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修改)

第45章 (有修改)

永和宮, 戌時末。

寝室內還燃着黃蠟,兩盞羊角宮燈閃着昏黃的燭光。

“娘娘,不早了,該歇息了。”永和宮的宮女香蓉上前, 見自家娘娘還坐在床上, 忍不住說了一句。

德妃穿着單薄的裏衣坐在床上, 黃梨花拔步床旁邊放置着一座冰山。

宮裏能得冰山的嫔妃不多,四妃中只有宜妃跟德妃能在炎熱的夏日有不間斷的冰山。

“皇上今晚是翻了佟常在的綠頭牌嗎?”

“是,今晚是佟常在侍寝。”

“本宮昨日生辰,皇上沒翻本宮的牌子,今日亦沒有, 卻翻了佟常在的牌子。”德妃雙手環着自己的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 整個人處在低落的情緒中, 悶悶地說了一句。

香蓉也不知如何安慰。

倒是同樣守夜的香彤開口說道:“娘娘, 可是皇上昨日一早便讓過來給娘娘賞賜,還是皇上當前的紅人梁公公親子領着人過來的, 皇上不僅記着娘娘的生辰, 還給娘娘賞了很多東西,這份榮寵是別的嫔妃沒有的, 娘娘, 皇貴妃生辰那日, 皇上都不記得皇貴妃的生辰,更別提賞賜了, 皇上他更在意娘娘。”

德妃眼眸暗了暗, 既是在意,為何在她生辰第二天翻了佟常在的牌子, 這兩日都沒有過來永和宮看她,只是讓幾個奴才過來給她賞賜。

胤祚殁了,她還在悲傷中,皇上卻已走出來了,明明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可只有她還在想着胤祚,皇上只傷心了幾日,也對,這宮裏殁了的孩子太多,若皇上每一個都要哀傷許久,這朝堂怕是要穩固不了。

記得她的生辰,給她賞賜,卻不親自過來看她,又讓佟常在侍寝,皇上可是在怨她指責佟常在把病氣傳給胤祚嗎?如若不是佟常在生病,原先還活蹦亂跳的胤祚怎麽會突然得了急病,短短十幾天就驟逝,即便不是佟常在把病氣傳給胤祚,她住在鐘粹宮,她那些奴才在鐘粹宮進進出出,肯定跟胤祚身邊的人有所接觸,不然胤祚怎麽突然就生病了。

小孩子本就體弱,佟常在可以病愈,可是胤祚才六歲,他比不上大人身子康健,一點小病就會成了大病。

佟佳兩姐妹就是她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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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搶走她的孩子,一個害死她的孩子,好在胤禛還記得她這個生母,昨日主動過來給她送生辰禮。

沒有佟佳.語雁,她們母子兩的感情該有多好,有佟佳.語雁隔着她們見面,她與胤禛見面都不易,胤禛這孩子過來看她,第二日便要過去承乾宮看佟佳.語雁,如此小心翼翼,做到公平,不厚此薄彼,還不是因為佟佳.語雁這個賤人心眼小,怕她們母子兩來往過多,防着她們。

德妃一想到這就忍不住生氣。

佟佳.語雁倒是不怎麽得寵了,又把她妹妹推出來争寵。

“娘娘,熬夜傷身。”

是啊,熬夜傷身,德妃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不覺她已經進宮九年,她比不上那些剛進宮的年輕妹妹皮膚水嫩緊致,她臉上已經開始有一兩條皺紋,再熬夜,不僅傷身,還讓她的臉衰老,她當初能被皇上寵幸正是因為她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龐。

德妃很快躺下去,命人把蠟燭就滅了。

自從胤祚殁了,這兩個多月,她睡得都不安穩,時常睡一兩個時辰就醒了,不能睡整夜,她想念她的孩子,一閉眼仿佛都能看到胤祚乖乖巧巧喊她額娘。

黑暗中,德妃又忍不住無聲地流眼淚,之後又想到再這麽哀傷下去,她也跟着枯槁了,皇上就更不會讓她侍寝,于是又止住淚意,逼迫自己入睡。

一室靜谧,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繁星點點,将紫禁城浸在銀灰色的光輝中。

……

八月十五日,中秋節。

宮裏申時在乾清宮舉行了中秋家宴。

綠枝将她及腰的長發盤成髻子,弄上小兩把式旗頭,擇了一支紫色如意珠釵戴上。

“小主,這樣會不會太素了一點?”

