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盡管已經決定去王城尋找轉機了, 但喬恩對格蘭特小鎮還有些牽挂。
他詢問地看向賈德森祭司:“除了斯蒂文外,最近應該沒人再出現異變吧?”
賈德森祭司壓根沒被他适才的話語所鼓舞。
他保持着半死不活的頹廢樣子,聽到問話後, 反應略遲鈍地回想着,半響,才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沒有。”
“如果有的話,一定早就跑來神廟,向神明求助了,我每天都在, 不會不知道。”
說起這個, 祭司大人的臉上還浮現出了疑惑的神色:“為什麽斯蒂文異變的這麽快?”
他思索着:“根據我查閱的歷史資料顯示,那幾個被毀滅的小村子,在異變前, 通常都得有二三十年沒參加禱告, 可我偷懶也就是這三、五年的事,難道說……”
祭司大人的目光狐疑地看了看喬恩, 又緩緩轉向了斯蒂文。
有那麽一瞬間,喬恩差點兒以為自己的藍牙又要鏈上一個人了——這位看起來平庸實則敏銳的祭司,難道又發現了什麽嗎?
然而,賈德森祭司的想象力還是受限于這個世界了。
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 他壓根不可能想到什麽腦內歌單的存在,僅僅是認真又篤定地盯着斯蒂文, 下了個定論:“天生的叛逆啊!你小子怕是生帶反骨, 打從出生那天開始, 就沒想過敬畏神明吧!”
“啊?”斯蒂文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雖說沒怎麽敬畏神明這事是真的, 但天生叛逆也談不上吧?
在此之前,他懵懵懂懂, 對神明壓根沒概念。
但賈德森祭司已然認定了自己的判斷,望向斯蒂文的目光都變得謹慎了許多。
——這怕是一個生來就要和神對着幹的存在吧。
祭司大人暗自思量着:“這孩子若是順利地長大,說不定能在神明的那些傳說故事中混上一席之地。唔……作為不敬神明,被神打死的反面角色。”
然後,他越發悲觀,且無意中真相了一把:“唉,說不定我也一樣待遇,只是戲份少點兒,屬于揮手被滅的小角色。”
這麽想着想着……
祭司大人不免又長籲短嘆起來。
斯蒂文有點兒惱火。
他隐約猜到,自己這麽快異變,很可能同喬恩有關。
但出于保護這個便宜弟弟的想法。
他自始至終都把嘴閉得嚴嚴,任憑祭祀大人如何推測都一語不發。
甚至被評價為“自帶反骨,天生叛逆”,也僅僅露了個愕然的表情。
可現在……
他忍無可忍地開口:“你能不能別拿那種奇怪的目光看着我,還不停地對着我唉聲嘆氣?”
“唉!”賈德森祭司又嘆了一口氣,轉開了視線,但剛轉過去一會兒,忍不住又偷偷看一眼,嘆氣,再看一眼,繼續嘆氣。
斯蒂文尚且還勉強忍耐。
但身邊的黑貓已然磨起了爪子,一雙眼睛黑黝黝地盯着祭司。
幸好喬恩熟練地将黑貓撈進懷裏,用力撸了兩下,及時阻止了某祭司滿臉開花的命運。
他現在也算是知道了一堆有關這個世界的隐秘。
但至今為止,都是“聽人說、自己猜”的狀态。
哪怕明知道前方極有可能存在着數不清的危險,依舊缺乏實感。
所以,他毫無畏懼心理,一如往常地樂觀,又站出來鼓勁兒:“好啦,反正斯蒂文是特殊的。其他人暫時沒出現異變不是也挺好?說不定不等他們異變,我們就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呢。”
——如果不出現意外的話……
喬恩也不是說空話,他一直在心裏計算着時間:“格蘭特小鎮出事,八成是在十年後……”
原著已經改變很多。
這個時間不一定準确,但起碼兩三年內應該不會有變化,否則也變得太多了。
而且,待在原地除了焦慮等待,也沒辦法解決問題,肯定要先走出去……
喬恩放棄思考那些過于未知的未來了。
他興致勃勃地同賈德森祭司問起王城的情況:“王城那邊是什麽樣兒的?繁華嗎?有很多人嗎?好吃的、好玩的多不多?”
賈德森祭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就只想到這些嗎?”
他又轉頭看了看斯蒂文:“你一點兒都不着急,不勸他想點兒正事嗎?”
斯蒂文露出了貓一般的無所謂表情。
大概對絕大多數貓咪來說,錦衣玉食是生活,風餐露宿同樣是生活,哪怕凍死餓死街頭,哪怕身體恐懼地已經膨脹成毛球、內心世界也波濤洶湧,面上也依舊是那副蔑視衆生的矜持樣子。
至于喬恩……
金發男孩笑得非常燦爛,只這麽簡單地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光一樣,漂亮得都有點兒晃眼了。
賈德森祭司有那麽一瞬間,完全理解了那個曾經半跪在神像前忏悔(或者說陳述)的騎士口中的主君”。
——人不總這樣嗎?看到珍寶就想不顧一切地擁有。
——如果沒了限制,自然是直接将之搶走。
——畢竟……
——誰不想抓住一束‘光’呢?
