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周鳴玉回到上京之後,換了馬車,仍是回到雲裳坊去。

當時來人接繡文去上苑的時候,只說周鳴玉傷了腳,行動不便,所以直到如今,姚娘子依舊對她墜崖和遇刺的事一概不知。

周鳴玉為避免她知道太多反而擔心,便提前囑咐了繡文,只解釋說自己是騎馬不小心摔了,多餘的話全都沒有說。

她在上苑時,雖然幾次受傷,卻都有意識轉移重心以卸力,再加上她那時接受的是太醫們的治療,所用的是太醫院的藥物,而祝含之與張浮碧也給她送了不少名貴藥品,所以如今恢複的狀況相當好。

也就二十天的工夫,她拄着手杖,自己移動是不成問題了。

饒是如此,姚娘子看見周鳴玉拄着手杖下車時,依舊十分心疼,趕緊從門口迎上來。除了幾個簡單的問話,多餘的話都沒說,趕緊找人和繡文一起扶着周鳴玉回房休息。

姚娘子一早得了她們今日回來的消息,提前找了幾個繡娘,把周鳴玉的房間打掃收拾了一遍,換了新的被褥,還做了個新的腳墊,不軟不硬的,放在床上正好讓她墊腳。

直到坐到房裏,姚娘子才顧上與她好好說幾句話,問問情況。

之後,繡娘們挨個抽空來探望周鳴玉,不過都得了姚娘子的叮囑,記得要讓周鳴玉休息,沒有久留。

周鳴玉和她們說完話,差不多便到了晚飯的時候。姚娘子特地叫人熬了骨湯,讓繡文把飯端上去。周鳴玉便等繡文在床上架了個小桌,和她一起吃飯。

繡文雖沒經歷墜崖,卻是經歷了後面那樁遇刺。雖然自己睡着了什麽也不知道,只是想起來仍然後怕。

她不确定地問周鳴玉道:“咱們這次回來住在繡坊裏,真的安全嗎?那位宋大人是宮裏的,肯定不會像在上苑一樣派人來守着。如果那些人還想來害姐姐,我們怎麽辦啊?”

周鳴玉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

他們當時是害怕她也看到了戴峰,轉而讓楊簡或者宋既明等人知道。但一來,她一直沒有戳破此事,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二來,如今已過去了大半個月,如果她要說,早就說了。

一直沒有動靜,多半是罷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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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撫繡文道:“我們在上苑住了那麽久,之後一直平安無事,想來他們覺得我算不上什麽威脅,沒必要這樣大動幹戈,之後就放棄了。”

繡文道:“要不我來陪你住罷?”

周鳴玉拒絕了,她玩笑着同繡文道:“繡坊的屋子小,床也小,偶爾擠一擠也就算了,天天擠怎麽睡得好?你放心,你不就住我旁邊嗎?如果真有事,我就敲一敲,你肯定能聽到。”

這是她們兩個以前經常玩的小把戲了。

她們兩個的房間緊挨着,床榻挨着同一面牆壁,一個用指節輕輕敲一敲,另一個在另一邊就聽得到。

她們從前還因此定了一套暗語,偶爾靠敲牆來溝通。

繡文于是點點頭,道:“那你晚上有什麽需要,一定記得叫我。我挨着牆睡,肯定能聽到。”

周鳴玉說好。

兩人吃完飯,正要收拾行李,卻見姚娘子進來尋周鳴玉。

周鳴玉還以為姚娘子有事,便問道:“姚娘子有什麽事嗎?”

繡文将小桌子拿走,姚娘子坐在了床邊,問她道:“底下來了個叫丹寧的姑娘,說是自家主子與你在上苑約好了,今晚要出去一趟,看個大夫。我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不知道她主子是誰,問了一句,她也不說,只說你知道,叫我來問一問。你可真約了什麽人嗎?”

周鳴玉一聽,驚訝道:“丹寧?”

姚娘子稱是,道:“真的認識?今日你才剛回來,天又晚了,這是誰家的姑娘,這時候來約你去見大夫。”

周鳴玉聽見姚娘子這話,沒忍住笑了一下,道:“可不是嗎?雖說上京沒有宵禁,也沒有腿腳不便,還讓人晚上出去的。我磕了碰了也就算了,這些高門小姐若是出了事,咱們可擔待不起。”

姚娘子十分認可地點點頭。

周鳴玉不大在乎,道:“姚娘子替我回絕了罷,就說我腿腳不便。她家主子那般善解人意,不會為難我的。”

可姚娘子卻沒走,有些為難地從袖中取出個東西來。

“她這是猜中了你不想去,特地叫我拿這樣東西來。說你只要看到了,就明白了。”

周鳴玉垂眼看見姚娘子手中的東西,笑容凝滞在臉上。

已經發舊了的白色棉帕子,顏色黯淡的半枝海棠。

她可太認識了。

她今日才回來,沒多久,這東西就到了她眼前。

這哪是上門請她,這分明是債主讨債來了。

這債主說不定還想要她念在自己讓她好好吃了頓飯的份上,心懷感謝呢。

姚娘子看見了周鳴玉的臉色變化,無語道:“你這是認識了個什麽人?這到底是真心擔心你病情的,還是個故意來找你事兒的。”

她将帕子一折攏在手裏,道:“若是個來找事兒的,我替你回了。咱們也不是什麽軟柿子,随便什麽人上門都能拿捏你。京城裏頭,天子腳下,誰能這般無法無天?”