“沒事,夠了,不用太隆重。”盡管她只侍寝三次,可這宮裏已經開始傳她是盛寵的主子,正如她姐姐所說,她越得寵,越有人盯着她,她還是打扮低調一些,別在此時出風頭,況且每回宮宴都要持續一個時辰,珠釵環佩戴得太多,反而墜得脖子酸。

林翡兒換上一身藕荷色的暗花藤紋琵琶襟旗裝,時辰差不多後,便帶着綠枝跟如春過去乾清宮。

此次中秋宮宴有宗室王公出席,譬如裕親王、恭親王等人,她位份不高,到得比較早,她的上位便是陳貴人,陳貴人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子,腹部微微隆起。

“聽說佟常在近些日子很得寵。”

林翡兒看了一眼陳貴人,她記得她與陳貴人在秀女選閱時便是同一批站在一排被選閱,但不曾說過話,進宮後亦不曾。

陳貴人長相精致,打扮得也精致,一雙黑眸用眉筆細細描繪過,臉上抹了腮紅跟豔紅的口脂,頸間戴着一串紅瑪瑙珠項圈,發髻兩邊各有一支鑲珠嵌彩蝴蝶步搖,兩邊都垂着長長白玉珠串,整個人顯得貴氣,不過陳貴人畢竟年紀小,才十六歲,如此繁複隆重的打扮反而與她年紀不符,添了幾分老氣,她與她說話,眼神微微往上掀,看起來有點倨傲。

林翡兒不知如何接她的話,只是對着她露出淺笑。

“佟常在笑什麽?難道不是?”

“我不如貴人得寵。”

陳貴人冷哼一聲,下巴微擡,“你別以為你是真的得寵,如若不是我懷孕,你也不會得寵。”

“是,貴人說得有理。”

“哼!”陳貴人轉過臉不再跟她說話,林翡兒也收回視線,目視前方。

皇上跟太後一同到了之後,宮宴正式開始。

宮宴上規矩諸多,每上一道熱菜,她們都得感謝皇上,加上上來的膳食以肉類為主,連熊肉都上來了,只是林翡兒這個吃素的人能吃的不多,挑挑揀揀,最後是吃了糕點跟甜羹才吃飽的。

宮宴結束後,林翡兒帶着人走回鐘粹宮,回到後宮的路上,碰到陳貴人跟溫答應在前面,陳貴人突然扇了溫答應一巴掌,她沒聽清陳貴人說什麽,緊接着看着陳貴人帶着人離開。

溫答應跟她的婢女留在原地。

這是回鐘粹宮的必經之地,如春小聲在她耳邊說別多管閑事,只是溫答應畢竟住在鐘粹宮,平日跟她多有往來,她既已見到,哪能什麽都不做,當做沒看到般走過去,她只是怕她過去,溫答應原先不想她看到,她一過去反而讓她覺得難堪尴尬,在溫答應突然偏頭看過來時,林翡兒還是走過去。

“陳貴人為何打你?”

溫答應捂着臉,眼裏盈着眼淚不掉下來,她有所遲疑,嗫嚅地說道:“沒什麽事,陳貴人一向如此,可能是我說錯什麽話惹陳貴人生氣了,陳貴人懷着身子,情緒本來就不穩定,不是什麽大事,佟姐姐不必為我憂心,姐姐,我們回宮吧。”

林翡兒方才在宮宴上與陳貴人說話,對陳貴人稱不上十分了解,但看得出她是一個倨傲的人,她不知陳貴人跟溫答應之間發生了什麽,見溫答應着急将此事掩過去,她也就沒繼續問下去。

日子就這麽過着,到了八月底,後宮傳來皇上九月初要南巡的消息,這可是皇上第一次南巡,說是至少要去兩個月。

林翡兒在抄寫佛經時,如春問她想不想跟着南巡。

“我還不曾出過遠門,南巡怕是要日日夜夜坐馬車,我不知我能不能坐得慣。”

