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那被侍衛圍住,拎着領子不讓他過來,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孩子,分明就是她的旭兒!
“旭兒……”
她的聲音很輕,神色恍惚,旭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劉大哥不是帶着他跟綠衣逃出去了嗎?難道他們沒能逃出去,沒能順利抵達越州?
“阿娘,阿娘!”
旭兒自出生起,雖然一進宮,玩具吃食總被五皇子奪走,但她一直嬌養呵護着孩子,至少在王府,她說一不二,沒有讓旭兒受過委屈。
可現在,旭兒被兇神惡煞的侍衛攔住,動作如此蠻橫兇狠,不讓他過來,孩子看見了她,哭的撕心裂肺,胖乎乎的小手揮動着,一直想要夠她,卻夠不到。
綠衣沒死,灰頭土臉面有菜色,顯然是吃了苦頭的樣子,她想沖過去抱住旭兒,卻被侍衛橫刀在脖頸處,根本就動彈不得。
“小姐……”
旭兒在哭,綠衣也在哭。
溫婵心亂如麻,想要沖過去抱住旭兒,保護她的孩子,然而過去的路不僅有那些玄甲侍衛,還有姜行。
對,姜行。
溫婵沖過去,想要拽住他的衣角,卻怕他嫌棄,更怕內侍說她不懂尊卑冒犯帝王。
她低聲哀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兒,他雖姓蕭,可他只有三歲,前朝新朝的舊怨,與他有什麽幹系,他只是個孩子!”
姜行垂頭望着她,漆黑的沒有一絲光亮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溫婵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雙腿一彎,緩緩跪下,頭伏下,低垂到了塵埃裏。
她生自溫家,雖溫父嚴厲不太看重女兒,但過的也是大家小姐,衆星捧月的生活,自小到大除了與葉長風青梅竹馬的情誼沒有走到最後,在宮中受賈貴妃為難,但賈貴妃早期也只是暗中使絆子,明面上不會當着先帝的面故意折辱。
除了溫家先祖和親生爹娘,她何曾對誰行過如此大禮?
如今為了孩子,她一身的傲骨,盡數都折斷了。
“我求求陛下,您放過我的旭兒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用孩子要挾一個母親,手段實在下作,姜行整個人似乎僵住,甚至有點慌張,伸出手想扶起她,卻在對上那一雙婆娑淚眼,抿着唇縮回了手。
袖口下,他手掌不知何時,俨然已經攥出了血。
一個眼神過去,攔着綠衣的侍衛便和上刀,放任綠衣沖過去,把蕭旭抱在懷中,輕生低哄。
溫婵淚意略收斂,可淚水還是不受控制的留下。
“朕說過,答應朕的條件,就放了你兒子。”
旭兒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姜行不忍,然而看到那張幾乎與蕭舜如出一轍的臉,厭惡漫上心頭。
溫婵神色恍惚,全身已經沒了力氣,只靠最後的意志支撐着自己的身體:“陛下要我,随侍君側?可陛下已經有妻子……”
她要給他做妾嗎?
或許更加糟糕,只是個沒名沒分的宮婢。
姜行唇抿的更加下彎,顯然不悅極了,他張了張口,什麽都沒說。
他不說話,只是等她的回答。
在綠衣的輕哄下,旭兒已經不再撕心裂肺的哭泣,卻眼巴巴的看着她,小聲的叫着娘親。
溫婵只覺得心如被刀割下,一片一片鮮血淋漓。
慢慢的,她眼中的光芒已然消失,最後變成一片空洞,嘴裏說出的話,就好像不似自己說的,是別人,此身已經成了一具傀儡軀殼,行屍走肉。
“能服侍陛下,是我之福,只希望陛下能信守諾言,放了我的孩兒。”
姜行心裏發堵,明明已經達到了目的,卻沒有料想中的高興,甚至是更加難受。
“你放心,朕一言九鼎。”
溫婵慘然一笑,如今她是注定要做個背叛的婦人,溫家不孝的女兒了。
她喉頭腥甜,眼前發黑,忽的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姜行再也繃不住,直接摟住了她。
“叫太醫!”
他一把将她抱起,裹上厚實的大氅,抱進去屋內。
內侍和侍衛面面相觑,顯然沒料到,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壓頂巍然不動的姜行,他們的主上,居然也有這麽慌亂的一天。
太醫很快就來,姜行坐在她的床榻邊,被子給她蓋的很厚,屋內靜悄悄的,誰也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至于蕭旭,早就被姜行吩咐,帶到了另外的行宮。
他陰沉着臉,吓得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什麽,惹禍上身。
“如何?”
