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沈意和秦遲遲是最後一組錄制的。
他們兩個坐在角落的沙發上，不吭不響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負責錄制單采老師差點就忘了他們。
好在總導演往角落裏瞥了眼，扭頭喊了一聲。
“十號，到你們這組了。”
撐着臉發呆的沈意被喊得一激靈，趕忙捂着胸口給自己順了順氣。
閉着眼扶着額，沈意心說都躲這麽遠了，居然還能看見。
終究是沒躲過去這一環節，沈意只好慢吞吞的起身，牽着秦遲遲走到帳篷裏間去。
裏間的帳篷布置得簡單溫馨，中間擺着采訪椅，後面是一塊裝飾可愛的背景板。
沈意和秦遲遲一左一右地坐在椅子上。
一個撐着臉，一個垂着頭，各自發呆。
這麽一看，倒是也挺有父子相的。
對面的錄單采的老師嘴角抽了下，咳了一聲，試圖引起對面兩人的注意。
“歡迎我們沈意老師和秦遲遲小朋友來到我們節目，并且幸運地成了一組！”
單采老師說着，率先帶動氣氛地鼓了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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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慢半拍地回過神，露出一個标志性的假笑，跟着鼓掌。
秦遲遲也擡起腦袋，看了眼單采老師，又看了眼實習爸爸，想了想，也拍了兩下手。
單采老師還是第一次碰見營業這麽敷衍的一組，臉上的表情都差點沒挂住。
“沈意和遲遲看起來都比較慢熱，那我們也不廢話，直接進入正題吧。”
拿出自己的臺詞本，單采老師開始了第一個問題：
“請問兩位為什麽會選擇對方做家人呢？”
沈意：“沒其他人了。”
秦遲遲跟着點頭。
“那如果有其他家長小孩在，兩位還會堅定地選擇對方成為家人嗎？”
沈意：“不一定。”
秦遲遲繼續跟着點頭。
對面的采訪老師拿着臺本，差點進行不下去。
要知道之前其他組進來錄制，一回答問題就開始煽情，摟着小崽崽說的那叫一個聲情并茂淚如雨下。
桌子上紙抽都被他們用了個空！
哪像這一組，沈意這個空有皮囊的家長，渾身上下都寫着“我在擺爛”四個大字。
鹹魚的氣質仿佛已經被腌入味了。
秦遲遲則是個無情的點頭機器，嘴巴像是被人拿膠水焊上了，半天都蹦不出一個字來。
大概是被沈意的鹹魚氣質影響，單采老師問了兩三個問題後，就沖他們擺了擺手。
“好了，就到這裏吧。”
只錄了短短三分鐘，這段采訪就結束了。
沈意牽着秦遲遲，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秦遲遲垂着小腦袋跟着走，走到一半，他還是抿着嘴巴，擡手扯了扯沈意的衣擺。
沈意衣角微動，低頭看向拽着自己衣服的秦遲遲。
“怎麽了？有東西丢在采訪間了？”
見小孩站着不走，沈意便問了一句。
秦遲遲搖頭。
他張着嘴，好半天，才艱難地憋出一個字：
“錢。”
沈意見他小手指着采訪間，順着看過去，然後滿腦袋問號。
錢，什麽錢？
摸着下巴，沈意揣度了下小反派的心理歷程。
大概是幼年受到的冷暴力太嚴重，所以秦遲遲目前的語言體系加載的并不完善。
到目前為止這麽長時間，沈意也只聽見了他說的這一個“錢”字。
沉吟了半晌，沈意猜道：
“你的錢丢在裏面了？”
秦遲遲再次搖頭，又用小手堅定且固執地指了指裏面的采訪間。
沈意嘶了一聲，又想了半天，忽然福至心靈。
“你是不是想問，錄制采訪怎麽沒給你錢？”
秦遲遲被長發擋住的小眼睛微微一亮，使勁點頭。
沈意彎着眸，揉了下小崽子的頭，語氣柔和的說着極度紮心的話：
“不會給你的，錄采訪沒錢。”
秦遲遲原本眼睛裏亮着的光，啪的一下……
滅了。
眼神空空，秦遲遲的小手也放開了沈意的衣擺，小腦袋慢慢垂下。
見小孩受了打擊，沈意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現在明白了吧，錄節目就不要太主動，往前沖又沒錢，還不如躺着好好歇一歇呢。”
将小孩拉去角落裏，沈意語重心長地給他傳播着自己的“鹹魚理論”。
“不止錄采訪不會多給錢，以後在節目裏做任務，都不會有人額外給你錢。”
說了一大堆，沈意最後一錘定音的總結：
“做人不要太積極。”
秦遲遲低着腦袋，默默沉思。
見小孩三觀在被打碎重塑，沈意搖着頭唉了一聲。
今天的錄制任務已經全部結束，帳篷裏除了幾個搬器材的工作人員，已經沒有其他人在了。
沈意揉揉小反派的腦袋，牽着他的手出去。