舟車勞頓,泥路颠簸,林翡兒是真的沒出過遠門,她不知自己能否坐那麽久的馬車而不暈車,不知自己能否适應,若是坐不慣,南巡兩個月于她而言不是好事,她還是比較了解自己的身體素質,很容易生病。

“可是小主,若能跟着皇上南巡,小主侍寝的機會會多很多,像先前梁答應跟着皇上出巡,回來後便懷孕了,說不定小主南巡回來也會懷上皇嗣。”

其實如春就是想她侍寝,侍寝後能懷孕,她若是跟這南巡,更多的是想看看大清的風土人情,周游一些城市,見識見識一下古代的社會。

“再看看吧,不是說此事尚未确定,況且皇上未必會帶上我。”

後宮小主嫔妃衆多,肯定有很多人願意跟着皇上南巡,未必輪得到她。

如春覺得只要自家小主想,娘娘肯定把她安排進随行的名單裏,正好借此機會讓常在懷上身子,皇上出巡帶的小主不多,但聽說皇上又喜歡在出巡時召幸小主嫔妃,這樣一來跟着出巡的小主侍寝的次數會增加不少。

林翡兒專注在佛經上,不再跟如春說話。

……

又是一日請安的日子,佟佳.語雁肯定了皇上要南巡的消息,不過這随行的名單還得等內務府跟皇上拟定。

已有身孕的人自然是不能随行,上一次跟着皇上巡幸京畿的庶妃章佳氏已經懷胎八個月,快到臨盆了,首先就不在随行的名單,還有懷孕五個月的陳貴人,這宮裏稱得上得寵的小主嫔妃并不多,章佳氏跟陳貴人都算是得寵的,一下子就有兩個不能去,大家對此次随行都躍躍欲試。

榮妃先開口:“這是由內務府跟皇上拟定随行的名單,還是由皇貴妃拟定,娘娘,你得把話說清楚,大家才知道往哪裏使勁。”

“自是由內務府跟皇上拟定,本宮沒有這麽大的權力,皇上第一次南巡,自是全部随着皇上的心意,你們若是能讨皇上喜歡,不用使勁都能跟着皇上出巡。”

榮妃撇撇嘴,話是這麽說的,誰不知道這內務府也不敢擅自決定,哪一次皇上出巡,內務府拟好随行的名單後還會遞給皇貴妃過目,她貴為掌管東西六宮的皇貴妃,自是有一定權利決定誰去誰不去,可以說是內務府,皇貴妃還有皇上都有選人的權利。

“此次随行可去幾位小主?”宜妃也接着問了一句。

“能去幾位小主在于皇上,皇上想讓幾人随行便讓幾人随行,本宮也不知道能去幾位小主,當然,你們誰不想随行,記得跟內務府的人提前說一聲,本宮旨意已經傳達到此,今日便到這吧,都散了吧。”佟佳.語雁淡淡道。

等衆人離開,佟佳.語雁領着她過去正殿的梢間,直截了當地跟她說此次出巡,她要随行。

“姐姐,這不是由皇上決定的嗎?”

“這是難得的機會,你有更多機會侍寝,說不定你在出行途中能有身子,這後宮多少小主指望着跟皇上出巡,既可以游山玩水,還有機會侍寝,你這輩子都沒出過京城,正好借此機會出去見識見識,放心,姐姐肯定能讓你出現在随行的名單中。”

林翡兒看着佟佳.語雁,她有一半的心是想出去見識見識,不然真如佟佳.語雁所說,她這輩子都沒出過京城,有一半是擔心自己身子受不住都說三藏法師西游取經歷盡磨難,有時路上的磨難,歷經艱辛路途也是一種修行,修行不只是在寺廟裏出齋念佛,她就當做是修行了,難得出城的機會,于是她點點頭同意了。

……

請安結束後,溫答應回到自己房中,她曉得皇上要南巡,而且一去便是兩三個月時,她倒沒有太大的喜悅,皇上都不記得她,肯定不會把她放在随行的名單中,半個時辰前,榮妃的話意有所指。

