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這座石窟坐落于城西郊外崦嵫山的崖壁之上,由低漸高,上下分布,錯落有致。石窟兩旁樹木參天,枝葉繁茂,形成天然棚蓋,下面的人根本不會發覺石窟的存在。
二層中區的建築宏偉寬敞,并且采光好,視野廣闊,應該是議事,聚會的地方;後區則用于生活居住;而一層區才是整個石窟的核心部位。
紫洲站在二層的石梯口處,俯瞰整個一層區零零散散的幾位仆人正在抄錄卷宗,整理典籍,看樣子似乎在集中轉移什麽。
他猜想此地應該只是懷影門一個極其隐蔽的據點,規模雖然很小,但至少不容易被發現,淳于風應該不知道有這麽一個據點存在。
舉步方要下臺階想要瞧的再清楚些,一人突然落在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紫洲吓了一大跳,拍拍胸脯,氣惱的瞪了劍子聰幾眼, “你這人怎麽來無影去無蹤的。”
劍子聰的眉間閃爍着極為清傲的神情,漠然道: “門主說過要你在房間內等他回來!”
自昨夜談話後便再未見過師傅,因向他問: “師傅他去哪了”
劍子聰雙手交臂,一個字也不打算多說,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紫洲,似乎要将他盯出個洞來,紫洲被盯的實在無奈,撇了撇嘴只好妥協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在房間內大踏步的來回走了幾步,渾身感覺到不安,那麽多事都還沒弄明白,又背着一個殺人兇手的罪名,太子,五皇子得死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因為除夕事件肯定會被推翻。
如今被師傅救了出來,加上泸溪壯丁事件,這一次淳于風斷然不會輕易放過師傅的。如此一想,心中更覺煩悶,如何教他坐的住。
走着走着突然頓住,發覺外面沒了動靜,于是貓着腰,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
誰知方走出幾步便撞到一堵肉牆,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是誰,他索性大方的站直身子,對着劍子聰一字一句道: “撒尿!”
劍子聰的唇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麽,腳下向右滑一步,側身而讓。
如此一折騰,便到了吃晚膳的時候,紫洲看着陸續端進來的膳食,目光游動間,靈機一閃,于是他向其中一位仆人要了壺酒。
待酒菜齊全後,紫洲盤坐在石桌前,斟了兩杯燙好的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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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聰!”他執起一杯對着空空的房間,幽幽道: “外面這麽冷,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如何”
如所料般沒有回應,紫洲聳了聳肩,放下酒杯,只好道: “你若不進來陪我喝兩杯,等到師傅回來我便告訴師傅,那天他派來的人遲遲不肯出手相救,任由別人輕薄于我。”
話音剛落,一陣衣料破空之音,再擡頭看時,彼時明明空無一人的屋角,竟已靜靜的站着一個身着黑衫的少年,他跨步向紫洲走來,徑自拿起酒杯仰首飲盡。
“你果然很在乎師傅!”紫洲半是嬉笑半是認真的說,一邊以目示意他随便坐,一邊又為他斟了一杯。
此時的劍子聰已兩靥緋紅,身子一晃,跌坐在錦墩之上,他別過臉別扭的不肯看對面的人只是伸出手摸向酒杯,送到嘴邊又吞了一杯,片刻後便栽倒在石案上不動了。
紫洲看了一會兒,笑道: “原來是一杯倒!教你喝兩杯你還真喝兩杯呀!愚不可及!”方要起身便被一只手如鐵鉗般的鉗住了他的手腕,只聽劍子聰口齒不清的吐出: “你不能走!”
“為什麽”紫洲眉間略略一蹙。等了好久,待劍子聰擡起頭,醉眼中已寫滿了憂慮, “門主他……”
“好了!”紫洲知道他又想說是門主的命令,不禁懷疑此人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于是耐下心來與他講道理, “我殺了人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必須回去!。”
“你沒殺人!”劍子聰否定道。
“什麽”
“他沒死……你只是中了幻術!”劍子聰搖搖晃晃的擡起頭,酒醉之中還不忘嘲諷一句, “……就你那飛镖不足以致命……”
紫洲眉睫突地一挑,不由得仔細端詳面前醉醺醺的少年,似在探究着對方的神志尚有幾分清醒。
“那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你身邊的人。”
“我身邊有很多人,你指的是哪一個”他的語氣中帶着不易察覺的起伏。
“……蘇莫!”