“走吧，帶你回家。”
秦遲遲的孤兒院在隔壁市，當初簽合同的時候制片人打算讓他一輪游，根本沒考慮小孩的住宿問題。
節目組也不是什麽正規節目，就算和他們說了這件事，估計也只會敷衍了事。
其他小孩錄完預告片和采訪，已經全都被家人接回去了。
沈意到底心軟，看不得小可憐反派露宿街頭，幹脆将人帶回了自己家。
畢業後，沈意在市二環內買了一套幾十平的小公寓，地方不大，但是勝在環境靜谧，周邊住着的鄰居大多都是年輕的上班族白領。
到了家門口，在手機上叫的跑腿也正好到了，沈意簽收後提領着袋子進去。
啪的一下按開屋內的燈，沈意轉過頭，沖着小反派晃晃剛剛簽收的袋子：
“來吧，試一下衣服合不合身。”
都秋天了，要是再穿短袖，小反派都得凍傻了。
秦遲遲之前沒錄過節目，再加上沈意目前又是自己的“實習爸爸”，他還以為小孩都是要和實習家長住在一起的，便乖乖跟着沈意回了家。
聽見沈意的聲音，秦遲遲看見他手裏的衣服，抿着小嘴走了過去。
“擡起你的小胳膊。”
沈意抖開衣服，給小反派套上。
秦遲遲穿上後，大小正合适。
沈意拍了拍手，點着頭很滿意。
“行了，先脫下來挂在櫃子裏，我帶你去洗澡，洗完澡換上睡衣，明天就穿這一身。”
秦遲遲小手捏了下身上這個厚衣服的袖子，擡起小眼睛看了沈意一眼。
他之前和奶奶生活，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
都是撿鄰居小孩不要的，因此秦遲遲身上的衣服尺碼大大小小的，沒幾個是合身的。
原來合身的衣服穿上不會漏風啊。
秦遲遲這麽想着，被沈意拉着去了浴室。
浴室鋪着淺色地板磚，不大的地方充分利用了每一寸空間，硬是擠出了一個單人浴缸。
沈意在浴缸裏放好熱水，轉頭将小反派扒.光，抱着進了浴缸裏。
幹到這一步，沈意已經累得氣喘籲籲，額間都出了一層薄汗。
摸了摸心髒跳動微弱的胸口，沈意很是惜命的道：
“我不行了，你先坐進去泡一會兒，我去歇一會兒再來。”
秦遲遲乖乖坐在放滿熱水的浴缸中，小臉被熏得通紅，碎發也被沾濕，一縷縷的貼在腦門上。
眼眸被熱氣打濕了一樣，看上去圓潤潤水蒙蒙的。
第一次在熱水裏泡着，秦遲遲感覺很稀奇，仰着腦袋，小眼睛一直睜得很大。
等到沈意歇的差不多了，回到浴室裏，就撸起袖子開始搓崽。
秦遲遲看着挺白淨一小孩，實際上搓下來的皴可真是不少。
他小臉紅的不行，半個下巴都埋在水裏，羞成了一只紅色的皮皮蝦崽。
沈意歇了兩回，才終于把崽洗幹淨，大功告成地狠狠呼了口氣。
“這兩天的工作量都夠了，我之後不會再踏出這個家門一步！”
累狠的沈意大聲宣布道。
躺平在沙發上，沈意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雙眼空洞，仿若一個沒有夢想的鹹魚。
秦遲遲穿着新買回來的合身睡衣，擡擡小胳膊，又動一動小腳。
窩在沙發邊，他不吵也不鬧，只時不時地摸一下身上的睡衣。
一大一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氣氛安詳和諧。
等到沈意躺夠了，擡起手将小反派招了過來。
“崽，餓不餓？”
秦遲遲看過去，捂了下肚子，點了點頭。
他一大早就從隔壁市的孤兒院坐車過來錄節目，路上只吃了院長奶奶給的雞蛋。
這一天的錄制下來，連一口水都沒有喝。
沈意多少好一點，他是早上在家吃了飯出門的。
思考了一會兒，沈意想着畢竟也是有崽的人了，點外賣對小孩腸胃不好，就完全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的開口：
“那我去露一手，給你煲個蘑菇雞湯！”
五分鐘後。
沈意站在廚房竈臺前，舉着一塊沒解凍的肉道：
“崽崽，你說這是不是雞肉？”
之前沈意在超市采購了一批肉類，凍在冰箱裏就再也沒拿出來過，幾塊肉全都套着塑料袋，他現在已經完全分不清了。
秦遲遲站在廚房門口，小手撓了撓臉，唔了一聲。
沈意還沒到能讀懂小反派說話的地步，将肉擱在案板上，眼神堅定。
“我賭它是！”
……
事實證明，人就是應該有自知之明。
沈意賭錯了。
将一整塊豬肉擱在鍋裏煮了半天，最終煮出了一鍋帶着腥味和白色浮沫的……湯。
姑且算是湯吧，沈意重重嘆着氣想。
心虛的将手上的油膩擦幹淨，沈意把一鍋湯往竈臺裏面推了推，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轉過頭，他看着反派小崽崽道：
“你說我們點個外賣怎麽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