太醫跪着診脈,眉頭先是微皺,随即舒展開來。
“回陛下,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将往日郁節發了出來,反而是好事,微臣開着方子一直吃就好了。”
姜行神色舒緩,點頭:“很好,賞。”
他盯着太醫熬藥,再看着辛夷一點一點給昏睡中的溫婵喂進去,也不說走,也不說留,只是一直在那裏看着,幾乎與北景融為一體。
小內侍官戰戰兢兢:“陛下,登基大典剛結束,還要去乾元殿,與禮部大人們商議後宮諸夫人位份的事。”
他偷偷窺視姜行,幾乎是大着膽子道:“今兒袁夫人來了乾元殿外等了兩回,幾乎有兩個時辰,您答應下了小朝會,會去清涼殿瞧她。”
姜行無動于衷:“今日不去了,就說朕有事。”
“至于後宮位份之事,朕心中自有計較,叫李常奎他們回去吧,不必等了。”
內侍看着姜行給床榻上那位夫人掖被角,神色溫柔,暗暗心驚,出去傳話的時候,都止不住的猜測。
他在門外正撞見辛夷,想着她是這位夫人身邊的女官,很想探個究竟。
“辛夷姑姑,裏面那夫人到底是什麽老頭,聽說是前朝蕭舜之妻?咱們主子可不是喜好美色之人,以後咱們得怎麽對待這位夫人,還需姑姑提點提點。”
他吓壞了,這幾日,親眼見到姜行的不正常,那日差點要了他的命,是因為他收了金夫人的錢,為金夫人說了幾句好話,這還可以看作是忌諱後宮勾連,可這一回,直接為了這位夫人,便搏了袁夫人的面子。
要知道後宮三位勢均力敵的夫人中,金夫人是因父親權勢被納,袁夫人之兄乃是陛下的親信,不說受陛下寵愛,可但凡袁夫人有所求,只要不過分陛下總是準允,也時常去袁夫人院中坐坐的。
如今這位前朝王妃進了後宮,竟然連袁夫人都見不得陛下的面了。
辛夷知道內情,卻不好告知這小內侍官:“小方大人,你是方大人的徒弟,我旁的不能告訴你,只能說,咱們這位夫人跟後宮那些,都是不同的,陛下并非見色起意,縱然夫人如今沒有名分,卻并不意味着夫人便真正是任人欺辱的宮婢之流,小方大人還是告訴底下伺候的,要謹慎着些,方大人為救陛下而死,這份香火情總能讓陛下對您格外開恩,可對着咱們這位夫人,您還是恭敬些為好。”
內侍候官神色凝重,點頭稱是。
可心裏到底存了幾分疑惑,看着陛下态度不同,可為何不正式冊封?也不讓她與後宮夫人們見面?
有一句話,辛夷卻是說到點子上了,陛下那麽眼裏不容沙子,卻對他很寬容,就是因為他的義父,義父為救陛下而死,陛下到底是知恩圖報的,臨死前義父只求陛下給他一個富貴的路子,可一個閹奴,有什麽比跟在陛下身邊伺候,更能富貴?
他一路出了別院行宮,叫手下的徒弟去清涼殿傳消息,自己卻拐進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行至一處隐秘的亭臺內。
裏頭坐着一位宮裝麗人,穿着一身淡黃色繡着金線的廣袖流仙群,細細一看,衣裳上好似是鳳凰,實則乃是最像鳳凰的神鳥焦明。
“奴婢給孫夫人請安。”
那女子生的一張圓臉,看着年紀約有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容貌只是清秀,卻觀之可親。
“小方大人快快請坐,您服侍陛下日夜操勞,很是辛苦。”
她居然親自給他斟茶。
方內侍有些得意,到底火候還不夠,面上便帶了一些出來,嘴上說着不敢當,卻直接坐到孫夫人對面。
“小方大人可探聽的如何?陛下多日不至後宮,我們姐妹實在想念陛下的緊,還有……”
孫夫人咬了咬牙,瞥了一眼周圍,低聲道:“小方大人,明人不說暗話,如今陛下已經登基,後宮姐妹位份總要定一定,陛下那裏……是如何考慮的,還有我托大人做的事,可打聽好了?”
方內侍候喝了一口茶,神神在在,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就是沒直回答她的話。
孫夫人銀牙咬碎,可臉上仍舊笑容滿面。
“小方大人,前些日子,聽您徒弟說,您近日服侍陛下辛苦,都睡不好覺,本夫人叫人從老家捎來一些老參,酬小方大人辛苦,您也多顧顧自己的身子。”
她使用了個眼色,身邊女婢便端上來一方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外表看着毫不起眼。
方內侍笑了笑,嘴上推辭,卻打開看了看,果然裏頭有兩只上好的百年參。
他伸手進去一摸,布包下面,是硬的,略掀開一角,黃燦燦,他心中滿意,瞥了一眼孫夫人身邊的宮婢。
“大人放心,我已經叫人守衛好了,此處絕無隔牆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