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賈家已經找好後路了?別忘了,你那好貴妃姐姐生的皇子,也姓蕭,蕭家江山北颠覆,你們賈家能讨到什麽好處?”
賈升只是笑,卻好似已經有了後手般,絲毫不在意。
他聳聳肩:“我的王妃娘娘,即便是亡國之君,想要活下來,還活的自在,是一件非常容易得事,你知國之将亡,什麽人下場最慘?”
他忽然湊近過來:“像老國公這種一根腦筋為了大梁盡忠,誓要與大梁共存亡的,才是下場最慘的那種。”
“溫家的旁人我才不管,跟我有什麽關系,可我卻不願見王妃娘娘也就此香消玉殒,王妃娘娘如此美貌,應被好好藏于金屋,用心呵護,一生安樂無憂,怎能與莽夫一般,最後下場不好,我會心疼……”
他居然還要伸手過來碰她。
兩個女婢急忙上前,想要把這個登徒子打出去,溫婵卻仰起頭,啪的一聲,一記耳光落在他的臉上。
賈升愣住,紫熏綠衣也愣住,卻仍是記得把她護在身後。
“這記耳光便是叫你長長記性,少來惹我。”
賈升自小被寵愛長大,因為宮裏的貴妃,作威作福仗勢欺人的事也沒少幹,皇子都沒他金貴,誰敢對他如此無禮,還敢直接一耳光打了他?
溫婵沒留力,他的一側臉頓時喧紅起來,五個手指印,根根分明。
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臉,賈升着實有些無措。
而兩個女婢也擋在溫婵面前,禁止他再向前一步。
被女婢擋在身後,卻仍能看見她不屑的側臉,如此冷若冰霜,如高嶺之花不可侵犯,不可攀折的泠然模樣,然她眼眶微紅,顯然是怒極強撐,當真是冰霜染上胭脂色,一股熱意從下腹燃燒而起。
“你打,再打我幾下,真是一股芬芳留在臉上,萦繞心頭,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打我幾下只要美人開心就好。”
“賣國賊,你們賈家全是一群通敵叛國的叛徒,奸臣,我便是跟着爹爹一起為大梁盡忠而死,大梁國破,我們便以身殉國,哪怕我死了,在後世史書上,我也是個忠義節婦,而你們賈家,只會臭名昭著,背負罵名千年萬年!”
“夏蟲不可語冰,燕雀安知鴻鹄,躲在潮濕地洞的蟲子,也配與鳳子龍孫相較?”
溫婵一直都是溫溫柔柔的,進了宮也謹言慎行,不太愛說話的樣子,而她這一張楚楚動人白蓮花一般的臉,最是符合西京權貴對女子的審美,濯清漣而不妖,聘聘婷婷,耀如春華。
這平日都是柔柔一笑,如和煦春風般的女子,如今卻開口罵人。
直讓賈升覺得新奇非常的同時,也覺得渾身舒泰。
真是奇怪,別的女人敢打他,他非得讓她好看,整治一番才能出氣,可面前這女人打他,他居然還想再來一下試試。
“娘娘倒是忠貞無比,可若有朝一日叛軍當真長驅直入,你那好丈夫,可會回來救你?娘娘可以坦然說殉國守節,然而小世子殿下可是姓蕭,沒了外家,沒了親娘,以後又要如何呢?豈不是凄慘無比?”
直戳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慌,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溫婵在紫熏綠衣的護着下,出了宮門。
然而她只是強撐,出了宮門,就忍不住雙手掩面痛哭。
那一截打龍鞭還在手中,曾經屬于溫家的榮耀加持,光芒附身,如今不過是沒什麽用處的廢鐵!
