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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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文武百官皆是面色一青,頓感不妙。當今皇帝最痛恨的便是底下臣子們結黨營私,打着護國護民的名號去幹涉儲君之事,對于淳于風來說這便是大忌。
只聽皇帝一聲“來人!”殿下執戢郎中應聲而至。。
“父皇且慢!”
紫洲看戲看夠了,想是該輪到自己上場了于是急閃出班,擡袖低首道: “所謂在其位謀其政,谏大夫直言進谏,本是他為官的本分。朝中有此敢于谏言之人,父皇應甚以為慰。既然二哥身居要職那麽兒臣願同吳将軍,剿滅叛黨,為民除害,為國效力,為父分憂。”每一字說的擲地有聲,直綴人心。
淳于風微微眯起雙眸觑着伏地而跪的紫色身影,似乎很是費解,連丞相都瞧出自己的心思,難道那個人偏偏看不出
這方的紫洲卻是半垂着眼睫故意避之,心中暗下決定,要想在朝中有立足之地,眼前便是絕佳的機會,不管是成是敗,他都不能錯過。
過了半晌,淳于風一擺手,執戢郎中颔首退至殿下。朝堂之中,瞬息萬變的勢态并不比戰場遜色多少。
“看了幾年兵書,練過幾年刀槍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是嗎”他的一邊嘴角微微上揚,眼睛裏的光芒銳利如炬。
聞此氣勢,早有先鑒之明的大臣們像是提前商量過,各個選擇沉默,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兒,還是皇帝自己來解決比較好。
“父皇是擔心兒臣會打敗仗嗎”紫洲冷冷的問。
淳于風一挑眉梢: “你說呢”
父子目光短暫交彙,紫洲忽地勾唇淺笑道: “父皇放心!若敗了!兒臣便教吳将軍拎着自己的頭來見父皇。”說罷,屈膝跪地: “懇請父皇應允。”
淳于風不由得一愣,旋即拍案而起,指着紫洲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最終一甩袖憤然而去。
散朝之後,吳将軍親自扶起紫洲,眼中流露出對殿下的贊嘆: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将軍謬贊了,作為皇家子孫也是盡自己的微薄之力而已。”紫洲垂眼态度恭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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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谏大夫對着紫洲微微躬身: “多謝六殿下。”
口中說着感謝之言,可面上并沒有絲毫的感謝之意,紫洲勉強扯了一絲笑容回之,便同其他大臣們陸續走出殿外。
一衆人出了殿門,下了丹陛發現伏志在此等候,見他看了眼淳于孤睿,上前道: “二殿下,陛下有請。”
淳于孤睿微微訝異,然後與身旁的大臣們告了辭便随伏志而去。
兵法有雲: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呼!"
因此國家凡遇戰事,要在廟堂舉行會議,謀劃作戰大計,已成為一種固定的儀式,神靈的占蔔到選将,量敵,度地,料卒,遠近,險易等所有的事宜都要計議于廟堂之上。
自昨日朝堂上發生的冷戰,紫洲和淳于風便互不理對方,即使在廟堂之上不經意間的目光相撞,彼此也當是空氣一樣視若無睹。
此時,占蔔師占了一卦,看着此卦稍稍猶豫了下,才緩緩道: “此卦是六十四卦中的解卦,上卦是震,為雷為動;下卦是坎,為水為險;田獲三狐,得黃矢。變卦則在三六的爻位,為雷風恒。恒其德,婦人吉,夫子兇;六殿下命格屬陰,此戰寓意險中求勝,危矣!”