使勁?往哪裏使勁,皇上那邊沒有希望,她都碰不到皇上,皇貴妃那邊也是行不通的,而內務府……怕是要銀兩賄賂才行,可她哪裏來的銀兩,上京參加選秀時,她已經将她阿瑪給她的銀兩花得七七八八,進宮後,她只是一個小答應,每個月三兩俸銀,她不得寵,這三兩銀子都要打發出去給別人走路子,有一次她來月事,腹部疼痛難忍,還是花了五兩銀子才從太醫院那邊拿了兩副中藥,拼銀子根本拼不過別人。

她唯一能想到能幫她的人便是佟常在,只是她如何開口讓佟常在幫幫她,她什麽都沒有,別人又憑什麽幫她。

溫答應眉頭緊皺,一時半會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月珍,你說我若是去求佟常在,她會幫我嗎?”

“可是佟常在在宮裏仰仗的是皇貴妃,小主是想讓佟常在幫小主跟皇貴妃開口嗎?”

溫答應搖搖頭,說道:“佟常在仰仗的不僅僅是皇貴妃,佟常在也得皇上喜歡,她算不上仰仗皇貴妃。”

佟常在雖是皇貴妃的妹妹,可正因為是皇貴妃的妹妹,皇貴妃背後有佟家的支持,也就代表着佟常在背後也有佟家的支持,對佟家而言,皇貴妃跟佟常在都是維系佟家跟帝寵的人,無論誰都可以,就像宜妃跟郭貴人,都是來自郭絡羅家族,郭貴人就算不上仰仗宜妃,一來是她們姐妹兩關系不算親近,二來兩人都是正經小主,有位份有子嗣,誰都沒徹底壓過誰。

佟常在位份低了一些,但她總覺得比起皇貴妃,她更得皇上的喜歡,那日侍寝過後的紅痕便是證據,一直傳聞皇上是一個正經嚴肅的人,能在脖子上留痕跡,如此暧昧,如此親密,說明皇上對佟常在是有幾分特殊的。

“那佟常在會幫小主嗎?”

溫答應沉默了,她也不知道佟常在會不會幫她,佟常在性子很好,但她跟佟常在關系還不到可以讓佟常在沒有顧忌地幫她的程度。

唉。

她忍不住嘆口氣。

……

八月二十日,離九月越來越近。

林翡兒坐在繡架前,專心地繡着一福鴛鴦戲水的圖案,她已經學會了繡簡單的圖樣,此次想加大難度,繡一點難的圖案,正好制一件秋裙。

繡針穿過素淨的錦緞時有細細的穿破聲。

“小主,敬事房那邊來人了。”

安靜刺繡的林翡兒擡頭,心想今日怎麽這麽早,天還沒黑,怎麽感覺才剛過午時而已。

“今日為何這麽早?”

如春忍不住笑道:“不是早,是小主你刺繡刺得太認真,忘了時辰,這會已經申時末了。”

“可外面天還亮着。”

“夏日本來白天就長,外面天亮不代表時辰還早,小主,你得趕緊進膳了。”

林翡兒只好把東西收拾起來,抻抻腰跟脖子,這已經是她第四次侍寝,如春笑得合不攏嘴,她從七月初第一次侍寝到今日,算上這一次,一共侍寝三次,她這算是得寵了嗎?

四十多天侍寝四次,十幾天一次,這頻率其實算高了,不過目前更得寵的是良答應,良答應有過連着三天侍寝的時候,其它時候皇上基本上算是雨露均沾,嫔妃一個月至少有一次被翻牌子。

雖然她後面能從房事中得到不少樂趣,不過她其實有點害怕侍寝,畢竟侍寝意味着會懷孕,她跟皇上算得上是近親結合,萬一孩子生出來不對勁怎麽辦。

還有就是孩子生出來,她還能出家嗎?她這輩子還有出家的機會嗎?

到了乾清宮,跟前面三次一樣,林翡兒沐浴淨身後躺在禦榻上,這次沒有等很久,皇上很快就到了。

“這次不要再犯困了。”

見皇上拿上次她做着做着就打瞌睡的事打趣她,林翡兒只好說她這次不會了。

皇上這次有點疾風驟雨,林翡兒又感覺到隐隐的疼意,她只好撤了撤,身子離皇上遠一點,嗫嚅道:“皇上,疼……”

“是疼還是舒服?”

“是疼。”

“沒有舒服嗎?”

