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紫洲卧在床上翻來覆去,恍惚中不覺朦胧睡去,隐約看到一個人影在他床側,那人哀懇的目光瞧的自己甚是驚心。

他神情凄涼,低沉的聲音似在傾訴, “三年了,你逃了整整三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種方法不去想你,不去找你。但終究還是來到了這。你臨走時絕望的眼神,狠絕的話,時時刻刻刺痛着我。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跟在你身後。想要你發現卻又害怕被發現,不敢靠近,卻又擔心你走的更遠。不知何時起我竟變得如此的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可是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緩緩低下頭,漆黑的夜裏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聲音在顫, “我已經到了不惑之年了,會變得越來越老……到時候就配不上我的洲兒了……”

聽到此處,紫洲不可能再裝作無動于衷了。

這個人是皇帝呀!

他叱咤風雲的氣度,堅忍的心性,凜冽的手段,經歷過多少風雲變幻,他的眼裏容下過幾人他居然會怕變老,會怕配不上旁人。

紫洲的淚不受控制的順着眼角滴滴墜落,睜眸慢慢地凝向淳于風,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彙聚成了一聲, “風!”

淳于風驚喜的擡起頭,忙握上他的手,帶着失而複得的惶恐,低低的喚了聲: “洲兒!”

“風!”紫洲的聲音再一次堅定的落下。

淳于風激動的一把将紫洲撈入懷裏,被思念灼燒的整顆心在微微的發顫,察覺到對方的手緊緊環住自己的腰,他的聲音顫栗道: “洲兒……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清晨洗漱的紫洲看着自己又紅又腫的眼,又回憶起了昨夜的情景,淳于風情真意切的表白歷歷在目,确定那不是夢後,他決定向阿凝說清楚。

然而當他來到了阿凝的房間,看着阿凝憔悴的臉,心底還是生出了一絲憐憫。

他扶起她,讓阿凝靠在他的身上,兩人很久都沒有說話。

阿凝歪着頭怔怔的望着紫洲的容顏似有些癡,他沒有再戴上那面具,是不是決定了某些事,念此,她眸中細微的異樣一閃而過。

及至過了良久,想着他和父皇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揮霍了,于是長吐一口氣,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方緩緩道: “阿凝,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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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說出對方的身子明顯一僵,紫洲憐惜的凝視着她,緩緩啓齒: “我準備回家了,但是不方便帶着你,不過你的一切生活起居我都會派人照料的,我希望你能接受,彌補我對你的歉疚。”

阿凝的眸中含淚,在紫洲的手心寫下: “那個一直等你的人來了是嗎”

紫洲沉默。

她吸了口氣,繼續寫: “公子放心,阿凝會照顧好自己的。”

紫洲抽回手,握緊拳頭,垂下眼睫視線落在腳下,忽然發現阿凝的鞋子上沾了很多泥土,于是便問: “阿凝,你昨夜去了哪裏嗎”

阿凝一驚,順着紫洲的視線看到了擺放在床下的鞋子,忙用手比劃, “昨天夜裏有些睡不着,出去透了透氣。”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着我”

阿凝見他懷疑自己,便有些慌了,抿着唇,忖度着該怎麽回,恰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姑娘,你拿來的藥煎好了。”小二端着托盤走進來,将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放到了桌面上。

阿凝神色慌張的欲要上前,紫洲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而後指着那碗藥問小二, “這是什麽”

小二道: “這是昨天夜裏姑娘拿來的藥,交代早晨煎好了送到房間。”

小二回完話便退出了房間,紫洲則端起了那碗湯藥,聞了一聞,便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一切都是天意,是上天在懲罰他,動了污穢的心思,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結果,他這輩子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

手腕一傾,碗中的藥傾灑于地,扔掉了湯碗,頭也沒回的逃出了房門。

他将自己鎖進了房間裏,不吃也不喝,任誰敲門也不理,直到黃昏時分,門被伏志撞開。

紫洲抱着雙膝蜷縮在房間的角落,他緩緩擡起頭,凝眸看着父皇踩着幽暗的光線一步一步的靠近。他怔怔的看着他,空洞的眼神一點點掃過父皇每一寸肌膚,勢要将他刻在心裏。奇怪。明明距離那麽近,明明觸手即可得到,可為什麽父皇的面容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

淳于風什麽都沒有問,默默的将他抱到了床榻上,吻幹了紫洲臉上的淚,最後落在了他的唇上,伸出舌頭輕輕的舔噬。

雖然始終都沒有回應,他卻并不着急,在來時的路上他早已下定決心,接下來的歲月裏他要用盡所有的柔情去對待這個他最珍愛的人,去彌補對他的傷害。

“洲兒……你知道嗎”他含他的耳垂,溫柔地低喃: “我想你想的好苦。”