話落很久,淳于風始終沉然不語,仿佛是靜待紫洲會有什麽反應,接下來會如何應對,如果這點困難都解決不了,又怎堪大任。
紫洲低眉忖度片刻,方出班回: “對于此卦只怕占蔔師還未道出其內涵之意。”
占蔔師眉微擡,低首道: “臣願聞其詳。”
“能預見的勝利,不是高明中最高明的,就好比能參見那天上的日月并不見得你比別人眼明,此卦寓意險中求勝,動則勝,力繳獲三狐,不動則深陷其險,試問哪一次征戰不是千險萬阻中求其突破,父皇不會因此怕了吧”語畢,他特意睇了禦座上的淳于風一眼,帶着幾分挑釁之意。
百官贊嘆之餘,占蔔師轉向皇帝,擡袖躬身道: “陛下,六殿下此解甚巧,卑臣不才。”
淳于風微微挑眉,唇邊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得意,擡了擡手示意占蔔師可以退下。
晌午之後皇帝的儀仗來到神策軍軍營的演武場,巡視神策軍的将帥準備的如何。
兵将們看着皇帝的禦駕親臨,各個奮勇争先,氣勢奪人。這時鼓聲響起,千軍萬馬排成陣隊。只見站在高處的軍官揮動一面旗子,宣布三軍開始演武。號炮吹起,戰馬咆哮,馳騁疆場;将臺上旌旗招展,擂鼓喧天,氣勢如虹。場下如火如荼,場上卻是一片寧靜。
淳于風側首,目光鎖定正在關注于場中演練的紫洲,此刻的他神情專注的甚是可愛,不禁心下又忖度了一番“神策軍是由朝廷直接控制的軍隊,歷來分屯在京師,關中等要塞之地,主要職責保衛懷昔皇城的安全,經過多次的擴編以及嚴格殘酷的訓練,戰鬥能力自然是不容懷疑再加上身經百戰的吳廣将軍,也許應該放心了!畢竟洲兒的年紀不小了,就像前日睿兒所說,應該試着放手,他并不是自己養在籠中的金絲雀。”
如此一想,淳于風的胸中陣陣感慨,眼前的孩童始終是要長大的,或封王拜将或娶妻生子,總歸有他自己要走的路,總是要放手的,到那時又如何能舍下他!曾經許下未來誓言真的能完成嗎未來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自己會不會因無法掌控的事情而失去他
念此,淳于風看着那抹嬌俏的側影愈發朦胧惝恍,油然而生縷縷患失之感,想要伸手抱緊他,卻有萬種理由告訴自己不能。
正胡思亂想之際,三聲號炮,場下收了陣勢。
瞧見淳于風突然變得異常沉默,紫洲只好獨自走下臺階,行至三軍前方,喊了幾句帶動軍隊氣勢,然後看着搭頭的将士,耳大體寬,眉目間神采飛揚,似有一股咄咄逼人之勢,因向其問: “叫什麽名字”
此人邁出一步,拱手回: “回殿下,屬下校尉單俊遠。”
紫洲回身行至場中央,紫色的身影傲然挺立,揚聲向衆人宣布: “從現在開始由單俊遠擔任本統帥的副将。”
單俊遠單膝跪地,俯首領命。
至夜,窗棂內紅燭搖曳,窗棂外秋雨綿綿。某人伴随着細雨像是如約而至,青鸾宮中所有的內侍悄然撤退。
一早便知他會來,紫洲并未太多驚訝,兀自整理着出征要帶的衣物,只覺身後熟悉的氣息緩緩靠近,擡起手輕輕摸挲他的雙肩,周身的空氣仿佛陷入泥沼一般,越是掙紮陷得越深。
“洲兒!”一聲喚出似乎覺得語氣太過焦慮,淳于風猶疑了一下,換了副淡淡的口氣道: “此去切莫太拼,無論如何将命帶回來就是了。”
一天之中聽了不少祝福之語,或真心,或假意,多多少少還是讓他感覺到壓力的,淳于風一言瞬間教他百種滋味繞于心頭,只怕世間也唯有此人了解自己。
他緩緩擡起頭的時間,眸中異樣已逝,不是沒有感動只是這樣的感動對他來說太過于矯情,于是揚起唇角,回眸注視着淳于風問: “您可是在為洲兒擔心”
淳于風沒有回答,只是怔怔的凝注着紫洲,黃色的燭光暈染下他的笑容很溫暖,紫洲很少露出這樣的淺笑,他的笑容時常帶着惑人心神的滟媚,教淳于風看了欲念叢生,寧願一輩子沉溺于那種微笑,于是想要得到更多,卻最終發現根本無法填滿。
“風。”這一聲幽幽的呼喚無限溫柔,簡直媚到骨子裏。淳于風雙眸中抑制的欲望待要呼之欲出,一手滑入腰間,向身一拉,溫熱的吐息在他耳旁, “洲兒這幾日有沒有想朕”
紫洲明豔的鳳眼微微上挑,細細的觀賞着淳于風挺直的鼻梁,揚起下巴主動貼上他的唇。
這一吻,便将幾日來壓抑的火氣勾引上來,只見淳于風抱起紫洲便将其扔至床榻之上,瘦小的身軀被壓在身下,炙熱的手掌游走在敏感處,紫洲眉間微微蹙起,埋怨道: “就不能溫柔點嗎”
淳于風聽後越發難耐攜住對方的唇,霸道而又深沉的掠奪着口中的甜蜜。
正在兩人吻的意亂情迷之時,門外忽然響起伏志的聲音: “陛下!”