劍子聰的聲音清晰的落下後,石屋內驟然安靜。
紫洲毫無預兆的笑了,只是那抹笑顏稍顯牽強。淳于孤睿是有高手保護的,但為何那時不出現,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指使蘇莫的人是誰。雖然多少猜的出,但直接從他人口中道出,未免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突然發力猛地甩開劍子聰的手,抄起酒壺,将剩餘的酒統統灌進自己的腹中。
他的胸口急劇起伏着,擡起袖蹭着唇邊殘留的酒,神色凄涼的問: “為什麽為什麽那麽親近的人還會背叛究竟是哪裏錯了”
劍子聰一臉茫然的看着突然激動的紫洲,聽他繼續道: “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坐上那個位置!”語氣像是在問對方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劍子聰聽憑他的語氣深以為然的點着頭。
他伏身掩面,雙肩劇烈顫抖着,烏黑的頭發散落在兩頰,劍子聰朦胧的雙眼也看不清對方是誰,只聽到壓抑的抽泣聲,他知道那個人很痛苦,所以不由自主緩緩的移到對方身邊将其摟在懷中,安慰道: “不要傷心,阿聰會永遠陪着你的!”
兩人互相抱着痛哭一頓,劍子聰便拉起紫洲的手,也不管對方聽不聽的明白,含糊不清的說着自己的過往,說到激烈時,揮着手朝門外喊: “王老伯……上酒!上酒!”
待酒重新上來,二人抱着酒壇子又是痛飲了一番,紫洲的酒量也不是很好,喝至此時已經魂颠神倒,拍着劍子聰的背極力安慰着他,過不一會兒突然又反應過來道: “哭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你哭什麽呀”
劍子聰擰着眉道: “剛才說了那麽多,你……你都沒聽進去嗎”
“啊是嗎”紫洲搔着頭往日尊貴的皇家形象全無,當下被他問的一臉悵然。
“無妨……無妨!”劍子聰胡亂搖着頭,晃晃悠悠的指着頭頂上方: “夜還長!我與你再說一遍就是……”話音尚在缭繞,頭一歪,倒在紫洲的肩上打起了呼嚕來。
“喂……喂。”喊了兩聲也不見其醒,于是将他拖到石炕上,身心力竭的紫洲枕着劍子聰的胳膊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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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走了,恐怕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門主了”
這句話是清晨醒來的劍子聰對他說的。
當再想問下去的時候,劍子聰抿了抿唇,表示不願再談下去。而後紫洲呆呆的出了半日神,又想起師傅那句“來不及了!”隐隐約約仿佛猜到了什麽,便決定留下來等待師傅。
五天後,師傅回來了。
他的神形略顯憔悴,下颌間多出一層細細的胡茬,看起來慵倦又頹廢,但每次轉向紫洲的目光還是那麽的光彩熠熠。
桓行弘拿給紫洲一套女裝讓他換上, “暫時委屈一下!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
紫洲遲疑了一下但并未拒絕。
石窟在崖壁之上,桓行弘一手摟過紫洲的腰,一手抻着麻繩,接連幾縱,滿山的雪景自眼前急速掠過。紫洲盤起的發髻被寒風吹松,有幾絲零散地覆在粉嫩的面頰上,頃刻間雙腳平穩的落于地面。他的視線略略一轉,發現師傅凝視着自己的眼神幾乎燃起了烈焰。
“你好美!”桓行弘癡癡道。
紫洲聞言心下一震,他從沒有見到過師傅如此無所顧忌的袒露對一個人的癡戀,看着一張陌生的臉漸漸靠近,瞳仁內倒映着扮成女子的自己,在最後一刻忽然明白了什麽忙将臉側向一邊,他不想做代替品,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的母親。
“對不起!師傅,我……”感覺到師傅的身子明顯一僵,紫洲心中很是愧疚。
“是我魯莽了!”桓行弘不在意的一笑,忽略那些微妙的情緒,伸出手攏了攏紫洲身上的鬥篷, “不要随随便便就道歉,又不是小紫的錯!”
車廂慢慢的晃動,不時的傳來劍子聰驅馬的聲音。兩個人并肩而坐,氣氛本是十分的平和,但又有一絲無法言喻的凝滞。
紫洲的手指無意識地扯着窗簾上的流蘇,眼尾卻悄悄掃向同樣易了容的師傅,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為什麽不逃開你完全有這個能力的!”
“逃為什麽要逃”桓行弘澀然一笑,道: “或者說要如何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的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皇帝若要不放心一個人,那個人又怎麽可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何況每天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又豈能潇灑度日。”
“淳于風這次是不是要将懷影門并入朝廷師傅難道沒有為以後做打算”說到此處,他語氣突轉寒森,直抛問題根源, “難道只是因為泸溪壯丁事件導致淳于風的不信任我一直沒有開口問過師傅,兩位皇兄的死與你有沒有關系除夕……”
他待要再問,卻被桓行弘按住了手臂,凝視着他的目光并沒有激怒之色卻帶着些許愧疚之感, “小紫,你要記住,不管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所以相信我!”
面對師傅的赤忱之心,紫洲突然沉默了,張張口想要道歉,也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蘇莫的背叛他不得不多了一份心思懷疑到師傅身上。
桓行弘長嘆了口氣,傷感之色随之消失,變得冷靜而尖銳, “當初既然選擇留下來,自然會想到以後的結果,所以小紫不必為此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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