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也許是因為聖誕節的緣故, 鎖橋站人聲鼎沸,來往行人不計其數,走來一路都不得不與各色陌生人摩肩擦踵, 氣息湧動。
遠處閃爍的彩燈,聖誕樹, 都無不在這稍顯凜冽的冬日裏,給蒼茫的人間添上了幾分暖色。
早上出門前, 時嬌特意看了下天氣預報,今天下午很有可能降雪, 氣溫并不高, 她今天穿了一套保暖衣還套上了厚重的羽絨服,脖子上甚至圍了條毛茸茸的圍巾,相較于身旁只簡單披了件黑色夾克和針織T恤的傅淮,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頭笨熊。
他們男生好像無論春夏秋冬都很喜歡穿着單薄, 好像這樣就能顯得他們與衆不同的魅力一般。
不過不得不說,傅淮這麽穿, 确實是十分好看。
剛才他為了防止地鐵出口的人沖撞到她,一直扶着她的肩頭,時嬌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手溫暖幹燥。
似乎他真的感覺不到寒冷。
時嬌視線膠着在身側少年身上,久久沒能移回。
沒想到他也是帶自己來這個地方。
地鐵站口有很多叫賣的小攤位, 好不容易擠出來,傅淮将懷裏的人牽住,俯身溫柔問道。
“吃不吃車輪餅?”
時嬌聞聲看過去, 嘴饞的點點頭,嬌俏可愛的仰起頭沖他笑了下。
“吃呀。”
兩人買好車輪餅站在橋下,時嬌忽地想起來,楊蘭說過的事情。
是他出手幫了對吧?
咬完最後一口,甜糯的觸感在口腔裏融化,延至四肢百骸,傳遞到每個支幹細胞,在這冬日裏,增添了許多活力。
時嬌擡眼,看着身旁打着哈欠的高大少年,忍不住開口問他:“傅淮,我們家要搬家了。”
他動作僵硬了半秒,很快定下神來,狀似驚訝的哦了聲。
“搬去哪裏?”
時嬌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生怕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想要透過他沉寂無波的面皮看出什麽,可是她盯了許久許久,都沒能看出絲毫破綻。
是他藏得太好,還是真的不是他做的?
時嬌陷入了迷惘。
但她知道,無論是與不是,她心裏都有一杆秤。
簡單的聊了幾句之後,時嬌放棄了委婉的測訊,改為單刀直入。
“傅淮,是不是你?”
“什麽?”
“是你幫了我們家,讓我們免除了一個大麻煩,對不對?”
他低頭輕笑,沒承認,也沒有否認。
再度擡起頭的時候,眼底噙滿了笑意,深沉莫測,但時嬌還是能讀懂一絲情緒。
名字叫寵溺。
“傻丫頭,有的事情說太透了就沒意思了。”他伸出手揉揉她的發頂,旋即牽起她的手,兩人肩貼着肩往橋上走。
“你這是承認了嗎?”變相的。
傅淮啧了下嘴,似是訝于她的窮追不舍,但他很快收斂起來,無奈瞥她一眼。
“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他牽起她的手,溫暖包裹冰涼。
時嬌小時候其實遠遠不似現在這般溫順乖巧,她幼時頑皮好動,經常會磕磕絆絆,身上到處是傷痕。
後來方伊晴實在是看她不過,又心疼,用了很大功夫才将小孩子的頑劣心性給她掐滅在搖籃裏。
自那之後,時嬌徹頭徹尾變成了被父母保護在殼子裏的幼崽,不問世事,除卻讀書學習,什麽都了解淺薄。
沉浸在書海世界裏的她,漸漸變得沉默寡言,與人情世故的世界逐漸遠離。
只是後來她遇到傅淮,在這個少年身上,她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她漸漸學會了與人交往。
也在與他的每一次摩擦矛盾中學會了調動情緒,用心去感受周圍的事物。
人太多,很多前來鎖橋游玩的家庭被沖散,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站在橋中央哭泣,手裏頭還捏着一只彩虹棒棒糖。
小男孩哭的很悲傷,嘴裏還碎碎念的叫着媽媽。
似乎是與家人走散了。
周圍有人前去關懷,都被他抽噎着無視了。
年幼的他,害怕極了,看着來來往往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除了掉眼淚不知道該怎麽辦。
牽着自己的手緊了緊。
時嬌感覺到身旁人情緒的變化。
傅淮走過去,蹲下身來,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顱頂,聲音變得很輕很柔。
“小朋友,你怎麽啦?”
這次一反常态的是,那小男孩不僅沒有閃躲或置之不理,反倒是抽抽噎噎的擡眼看了看眼前的人。
然後用胖乎乎的小手擦幹眼淚,哽咽着解釋了一番。
時嬌很神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耐心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嗯,不要哭,你已經是一個小男子漢了,不能動不動就掉眼淚,這樣可不對。”傅淮牽起他的手,“哥哥帶你去警衛處,然後讓警察叔叔幫忙,等你媽媽過來找你好不好?”