周鳴玉心道:這位還真能。

她輕輕嘆一口氣,無奈道:“倒不是來找事兒的,不必擔心,就是脾氣太嬌貴了些,得順着毛捋。”

她從姚娘子手中将帕子接過來,道:“找大夫的事,是在上苑說的,我只當是随口。今日既來接我了,我便去一趟罷。”

姚娘子依舊不知道這是誰,但看周鳴玉不說,也就沒有多問,只道:“那叫繡文幫你收拾,我先下去讓她稍等。”

周鳴玉說好。

繡文在旁邊聽完這一串話,見姚娘子出去了,這才扶着周鳴玉下床更衣,口中還在念叨。

“這楊大人是怎麽回事?說他不仔細罷,他還記着姐姐的腳傷沒好,一回京就帶姐姐去看大夫;說他不仔細罷,在上苑半個月也沒來一次,今日不叫姐姐休息,大晚上的還要姐姐出去折騰。”

周鳴玉換了身衣裳,移到鏡前梳頭。她手裏拿着那張舊帕子,摩挲了兩下,果斷把抽屜拉開,壓到了最下面。

繡文看見了,一邊幫她攏發,一邊問道:“姐姐不打算還他了?”

周鳴玉心裏不忿道: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幹嘛要還給他。

她拿起簪子在妝奁裏來回翻撿,口中不屑道:“他也沒少為難我。我把他這帕子用髒了,他就要我做個新的賠他,還說這是他的寶貝。誰家寶貝這樣随意拿出來給人?”

繡文挑挑眉,促狹道:“姐姐,這話你給我說過了。”

周鳴玉不記得了:“是嗎?”

繡文點頭,從鏡子裏看向她:“別光顧着說了,簪子用哪只,挑好了沒有?用銀的還是用玉的?哪支戴在頭上顯眼啊?”

若是連這樣的打趣都聽不出來,周鳴玉就是白混了。

但是她頭發還在繡文手裏按着,動也不方便,只能反手把繡文打了一下,啐她滿口胡話,而後拿了一支最普通的木簪子遞給她。

“用這個。”

繡文被打了也不知道收斂:“真用這個?”

“就這個。”

周鳴玉将簪子塞到繡文手裏,自己摸了個最素淨的銀珠墜子挂到了耳朵上。

收拾妥帖了,她才扶着自己手裏那支木杖,慢慢移下去。

樓下,丹寧雖有姚娘子作陪,但并沒有落座,只是規矩地合手站立。聽見樓梯上傳來動靜,這才回頭放眼看來。

看見周鳴玉,她不動聲色迅速打量她一遍,上前一步道:“周姑娘不必着急,慢些來。”

周鳴玉望向她微笑應聲,待下來了走到她面前,方颔首見禮:“丹寧姑娘好,勞姑娘久等了。”

她是認得丹寧的。

丹寧的年紀比楊簡還大一歲,打小就放在楊簡身邊照顧他,原是楊家人給他以後預備的。但楊簡那時日日纏着謝惜,并沒有要收丹寧的打算,只是一直當作侍女,稍大些便換了小厮,不讓她近身了。

但丹寧也沒什麽多餘的心思,一直好好照顧楊簡。那時他與謝惜走得近,她年紀大些,也沒少照顧謝惜。

周鳴玉幼時是很喜歡溫柔細致的丹寧的。

如今她瞧丹寧,已然換了婦人發髻。

這都是和周鳴玉無關的事了,但看到如此,周鳴玉的眼底還是淡了三分,覺得這次和楊簡幾番往來,真是好沒意思。

她維系着禮貌的微笑,同丹寧向外去。

馬車一直停在外面,車夫已經擺好了腳凳。丹寧在一旁扶過周鳴玉手臂,同繡文道:“這位姑娘請回吧,最多一個時辰,我們就将周姑娘送回來。”

繡文又看了一眼周鳴玉,松開手,同丹寧颔首行了小小一禮,大着膽子道:“我家姐姐腿腳不便,不敢勞煩姑娘照顧,還是讓我跟着罷。”

丹寧笑道:“我知周姑娘腿腳不便,自會照顧的,姑娘放心。”

周鳴玉猜測是不想讓繡文跟去,便回頭同繡文道:“既然不久就回來,你別擔心,回去罷。”

繡文這才松了手,叮囑道:“那姐姐小心。”

周鳴玉點點頭,一手扶着丹寧,一手扶着馬車,慢慢挪了上去。

車夫在另一側打起車簾,周鳴玉擡眼一望,看見楊簡坐在裏面閉目等待。

他聽見動靜,方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

天色昏暗,馬車裏更是看不分明,但他的眼睛好像仍舊是明亮的。

他向她伸出一只手,一個迎接她到來的姿勢,等待着她伸手。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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