而身下的人早已陷入這片柔情的囹圄之中,若要掙脫出,只怕是連帶着血肉剝離的痛,教人生不如死。

霎時。紫洲被這突來的刺激灼醒了,當即推開淳于風,側過頭不讓自己去看對方的錯愕,他攏緊自己的衣服滾下了床,滿腔羞恥的跑了出去。

一剎那間,他便明白了。從一開始這個人就不屬于他的,原來一切都是紫洲自己的幻覺而已,他無法坦然的接受這份愛,因為幸福不是他這種人可以得到的。

伏志推門入內,瞧見淳于風抱着曾經蓋在紫洲身上的錦被,整張臉埋入其中,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伏志心中甚是悲痛,上前試着喚了聲, “老爺……”

過了半晌,淳于風才勉強道出: “跟着他……別讓他出事。”

“是。”

“還有……”淳于風道: “傳我令下去,五天!五天後,再查不出那個叫阿凝的真實身份,就不要再來見朕了。”

“是。”伏志一斂衽,快步退出了房間。

數日後——

那抹紫色的麗影徘徊在房門前很久了,他臉上始終沒有一絲表情,只有眉間隐隐現出的憔悴之色,袒露出他的心境。

痛到了極致已感覺不到痛了,那麽愛如果到了極致是不是只有離別平時粉豔的唇現下沒有一絲血色,因為接下來要從中吐露出最難以啓齒的話,而此話一說出,他們二人将再無明日可言。

他若回去重新做六皇子,按照淳于國的規定,皇子成婚後,都會前往自己的封地,沒有诏令是不可以回都的。或許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對于阿凝來說也是最安全的。這個男人兜兜轉轉和自己糾纏了二十年,終究還是要斷了。

房間內一直很安靜,紫洲失神望着那扇門,他知道,淳于風也在等他的抉擇。而自己不是一直想抛開過去,重新開始嘛。現如今如他所願,想要的結果就在眼前。只要過了這一刻,一切都結了,一切都将成為過去。

思及此,他終于昂起首面對着房間,緩緩的伸出手開啓房門,但見淳于風背對着他,負手而立,貌似等了很久。

紫洲緩步趨近,眼神怆然,面帶微笑, “兒臣願同您回去。”

淳于風的肩膀不為人覺的顫了一下,回過身來,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刺刀,尖銳的定在對方的臉上,但言辭仍然溫和, “好,明日我們就啓程。”

“父皇請允許兒臣帶上一個人。”紫洲垂首請求。

一句父皇,淳于風的眉微微抽動了下,心冷了半截,語氣略重的道: “洲兒!你不要用這種姿态對我說話,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紫洲搖着頭,慘然笑道: “回不去了,兒臣早已不再是以前的紫洲。”

語落,室內突然靜默下來,每個人都在壓抑着心中的那股欲要爆發的瘋狂。

“洲兒……長大了!”淳于風的視線,柔和落到紫衣人身上,靜靜的道: “二十年來你一點點的在長高,長大,如今已是七尺男兒,但是不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還是那麽愛你。”

紫洲的眼眶又紅了,連忙将頭轉向一側,不想讓父皇發現他的不舍。

淳于風忍不住踏前一步,張開雙臂将紫洲擁入懷裏,撫摸他的發,溫柔的安撫: “我知道你也愛我,只要我們相愛,沒有任何人能阻擋。”說着,他的目光裏充滿陰沉的寒意。

紫洲突然推開他,後退一步,冷冷的看向旁處, “父皇,請您自重!”

淳于風欲要重新上前,紫洲卻說: “兒臣決定成婚了。”

話一出,淳于風頓在當地, “你說什麽”

紫洲凝着他面無表情: “她已經懷了兒臣的骨肉,兒臣此次決定回去,也是想給她一個安穩的家,承擔起應負的責任。”

“你愛她嗎”淳于風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紫洲垂下雙眸,嘴角淡淡的牽了一下, “父皇應該很了解兒臣的性子,兒臣不喜歡的人絕對不會留在身邊。”

淳于風聽了這話,突然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将其推至角落, “不要一口一個父皇!我不做你的父皇!”紫洲的背部抵着房門,一擡頭,淳于風憤怒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知道此時若有任何的反抗都會激怒父皇做出危險的舉動,故而閉上眼順從的接受對方攜着怒火的啃噬,懲罰似得掠過他的肌膚,觸動着靈魂深處的痛覺。

迷亂間,身後赫然響起叩門聲。

“誰”淳于風啞着嗓音怒喝。

“那個……”門外的小二,顫着聲音支支吾吾道: “一個叫阿凝的姑娘,身子見了血,要我來找公子。”

紫洲強定下心神,動了動殘破的雙唇: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不要走!”淳于風突然拉住他。

紫洲怔住了,淳于風看過來的視線滿是哀求。

“我那麽愛你,你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淳于風茫然祈求的凝視着他: “誰都不要管!洲兒,你看看我,為了你都快瘋了。”

紫洲咬緊牙根,淚水奪眶而出,緩緩抽出了手臂。轉身。一步步走向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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