小胖孩猶疑不定的站在原地,“媽媽說,跟她走散的時候不能跑遠,要站在原地等她。”
“嗯,哥哥知道,可是這裏人太多了,就算你媽媽過來了,也不一定看得到你,所以哥哥帶你去警衛處,讓警察叔叔用廣播通報一下,如果你媽媽在這一帶,很快就會找過來了。”
傅淮耐心十足,臉上還挂着淡淡的微笑,整個人看起來溫潤無害,跟平日裏他所表現出來的吊兒郎當,桀骜冷漠的樣子截然不同給。
時嬌訝異不止。
她沒想到,傅淮竟然還有這樣溫情柔善的一面。
與此同時,更多的還是心動。
她禁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小胖孩的臉,“小弟弟,姐姐和哥哥帶你去警衛處等你媽媽吧?等會到了五點左右,人會越來越多的,你媽媽跟你走散一定很着急,估計現在就在警衛處等你呢。”
最終,小胖孩還是跟着他們去了警衛處,說明了情況之後,幾個警衛處理速度很快,不出十分鐘,小胖孩的媽媽就抹着眼淚找過來了。
母子兩抱頭痛哭,用眼淚訴說着後怕。
傅淮牽起時嬌的手,沖她揚唇笑了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時嬌竟在他眼底看出一抹淡淡的憂傷。
轉瞬即逝,讓人無從捉摸。
“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們家奇奇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麽……”
“不用謝,以後注意吧,人多的地方,危險也更大。”
說完這句話,傅淮又恢複了那一副漫不經心的漠然模樣,摟着時嬌肩頭離開警衛處。
對于他口中所說的好玩的地方,時嬌一直都抱有期待,也一直在默默猜測,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讓傅淮這樣高深莫測的吊了她幾天的胃口。
但當時嬌站在一間四處都彌漫着陶土氣息的瓦屋中時,還是抑制不住張大了嘴,驚訝又不解。
傅淮換上一身不起眼的布衣,罩着手套揉了揉她的頭發。
粲然一笑:“快去套上衣服,等會弄髒了。”
“你說的,就是來做瓷器嗎?”
她倒是沒想到,在如此一個充斥着西方元素的節日裏,傅淮竟然帶自己來做陶器。
而且這間屋子,從外面看起來毫不起眼,雕欄瓦苑,四處都散發出弄濃濃的古風氣息。
“嗯,做個東西送你。”
教做陶器的老師走過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叔。
慈眉善目的講述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給他們示範了一次,做了一個簡單的圓口碗。
“你們就按照這樣方式來,記住,動作要輕柔,要耐心,不然一個不注意就前功盡棄了。”
換好衣服的時嬌懵懂的點點頭,也漸漸來了興趣。
傅淮看起來似乎并不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全套動作都很熟稔。
只是當他坐在矮凳上全神貫注的捏陶坯的時候,時嬌還是感覺到了濃濃的違和感。
這種事情,看起來和他這樣渾身散發着痞氣和散漫的人毫不相關。
可他卻一副樂在其中,且動作娴熟的樣子。
這麽多變的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時嬌有些不懂了。
可她明白,無論是哪一個,都足以令她心動不已。失了分寸,亂了心跳。
傅淮做了一只窄口碗。
說起來它既不像碗也不像杯子,歪歪扭扭的,竟有種別樣的美感。
時嬌掩面笑得花枝亂顫,嘲笑他技術不精。
“我實在看不出來這是個杯子。”
看來他除了有套繡花拳頭似的開場秀,後面的也不過爾爾,全然是個新手嘛。
傅淮瞥了眼小姑娘手下即将殘損的陶坯,倒是不舍得開口損她,但對于她落井下石般的嘲笑,還是氣憤,伸出手,用沾染了泥土的食指在白嫩的臉上畫了一道。
“哎呀!”時嬌捂着臉,氣的小臉鼓鼓,眼眶沁了水似的,“你這人怎麽這麽讨厭!”
傅淮輕笑。
“誰讓你說我技術差?不知道男人最聽不得這種話?”他一臉正經的開着黃腔,一字一句盡是葷話:“況且你都沒試過,怎麽就下定論。”
然而他卻忘了,自己面前的人,是時嬌。
這樣隐晦的打黃腔,她卻是不怎麽懂得的。
撇了撇嘴,哼哼道:“還要試什麽,我剛剛都看見了呀!”
傅淮錯愕的眨眨眼,旋即無奈的搖頭嘆息,倒也沒多作為難。
兩人各做各的,浪費了不少。
傅淮漸漸上手,做了好幾個模樣不錯的,得到了老師的贊許。
反觀時嬌,雖然生的一雙纖纖玉手,可卻是笨手笨腳,把現場搞得一塌糊塗。
傅淮在一邊笑得肩膀直抖,在時嬌警告氣憤的眼神中盡情的嘲笑她。
最後她實在是氣不過,撒手自暴自棄的嚷嚷:“你煩死啦!我不做了不做了!真是讨厭你!”
“欸,別呀。”傅淮那雙桃花眼缱绻的盯着她,有幽深的墨色在湧動,“我來教你。”
“手把手。”
時嬌眨眨眼,仿佛看到一條眼神發綠的狼,正得意的晃着自己的尾巴。
她哪裏知道,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我去看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