這麽直白地問她,林翡兒又細細回想了一下,舒服是有一點,但是她還是希望不要疼,明明可以跟上次那樣只有舒服來着。

“反正你不要太用力,輕一點。”

“好。”

最後康熙還是放輕了力道,遂了她。

事後,重新清理過後的兩人躺在床上,康熙撫着佟佳氏的臉,“你想跟着朕南巡嗎?”

“臣妾從來沒有出過京城,臣妾不知道若是路面不平,臣妾會不會暈車,臣妾的身子适不适合坐在馬車裏面長途旅行,不過臣妾是想去的。”

康熙一生中南巡的次數不是很多,好像只有五六次,林翡兒覺得下一次她不一定有這個機會出去見識,侍寝倒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康熙笑了笑,她就不會拐彎抹角,他若是問別的小主嫔妃,她們不會這麽直白地說她們想去,即便是她們內心想去。

“好,朕帶你去。”

“多謝皇上。”

林翡兒算是提前知道随行的人有她,不過還有十幾天,不用着急,她閉上眼睛想睡覺時,唇上一熱,皇上又吻過來了。

“皇上不用上朝嗎?”

“不用。”

不知不覺中,他們竟然荒唐到後半夜。

翌日醒來,皇上又留她用早膳。

“朕不是讓你多吃肉,你為何只吃菜?”

康熙覺得二表妹吃的盡是素菜,只吃這些膳食怎會長肉呢,她的食量也不大,昨日抱着她,他都覺得她身子輕。

林翡兒沒想到又說到這個問題,他擰眉板着臉的樣子似乎有些生氣,“皇上,臣妾只喜歡吃素,不喜吃肉。”

“你都不吃肉,怎知肉不好吃,可是禦膳房那邊今日廚藝不過關,你吃不了他們做的膳食,若是如此,朕便要懲罰他們。”

一聽到懲罰,林翡兒就想到杖斃,怎能因為她吃素,而要禦膳房的廚師丢了命,這跟他們沒有一點關系啊,她吃素是她的事情,她急着解釋:“皇上,這跟他們無關,你不要懲罰他們,是臣妾只喜歡吃素食而已,他們的廚藝了得,還請皇上不要牽連他們。”

“那你吃一塊糖醋排骨看看,你吃了,朕就不罰他們。”

皇上親自夾一塊糖醋排骨放在她布碟中,林翡兒愣了愣,對上皇上期冀又不容拒絕的眼神,她還是猶豫,看着那塊糖醋排骨,遲遲不願意放進嘴裏。

康熙是想讓她吃肉,長胖一點,她身子太輕,瞧着很脆弱的樣子,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下去,可是見到她沉着臉,盯着那塊排骨肉,一直沒有動筷,旁邊布菜的宮女主動夾起那塊排骨肉遞到她嘴邊,她都沒有張口。

梁九功在一旁瞧着,有些着急,佟常在怎麽能拒絕皇上的旨意,一塊排骨肉而已,佟常在怎麽能不吃。

林翡兒其實已經很久沒吃肉了,她小時也是吃過肉的,隐隐記得吃肉的味道,可是這麽多年不吃,她不想她唯一能堅持的東西就這樣被打破。

從她進了宮,不對,從她穿過來,好像一切事情都不能随自己做主,因為有家人,她不能牽連家人,她出不了家,她被困在這皇宮裏,她還破了色.戒,雖說她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她想去經歷,想去體驗,是不是經歷過,體驗過,她知道自己要什麽,在奔赴佛法這一條路上,她是不是得經歷過所有的事情才知道她應該堅持什麽,舍棄什麽。

從她穿過來,她被推着往前走,要顧及到很多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唯獨一件便是她沒有吃葷,沒有破了食戒,這是她在這個封建社會,唯一能堅持,覺得自己唯一能掌控的事情,她不想破了戒,背棄自我。

她吃素是唯一一件能由得了自己的事情,只是她不吃,萬一惹皇上生氣怎麽辦,他會罰膳房的人,會罰她的人,包括她的家人,可菩薩若是看到她屢屢破戒,是不是不要她了?

