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蘇燕容到得早，其他人都還沒來，剛到第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就幹脆拿着掃把打掃衛生，又擦了擦機器上表面的浮灰，反正就是把順手能給做的活兒都給幹了，甚至還去打了三壺熱過來，廠長李宏興來的時候，她正踩着凳子掃櫃子頂的灰。

“來這麽早？”

往常李宏興都是廠子裏第一個到的人，沒想到今天一進食堂就聽說新來的小丫頭提前一個多小時就來了，進來一看，人家不僅來了，還順手把車間的衛生都給搞好了，李宏興十分高興，本來是賣家姐一個面子，沒想到還招來一個能幹的，不錯不錯。

“李廠長早。”

“小蘇，衛生都是你搞的？确實勤快得很，行了，別忙活了，來我辦公室一趟。”

蘇燕容領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白色工裝套在襖子外面穿，也學着其他人的樣子把頭發挽在帽子裏藏好，規規矩矩跟着錢蘭花卻學習怎麽做一個合格的織布女工。

這項工作看起來好像挺簡單的，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動作，但真動手做起來，确實不太容易，蘇燕容聽了一遍感覺自己聽懂了，一上手就殘，織出來全是瑕疵，根本就不行，實實在在有點打擊人，錢蘭花教了幾遍怕她再出錯，不敢讓她一個勁兒上手浪費生絲，就教她梳理絲線去幹點別的雜活。

“你才來一天，不着急慢慢來，今天這布是不敢讓你再試驗了，我先教你梳絲，這個簡單先粗粗梳理一遍再精細梳理。等到明天找點殘次的生絲你再拿來練手。”錢蘭花壓低了聲音悄悄跟蘇燕容交代：“這都是損耗，別看咱廠長挺好說話的，損耗多了也要罵人，人家做生意的可經不起這麽折騰，你今兒先乖乖的弄這個絲，等晚上下了班你上我家去，我家裏有個老機器跟咱這個不一樣，但你學會了那個再來學這個就容易多了。”

蘇燕容感激不盡，當天下了班以後就帶着自己還剩下的一塊多錢買上了水果拎着就去她師傅家，錢蘭花家裏情況也不是很好，她男人也是廠子裏的工人，不過那廠子不太景氣掙得還沒有蘭花多，養着三個孩子，一家人擠在兩間簡陋的職工宿舍裏，日子過得緊巴，可人家的家庭氛圍卻很好，溫馨又熱鬧，是蘇燕容兩輩子都沒享受過的。“師傅，你看這樣成嗎？”

蘇燕容挺聰明的，來了三回基本上就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紡布這個工作其實就是做個熟手，練熟了也就好了，她在錢蘭花這邊開着小竈補了功課，現在已經可以像模像樣地紡出成品布樣來，細心一點的話，雖然很慢但基本上不會再有瑕疵。

“不錯，你學得很快。”錢蘭花也挺高興：“等明天上了工你再試試，差不多就可以正式開始幹。”

“都是師傅教得好，這麽辛苦還要帶我，實在是太麻煩了。”蘇燕容客氣着說道：“我這也沒什麽好感謝您的，我手裏餘錢也不多了，等下個月發了工資，我再好好孝敬您。”

“嗨，我也就比你大個幾歲，怎麽就還客氣上了，說話還一套套的，什麽您不您的，咱這幹活的人可沒人聽過這個叫法，你再這麽客氣，我就跟廠長說不教你了。”錢蘭花假裝生氣：“還孝敬呢，你忘了你每個月工資裏面還要抽出五塊錢來給我，再孝敬你自己還有錢？”

說着錢蘭花語氣也慢了一下：“發了工資，好好給自己買兩件衣裳，你看你這襖子，裏面薄得都跟沒有棉花一樣，大冷的天能不受罪？再買個擦手的油，你看這手，我這外人看見了都跟着心酸。”

“師傅，你看你咋還掉眼淚了呢。”蘇燕容趕緊給錢蘭花擦眼淚：“我是苦日子過來的，不用說師傅你也知道，在老家幹點活很正常，老家冷受點凍手糙一點多正常。師傅，可別哭了，那都是以前了，我以前那是命不好，你看現在這不是到咱廠，還遇見師傅你了嗎？多好呀，以後的日子有盼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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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蘭花胡亂抹了臉：“不說這些了，明天你就自己上手幹，你性子穩得住，能幹好。”

“謝謝師傅誇我，我指定不能給師傅丢臉。”

蘇燕容跟着私下裏補了三天的課，再上手的時候确實是有模有樣，這就正式開始上工幹活。

宏興的工作是基本工資加計件來算，同樣都是紡布，誰紡的布質量好匹數多誰的工資就會多一點，蘇燕容向來是敢打敢拼十分能幹的，剛開始的時候她的速度确實比大家慢一些，人家一天能紡一件她一天可能就三尺，開始的時候大家也都沒把她放眼裏，就是新來的長得稍微俊一點，各幹各的活也不礙誰的事。

但很快矛盾就冒了出來。

蘇燕容住宿舍，她這人勤快，早上起來的早，有些愛睡懶覺的人就不是太滿意，但礙于蘇燕容來得早都是搞的廠區衛生，給大家打水擦機器幹這種閑活，不滿意也沒法兒往外張嘴說，久而久之地就發現這個蘇燕容她不僅早到她還晚歸。

這下可了不得了。

廠裏開機器那是固定時間開，但是晚上下班關機器卻不是固定時間關，有些手裏就差那麽一點的大家都傾向于幹完了再走，所以一直以來下班時間都是誰幹完手裏的活兒不留尾巴了誰就可以走，有早一點的也有晚一點的。

但蘇燕容這一晚走，那情況就不對了。

她一個新人，這麽起早貪黑的是想幹啥？誰知道是不是想搶她們這些老工人的飯吃，活兒就這麽多，生絲原諒也就這麽多，都讓她蘇燕容幹完了，她們喝西北風去嗎？

再說了，就顯着她了？天天假勤快，跑到廠長跟前去獻殷勤，廠區衛生本來就是大家夥兒抽時間就幹了的，現在讓她這麽一弄好像每天不打掃廠區衛生就不對了一樣，一來二去的廠子裏面幾個人對蘇燕容就有點意見。

一個剛來的，瞎嘚瑟什麽？

蘇燕容對此卻不以為意。

她是出來幹活打工的，難道天天跟那幾個人一樣磨洋工嗎？一個月給三十塊錢确實是不少了，甚至可以說是很多，但蘇燕容的目标可遠不止于此，她可不想一直就做一個車間女工，可惜暫時手裏沒有本錢什麽都做不了，既然如此，那就更得好好掙錢，能多幹一尺就多掙一尺的錢，錢多還燒手嗎？

至于背後的那點子閑言碎語，反正也礙不着她什麽事，她才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