等了好久沒有回應,寝宮內只傳來急促的喘息聲,事情比較難纏,伏志只好硬着頭皮再喚一聲: “陛下!”
這一下将紫洲的意識喚回,眼中立時清明了許多,捧起淳于風的臉道: “看來真的有急事兒,且看看去吧。”
淳于風煩悶的皺緊眉頭,賴在紫洲身上不願動彈,壓着惱意問: “什麽事”
只聽門外的伏志頓了頓,支支吾吾地道: “是……是儀主子…”
聞言紫洲面色一變,一雙眼眸驟然間寒若利劍,向他假意含笑道: “既然事先與佳人有約,又何故來此,真是可笑之極!”
清冷的話語帶着三分譏嘲,淳于風聽後半響也沒出聲,如此也沒有興致繼續做下去。
見其不否認,紫洲賭氣道: “明早出征,兒臣還要早些休息不便相送了,請父皇自便。”
“你要理解朕,後宮佳麗三千做皇帝本來就是這樣子的,這也是禮制。”淳于風義正言辭的為自己辯解。
“好一個禮制,就把自己好色抹的一幹二淨。”紫洲冷哧。
“越說越過分啦。”淳于風忽的板下臉。
“你出去……你出去!”紫洲推着身上的淳于風。
“我不會碰她的。”淳于風咬上他的耳垂。
“愛碰誰碰誰!”紫洲側過頭躲開, “你不走,我走。”
“好啦……出了這麽多汗,別着了涼,走就是了。”說着他并未馬上離開,而是趁其松懈時,突然一把将他摟在懷裏,見對方又在掙紮,他以命令的口氣說: “別動!明天你就出征了,再抱一會兒!”
翌日五更時分,二萬五千人馬整裝待發。
紫洲頭頂銀冠,身穿銀甲,騎馬而立,不時的舉目四望,人海茫茫中他瞧見桓太傅與淳于孤睿的身影卻獨獨不見那人,紫洲微微點頭示意,他開始有點痛恨自己,明明不在乎卻為何心中存有希冀。
“太傅,是在擔心紫洲嗎”淳于孤睿淡然自若的問。
桓太傅瞟了眼說話的人,視線又落回遠方的一處, “小紫是老夫的愛徒,老夫自然心疼。”稍頓,話鋒一轉變得犀利, “若有人再妄自傷害與他,所謂的情面也是有用盡的時候。”
太傅的神情還是一貫的散漫,仿佛任何事物都無法擾亂他的心緒,可言辭卻冷冽逼人,相比之下簡直判若兩人。
淳于孤睿眉間一黯,猶疑道: “太傅是知道了什麽嗎”
“殿下是怕老夫知道什麽嗎”
二人對視了良久,淳于孤睿突然朗聲笑道: “六弟,果真是人人疼愛。”話落,遂轉身而去。
此刻紫洲身旁的單俊遠提醒道: “殿下,規定的時辰已到是不是該啓程了”
老将軍吳廣捋捋胡須瞧出六殿下的心思,低聲道: “陛下應是有要事耽擱了,殿下莫要往心裏去。”
要事只怕是春宵苦短,紫洲凜然一笑,硬是層層盔甲之下也藏不住那妖冶的豔,揚聲道: “出發!”
将士吹響號角,人馬湧動。
那些相送的大臣們見皇帝未來,便由此聯想到這個六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估計也高不了哪去,便悻悻而散。
卻沒人注意到城牆的角落那道孤立的身影,久久伫立,身邊的伏志道: “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殿下會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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