——這孩子跟在那個“天生叛逆”的身邊,是否又代表了什麽呢?
——命運大概已經為每個人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唉,事已至此,沒什麽可說的了。”
賈德森祭司持續悲觀地想着:“無非就是一死。”
他也沒什麽心情同喬恩聊什麽王城,擺了擺手後,就轉身回神廟去了。
斯蒂文和喬恩則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就這麽目送着祭司搖搖擺擺地離去。
“他是不是壓力有點兒太大了?”
“呃,小喬,你有時候真的缺點兒自知之明。”
“什麽意思?”
“你以為他的壓力都是誰帶來的?”
“呃……你?”
“……所以,你自己超級無辜,是嗎?”
“好吧,也許還有我。”
“你就不能說‘我們’嗎?”
喬恩笑了。
他用肩膀撞了撞斯蒂文的肩膀:“嗨,開始發現離不開我了嗎?”
斯蒂文露出一個貓咪吐毛球的前搖表情,當即惡心地表示:“這種自知之明,你還是不要有了。”
同一時間,黑貓貝斯特也從喬恩的懷裏淩空竄起。
它那兩只帶有粉色肉墊的後爪,借力踩在了金發男孩的臉上,一左一右,保持對稱地留下了兩個梅花爪印,并在穩穩落地後,回頭露出一個嫌棄表情,然後邁開四腿,速度飛快地跑沒了影兒。
之後,海倫娜一家人迎來極度兵荒馬亂的時光。
在此之前,他們從未出過遠門,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格蘭特小鎮了。
此刻,要去萬裏之遙的王城。
海倫娜恨不得将整個家都打包帶上。
女人總會考慮得多一些、細致一些,這也不算什麽。
真正讓喬恩震驚的地方在于:“你拿的那個是什麽玩意兒?”
“剛拆下來的床板。”
家中最靠譜的長兄約瑟夫淳樸、敦厚地回答着:“是上好的木頭呢,我們都離開,放在家沒人用的話,不是壞掉,就會被偷走,不如帶上……”
喬恩無言以對。
除此以外,還有什麽椅子、桌子、吃飯用的碗、杯、勺子、鍋,所有的衣服、鞋襪,甚至還有雙胞胎的玩具、以及曾經用過的尿布……
喬恩一直忍耐。
直到霍普利斯打算把大門也卸下來背身上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了:“停!我們拿不了那麽多東西。”
所有人都停下了。
喬恩對海倫娜認真地說:“媽媽,我們拿不了那麽多的東西,治安官大人也不可能派人幫我們搬。”
海倫娜總算不再繼續往包裹裏拼命塞東西了;約瑟夫把床板放下,霍普利斯也不拆那扇大門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
大家又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是昏了頭了。”海倫娜突然說。
“艾蓮娜夫人确實提過,不用拿什麽東西的,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就什麽也沒說。”
她說到這裏,突然捂住了臉,聲音裏竟然有了哭腔:“我只是害怕,要大家跟着我一起離開,放棄家裏的一切。可我們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那麽遠的地方,我……”
霍普利斯從來沒聽過自己的妻子說出這麽軟弱的話。
當年,他不幸摔斷腿,卧床不起,沒辦法出去打獵,家裏孩子多,年紀小,一個個嗷嗷待哺,一家人的重擔統統壓在這個女人身上。
海倫娜四處找能做的工作,用盡一切辦法來挽救這個岌岌可危的家庭。
她困苦無助,她惶惶不安,她夜夜失眠,她怕霍普利斯從此一蹶不振,她怕孩子們沒糧吃會全都餓死,她只能努力堅持不倒下,然後,一遍遍地向神明虔誠地祈禱:“求求您了,偉大的神明,請保佑我們一家人順利度過難關吧!”
那時候的神明大概成了她的某種精神寄托。
等到苦日子終于熬過去,海倫娜卻傻乎乎地不覺得是自己的功勞,反而将之歸于神明的偉力,越發虔誠(迷信)起來。
但事實上,假如她願意問問自己的孩子們……
那麽,不論是老實的長子約瑟夫,還是那對滿肚子淘氣的雙胞胎,亦或者他們家最大的叛逆分子斯蒂文,甚至是她的丈夫霍普利斯,這些人大抵都會告訴她一個答案:“你媽媽就是我們家的神明啦!”
就是這樣,對神明虔誠的海倫娜……
擁有了一群壓根不信神的家人們。
可不管怎麽說,海倫娜一直都很堅強地支撐着這個家庭。
如今她卻用了“害怕”這樣的字眼,霍普利斯知道,她內心一定非常忐忑不安。
于是,他伸手将海倫娜抱在懷裏,又親了親她的額頭,難得溫柔地說:“沒關系,決定是我們一起下的,無論什麽事,大家一起面對。你不知道怎麽做,那我們就商量着來。凡事都有第一次,問題總能解決。”
海倫娜含着淚點了點頭,努力調整好了情緒。
後來,在喬恩的建議下,她去找治安官夫人身邊的侍女請教,出門通常需要帶什麽。
然後,再回家重新收拾。
接下來的事情,總算變得快速又順利起來。
大約又過了十來天。
治安官大人成功等來了他的調令,而海倫娜一家人也等到了“出發”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