皇帝根本就不在乎打龍鞭,更不在乎溫家忠不忠。
江公子說的是對的,陛下早已昏庸到不要臉面,連孔家人都能狠得下心殺,名聲都不要了,何況是一個溫家。
而依靠皇帝寵愛發家的賈家,連賈升這個纨绔子都能看出大梁氣數快要盡了,她們溫家,還有她的夫君,卻仍舊拼了命的抵抗叛軍,國破家亡之時,他們會是什麽下場。
“小姐……”
因為是持着打龍鞭入宮,她徒步過來,根本沒坐馬車,可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賈升再壞,通敵叛國也沒證據,告不倒他,賈貴妃私通陛下都不處置,可見對她已經愛到了什麽地步。
她們根本沒勝算,一切都是徒勞掙紮罷了。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停在溫婵面前,車夫行禮:“王妃娘娘,我家主人派我來護送您回去。”
“是宮裏安排的車嗎?”紫熏問。
車夫搖頭,溫婵神色疲憊,哪怕陛下封了蕭舜為親王,狀似做了安撫,但貴妃被禁足,賢妃被斥責,宮裏亂糟糟,誰還能想的起她來。
她心知是江公子安排的馬車,宮裏的馬車不會如此素淨不起眼。
“走吧,我們直接回王府。”
上了馬車,紫熏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外面瞧着這般不起眼,裏面卻很寬敞,有個小桌子,上頭茶壺裏是熱乎乎的一壺茶,打開小櫃子,裏面琳琅滿足的花生栗子小零嘴,還有一盤糕餅和洗的幹淨的葡萄,甚至還有女子補妝用的胭脂香粉。
“裏面的這些都是主人給您準備的,您請自用便是,不必客氣。”
溫婵沒心思吃,倒是沒什麽心眼的綠衣吃的開心。
“小姐,您也吃點吧,咱們在宮裏過了一個中午,都沒人給咱們送飯,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栗子送到她嘴邊,溫婵搖搖頭,并不太想吃,實在是吃不下。
她一直憂心忡忡的,一直到了王府也是如此,眉頭不展,神色郁郁。
下了馬車,那車夫從裏面拿出一個食盒:“娘娘,請收下吧,這是主人的糕餅鋪子做的,主人說您一直沒怎麽用膳,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溫婵猶豫再三,還是接受了:“替我謝過你家主人。”
車夫遠去,溫婵神色疲倦,進了王府,等待多時的茯苓差點哭了出來,還有等在一遍的花嬷嬷,她娘親的貼身侍女。
“二小姐,您這……”
她擺擺手,又搖頭:“勞煩嬷嬷回去禀告母親,此事已成,貴妃應不會再興風作浪,叫母親給小妹準備嫁妝便是。”
“二小姐您呢?”
“我沒事,我要歇一歇,送花嬷嬷回去吧。”
她這幅樣子,花嬷嬷只能嘆了一口氣,勸她保重身體。
叫人送走她,茯苓抽抽鼻子:“小姐,殿下的信……”
溫婵靠在塌上,撫着額頭,疲憊至極,聽了茯苓的話,頓時一喜:“快,拿來給我瞧瞧。”
茯苓奉上信函。
溫婵拆開一瞧,果然是蕭舜筆記,然而她越是看眸光便越是暗淡。
“小姐,殿下可是信中說了什麽,是前線不利?”
溫婵搖頭:“你自己看看吧。”
茯苓一目十行,她也是認字的,看完皺眉:“這……殿下信中竟連半句都沒有提起小姐?”
信只有薄薄一頁紙,前線戰事并非節節敗退,反而還把叛軍逼到樊江,收複小半雲州,然而蕭舜信中,卻只是三言兩語,讓她照顧好旭兒,莫要與貴妃起沖突,做好一個好兒媳該盡的責任。
茯苓很不滿意:“殿下一句也不問小姐如何,還要小姐忍讓貴妃?咱們小世子進宮時,便會受五皇子的欺負,賢妃倒是裝好人,也不怎麽管,任由小世子被欺負,殿下還好意思叫小姐盡孝?”
溫婵臉色蒼白,她不是沒有寫信說王府的處境,她的處境,貴妃的步步緊逼。
可一年就這麽兩三封信,只提一句她辛苦了,人不在西京,不給她撐腰也便罷了,還口口聲聲讓她盡兒媳的本分,莫要和庶母起沖突。
茯苓氣憤不已:“小姐這麽勞心勞力,殿下可知道那賈升對小姐做了什麽嗎?這些年養着王府這些人,都是小姐的産業,為了籌集糧草,連嫁妝都搭進去了,要是當初沒有皇家賜婚,小姐嫁給長風公子,長風公子定會把小姐照顧的好好的。”
溫婵神色更加疲憊,擺擺手:“別再說了,茯苓,殿下也有他的難處。”
“小姐……”
“你們都下去吧,讓我靜一靜。”
丫鬟們面色擔憂,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退了出去。
晚膳溫婵都沒吃。
在這西京,她到底還能依靠誰,指望誰?自己的爹爹就能靠得住嗎,爹爹眼裏心裏只有大梁,做個忠誠純臣,哪怕明日登基的是五皇子,下令讓他去死,他也絕不會有一分猶豫,愚忠至此。
她跟長風哥哥的事,大姐和秦家的事,爹爹又怎會在意她們這些女兒的死活。
越想就越是憂慮,視線放在那個食盒上,就是個素盒子,表面既無漆又無描金,樸素的像是街邊腳店送索喚用的盒子。
然而打開看裏面,滿滿一碟烤制的銀杏果,栗子、花生,第二層是她愛吃的牛乳糕、綠豆糕,蓮花酥,甚至還有一碗扣着的還是溫着的花生酪。
不論這個江公子是什麽目的,只有他救了她。
吃着那碗花生酪,沒什麽甜味,她一向不喜歡吃太過甜的東西,可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江公子随意送的一點吃食,卻很是合她的口味。
盤子底下是一張紙條,字很俊秀,也不知是否是那位江公子的親筆,上面寫着,這月十五,約她在桂園見一面,有要事相商。
“小姐,您用點晚膳吧,別餓着自己。”
茯苓的聲音響了起來,急忙将紙條塞到袖口處,溫婵的心砰砰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