林翡兒不願意張口,求助地看向皇上,“皇上,我是真的不想吃肉。”

康熙都被她隐忍又仿佛有巨大的悲傷的樣子給震到了,不過是吃塊肉而已,她為何好像是要上刑場般悲壯,況且這肉,她還沒吃下去,她的眼神充滿求助,仿佛他要是硬逼她的話,她真的會哭出來,他都忍不住說了一句:“好啦,你若不想吃,朕不逼你,你別吃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吧。”

“皇上,你別罰禦膳房的人。”

這是怕他罰別人,康熙不知為何有點哭笑不得,“好好好,朕不罰別人,朕不罰任何人。”

林翡兒這才扯出一抹笑容,“皇上,臣妾能不吃肉嗎?臣妾吃菜也能飽。”

康熙瞧着佟佳氏可憐巴巴的樣子,好歹是他表妹,小他這麽多歲,他真覺得自己好像欺負她一樣,他都懷疑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好好好,你吃菜吧,朕都允你。”

“謝謝皇上。”林翡兒這才放下心,好在皇上沒有逼她,她不用破戒,她堅持住了。

梁九功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也不覺得皇上讓佟常在吃肉有何不對,為何佟常在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皇上還在用膳,本來在皇上面前露出十分不情願的樣子,影響皇上的食欲,這可是大不敬。

偏偏皇上絲毫沒有生氣,還很縱容,皇上何時脾氣變得這般好了,梁九功真是不由多看佟常在兩眼。

這頓早膳還算順利吃完。

等佟常在離開後,皇上吩咐他去查查佟常在在鐘粹宮的膳食有什麽不對勁。

皇上吩咐的事當然得辦好,這後宮小主嫔妃的膳食,每日筆帖式都是有記錄的,不過他讓人過去盤問,一問才還真的有點問題,他回禀皇上。

皇上反而臉色微沉,“你是說佟常在只吃素食,不沾葷腥?”

“是,那後宮膳房的人說佟常在自從入宮那一天開始就在吃素,沒有碰過葷食。”

康熙忽然想起來二表妹被下藥那一夜,二表妹意識不清的時候說了出家兩個字,他當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從進宮第一日便開始吃素,這難道不是要出家嗎?

二表妹是想出家嗎?”

不管她想不想出家,她既已進了宮,便已經不能出家,二表妹吃素這事,皇貴妃知不知道?二表妹為何想出家,想出家的人大多是對塵世心灰意冷才想出家的,她是這樣嗎?亦或是二表妹其實不想進宮?

康熙突然更想了解二表妹,對她産生好奇,他本來此次南巡,就有意帶二表妹一起,他看看這次能不能更了解她,她到底在想什麽,怎麽會有人只吃素,想出家呢。

……

林翡兒回到鐘粹宮後才松一口氣,果斷開始坐在書桌前磨墨,開始抄寫佛經,她在皇上面前堅持住沒有破戒,她還是有一件事情是堅持住的。

到了晌午,溫答應過來找她,她親手做了一些糕點,有金糕卷、紅豆糕跟蓮子糕,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其實林翡兒今日什麽都不想吃,哪怕覺得自己肚子是空的,不過面對溫答應期待的眼神,她還是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

“佟姐姐,你可知這次跟着皇上南巡的人都有誰?”

“我還不知道。”林翡兒一向很少主動去打聽這些消息,她如果知道也是如春她們告訴她的,不過聽如春說皇上還沒有過目此次随行的名單,所以随行的小主還沒确定下來。

“佟姐姐,好吃嗎?若是好吃,我再多弄一些。”

“挺好吃的,不用了,我一人吃不了那麽多,這些就夠了。”林翡兒剛說完就瞥見溫答應手臂上似乎有傷痕,藏在袖子裏面,寬大的袖子微微上掀就能看到。

“你可是受傷了?”

