疼的蹙眉:“他人呢?”

伏志習慣回:“朝中要事亟待陛下臨朝,故此陛下現行一步。”

聽伏志回完話,紫洲便繼續閉目養神,不再說話,而伏志也懂得殿下此時之意便是,勿擾!即使如此伏志可不能就這樣放着一路咳嗽不止的殿下不管。

入夜,他們便找了家客棧入住,随行的王太醫熬好了藥,待紫洲用完膳,伏志便端了上去,原以為非得像陛下那般連哄帶命令式的口吻邊引誘邊勸導,或者實在不行就一摔,誰知方将藥盛上來,殿下二話沒說便一股腦喝光,頓時伏志籲了一口氣。

漱口後,紫洲擦着唇陷入了沉思,直到唇上傳來的絲絲疼痛才掙回神志,瞟了眼面前垂首而立的伏志,放下絹帕問:“出來幾日宮中可發生什麽事了嗎?”

伏志想了想,低眉颔首回:“也沒什麽大事,畢竟太子方殒,處在國喪期間,且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出宮的時間已經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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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沉吟,紫洲蹙眉問:“太子的死至今有何線索?”

“雖沒大方面的進展,但刺客所用的羽箭終是查出些線索,那支羽箭是仿制皇家鍛造,箭頭交接處不太合理,明顯與殿下用的其它箭不同,雖然調查進度不是很大,不過朝中官員對于六殿下的傳言不似開始那般激烈,因殿下飲毒救兄事件反而平息一些。”

紫洲垂着眸,眉宇間換上了副黯然,低低道:“伏公公你是淳于風信任的人,而我這個假皇子卻什麽都沒有,眼下幫我的人只有你了!”

伏志的心“咯噔”一下子,忙屈膝跪首:“殿下要是如此說,那就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心疼殿下,看着殿下長大,奴才是自願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半晌,屋子內一片寧靜,伏志疑惑間,紫洲突然道:“嗯!出去吧!我睡了!”語落便脫掉鞋子翻身而睡,伏志搖搖頭道:“奴才就在門口侯着,殿下有什麽事只管吩咐!”語畢,便默默退下,心裏不時的咕哝着又着了六殿下的道了。

夏末,三更時分,樹上的蟬鳴并不打算就此罷休,擾的紫洲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态。

正在此時,“吱~呀”一道開窗戶的聲音響起,聲音雖是不大但在夜深時分便顯得異常的刺耳,紫洲陡然睜眸,但未起身只是靜卧側耳細聽,半晌,卻再無其它,恰時樓下傳來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好似愈發清晰。

紫洲騰身坐起,視線圍着寝室繞了一圈,未發現任何蹤跡。倏爾目光落在被月光扯得斑駁的窗棂映射在地上的影子,點點的血印為影痕添上一抹豔麗,殊不知查探間,已經有一把匕首架在紫洲脖子上了,冰冷的觸感令紫洲一震,睨着憑空的出現的一黑衣少年,心下嘆道小小年紀居然來無影去無蹤。

“你不害怕嗎?”少年壓低聲音問,表情很是痛苦。

少頃,紫洲淡淡一笑,睇了眼少年腹中的傷不慌不忙道:“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少年微楞,劍眉下精光一閃道:“我們素未謀面,我又拿刀架着你,你為什麽願意幫我?”

“即使你受了傷,我的功夫也不抵你,當然是為了保命。”言語間一直盯着少年表情上的變化,紫洲能感覺到此人身上并無殺氣。

僵持了半刻,紫洲垂着眸,擡手用指尖将架在他頸間的匕首慢慢移開,少年雖是有些遲疑,但見紫洲說的沒錯,即使沒有匕首,他只需彈指之間便能要了紫洲的性命,于是将匕首收入囊中。

少年敏銳的耳朵一動,突然道:“他們來了!”

紫洲耐心聽了半天卻什麽都聽不到,于是問:“追殺你的人?”

少年點頭,按壓在腹間的手自縫隙中不斷的溢出污血來。

紫洲撤掉身上的睡袍,包在少年的傷口處,低喝道:“上床!”

少年見紫洲裸着上身,頸間密密麻麻的淤痕有些窘迫的紅了臉,最終強定下心神,翻身上了床,躺在裏側。

紫洲則赤着上身,迅而無聲的下了床用絹帕抹掉殘留在窗棂間的血跡後,也重新上了床,将床棂間的帷帳放下。

裏面瞬時變的漆黑,只有四只燦若星辰的眸子,幹幹的瞪着,不時的眨巴幾下。不知過了多久,紫洲用肩膀推了下少年,眼神瞟了下外面,意思是詢問走了嗎?

少年艱難的點了點頭,卻無力氣吭出半聲,呼吸也變的短促。

“喂……喂……”紫洲搖了他幾下,少年蹙着眉只迷迷糊糊道了句:“我……沒事!”便徹底的昏了過去,紫洲見少年面色慘白,唇色青紫,通身血管青裂,俨然是種毒了。

紫洲支着頭若有所思的端詳眼前這個劍眉深目,面容方正的少年好半會,心下橫度着救還是不救,此人來路不明,脾氣性格完全不了解,若救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身正想喚伏志,忽然意識到伏志雖是個公公可常年跟在父皇身邊,身上的功夫也是不懶的,卻連他都沒有發現這群人的到來,可見此少年的本事。

想到此處,紫洲眸光晃動,那一瞬間竟比天上的繁星還要亮,他隐約記得江湖中人是有規矩的,再看一眼昏迷的少年再怎麽說都是一條人命,他雖身手不凡,眉宇間含着肅殺之氣,可他并未動過殺自己的念頭,說明此少年不會爛殺無辜。

念起,便試着掀開毛氈,血腥味頓時撺了出來,紫洲将他腹間的衣服撕開,但見不知有多深的傷口不斷的導出黑紫色的污血。

紫洲嘆了口氣,自認倒黴,深覺自己再做一些毫無把握的事情,又不得不做,只有咬着牙幫他清理傷口處的污血,少年疼的直抽氣,兩手開始亂抓,慌亂中忽抓到了紫洲的肩膀,便狠狠的捏着不撒手,紫洲的臉驟然白了下來,肩膀處方漸愈合傷口經少年猛烈的一抓裂開了,血順着腋下一滴一滴,滴到少年腹中滑至他的傷口處,滲入體內,流入血管。

紫洲忍痛掰開少年的手,将撕下的血衣塞到他手中,讓他攥着,盯着少年的臉切齒道:“小子!竟然恩将仇報。”

少年五官扭曲的吸了幾口氣,意識還處在昏迷之中。

“算了!我好人做到底,但是你的毒我是沒辦法了,只能看你的造化了!”紫洲咕哝了幾句,繼續為少年敷上晏星送給他治療外傷的藥。

半刻後,包紮完。紫洲下了床榻,看了眼肩膀處的傷,心下終是忍不住想起了那晚,果然,他在玩火自焚;果然,他們之間不适合和諧相處。想着,便伏在案幾上,看着窗外的繁空……

清早,紫洲被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吵醒,再往床塌上探去,人已經不在了。

紫洲暗自嘆了口氣,如預料一般所差無幾。

此時,伏志已推門進了房間看着滿床的鮮血,驚的眼珠子快要瞪出來,舌結道:“殿……殿下!您這是傷着哪了嗎?”

紫洲背對着伏志邊換衣服邊道:“我傷到哪裏伏公公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此話着實的将伏志噎了一口,心想難道陛下昨夜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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