溫答應立即壓住自己的袖子,神色略微不自然:“沒有,佟姐姐看錯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沒發生什麽事。”

反倒是一旁的月珍忍不住開口:“佟常在,是陳貴人,今日我家小主去探望懷孕的陳貴人,可是陳貴人不但不領情,反而嘲諷我家小主,說我家小主進宮這麽久從來沒侍寝過,她一生氣還動手打我家小主,那鞭子在她旁邊,她順手就狠狠抽過來,将我家小主的手打得滿是鞭痕,佟常在,你看。”

月珍拉開溫答應的袖子,上面是交錯不一的鞭痕,看起來是新傷,樣子可怖。

“同是小主,她怎麽敢打你?”林翡兒很是詫異,“有請太醫來看過了嗎?有塗抹過藥膏嗎?綠枝,你去把那盒凝膚膏拿過來。”

“昨日是我的錯,我去陳貴人那時,她們端上來的熱茶不小心被我弄倒,差點燙着貴人,貴人這才生氣拿鞭子打我的。”

“你既是不小心,她為何打你打得這麽重?”

林翡兒有些不解,怎麽都用上鞭子了,陳貴人性子看起來跟娅芬格格有兩分相似,都是有些嬌縱,不過再嬌縱,同為小主怎麽會下此狠手,這手臂若是康複不好,怕是要留疤。

“陳貴人只是一時生氣,我家世不好,又不得寵,從未侍寝過,我們雖然是同一年入宮,不過她一向看不起我,其實那茶水根本沒碰到她,不過她吓到了,于是就動怒打我,佟姐姐,你不用着急,其實我已經抹過藥膏了,只不過這藥膏不怎麽起作用。”

“沒請太醫嗎?”

溫答應嘆口氣:“佟姐姐,我只是一個不受寵,家世不好,銀兩又不多的答應,那些太醫給我拿的藥膏藥效不怎麽好,我沒法給他們銀子讓他們給我拿點好的藥,他們只是随便糊弄我,我總想着我要是得寵,他們或許就不會這樣對我了,佟姐姐,這宮裏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善良的,他們大多是仗勢欺人,擺高踩低的。”

溫答應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眶。

林翡兒的确是不知道溫答應在宮中的處境,像上次陳貴人可以扇溫答應一巴掌,溫答應都只能是當做沒這件事,她入宮以來沒受到什麽輕待,因為她比溫答應家世要好,是皇上的親表妹,銀兩也不缺,這宮裏人不會有人看輕她,只會有人針對她,看她不順眼。

“怎麽不告訴皇貴妃,還有榮妃?”

林翡兒往傷口處塗抹藥膏,約莫十幾條淤青結血的紅黑痕密布在手臂內側,有些打得深,還破皮了。

她姐姐畢竟掌管六宮,榮妃是鐘粹宮的主位娘娘,告訴她們或許能讓陳貴人不那麽目中無人。

“佟姐姐,陳貴人目前懷着皇嗣,告訴皇貴妃她們又如何,娘娘她們也不能懲罰陳貴人,她肚子裏有孩子,我人微言輕,将事情鬧大反而讓陳貴人更加記恨我,還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無,我只盼着我能侍寝,能承寵,有了恩寵,我不至于被人輕賤到如此地步,那膳房的人也不至于每日給我一些冷掉的飯菜,佟姐姐,我想跟着南巡,你能幫幫我嗎?”

林翡兒的手被握住,溫答應眼裏盈滿淚水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滿求助。

“皇貴妃不是說随行的人是內務府跟皇上拟定的嗎?我如何能幫得了你?”

“皇上喜歡你,我覺得皇上還會召你侍寝,你跟皇上提一句,只提一句,佟姐姐,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被人欺.淩至此,我能依靠的只有恩寵,求佟姐姐幫幫我。”

林翡兒覺得溫答應可憐,但是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幫她,幫不幫得到她,她在這皇宮裏沒有那麽大的權力跟本事,她都算是在掙紮中的人,“溫妹妹,皇上的心思,我也琢磨不透,我不保證皇上一定同意你随行。”

“只要佟姐姐跟皇上提一聲就行,求求佟姐姐。”

溫答應想要跪下來向她磕頭,林翡兒連忙扶她起來。

“這是幹什麽?別這樣。”

“佟姐姐,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侍寝,很想要恩寵,這樣我在宮裏的日子才會好過,佟姐姐,我沒有很好的家世,也沒有銀兩去打發賄賂內務府那邊的奴才,他們肯定不會讓我出現在随行的名單上,求佟姐姐幫幫我。”

“你先起來,我得想一想,你別着急。”林翡兒沒有立即答應她,畢竟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

溫答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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