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水
第26章 雨水
天色灰蒙蒙的, 一時陰晴一時雨。
今日的光線實在很差,黎哩甚至看不清宋馭馳臉上的表情。
朦胧的雨霧裏,他情緒并不高昂,他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 漠然地看着外界發生的事情, 可他每次又能很敏銳地捕捉到她的情緒。
磁場很奇怪, 好像所有的糟糕事情都在同一時間砸來,今天的黎哩實在算不上多好。
宋馭馳手上還拿着醫院的檢查單, 顯然是剛從醫院出來。
黎哩不知道他跟在後面聽見多少, 她抿着唇, 透出今天所有的不耐情緒,嘴上卻嘴硬着說:“還行。”
耐心告罄,她實在沒什麽精力去和別人作周旋。
這會兒的醫院門口不算擁堵,周遭靜悄悄地,偶有車輛行駛通過。
宋馭馳舉着傘,底下的陰翳遮蓋住少年鋒利的眉眼, 只露出一截窄瘦的下巴。黎哩聽見頭頂傳來他一聲意味難明的輕笑聲。
不知道他這是想做什麽。
黎哩心底的情緒莫名變得更加煩躁,她剛仰起臉, 聽到雨聲裏響起一道不合時宜的電話鈴聲, 宋馭馳擡起手機垂眸看了眼,掀起眼皮看向黎哩,他點頭, 沉着聲:“等我一下。”
那些髒水與泥濘污染不到他, 黎哩看見他撐着傘, 動作自然地走到一邊擡手講電話。
“醫院門口。”
“嗯。”
“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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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倏地空掉一塊, 視野前變得明亮,就連斜側方車的雙閃在雨裏看得模糊又清晰。
黎冰冰和蔣闫還沒走開, 是在宋馭馳靠近的時候,他們也跟着靠過來。黎冰冰擡起下巴指着不遠處的宋馭馳:“你新朋友麽?”
學生的世界單純,交往的朋友簡單。
而在那邊接電話的這人,即使是模糊的雨霧天氣也難掩他身上的那股銳氣。黎冰冰和黎哩的生活軌跡重疊,這人卻是她從來都沒見過的生面孔。
黎冰冰知曉黎哩不是很會交際的人,他們之間相處的氛圍告訴黎她,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清白。
她仍舊是一副親和力很強的姐姐形象,語氣大方:“不介紹一下?”
雨水淅淅瀝瀝地下着,花壇裏傳出清新的泥土氣味。
但此刻,黎哩沒什麽心情去感知這些,她臉上被霧氣打得有些潮濕,濕漉漉的發絲緊緊貼合在臉上,沾染着水汽的睫毛顯得根根分明,黎哩眨了眨眼睛,義正詞嚴拒絕:“沒必要。”
她總是很關心黎哩的生活,關注着黎哩的交際圈,企圖融入,試圖瓦解別人的關系網。
當着外人的面前,黎冰冰還在努力維持人設。她眉頭皺着,卻沒有一點兒的不耐煩,只是在無奈地笑:“我只是有些擔心你。”
她視線落在不遠處宋馭馳身上,少年頭低着,瘦弱的脊背微凸,氣質冷冽。
他的五官淩厲,自身的氣場太過強大,帶着攻擊性地帥。
他只是站在那兒,沒有溫潤謙遜的樣子,笑起來時松垮随意,身上那股的頹靡,不太像學校裏的優等生。
“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黎冰冰好心提醒說:“而且,我是覺得他不像好學生。”
斜側方有車從主幹道路上靠近停車,黎哩往花壇邊靠了靠,全部安靜時,她掀起眼皮“嗯”了聲,她好像根本沒把黎冰冰的話聽進去,态度游離,語氣帶着些随意:“你管的好多。”
也許是聽見了她們的交流,宋馭馳沒再靠近了。
少年眼底冷清到沒什麽情緒,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雨落而下,他倏然開口:“跟我走麽?”
黎哩應聲望去,他身邊停着一輛打着雙閃的網約車,應該是他剛電話裏叫的那輛。
轎車側門被打開,裏面空空如也,好像英勇的騎士在等待着公主莅臨。
耳邊實在吵鬧,黎哩想也沒想,幾乎是下意識地回應他:“要!”
她想跟他走。
哪怕是雨季裏流浪。
雨天地好滑,後車門上被打濕一片,黎哩上車時一個踉跄,還是宋馭馳扶住的她。他沉着臉,手抓在黎哩瘦弱的胳膊上,臉上藏匿着一閃而過的擔心。
霧蒙蒙的天裏,在別的視角來看,他們的樣子實在親密。
忽視掉身後那道目光,黎哩鑽進車內,客氣地對着宋馭馳說了聲“謝謝”。
寬大的身影靠近,原本偌大的空間瞬間變得逼仄。折收的傘被丢在腳邊,潮意貼在小腿上,黎哩倏地聽宋馭馳偏頭問:“吃過沒?”
黎哩垂下眼皮,早上起得好早,天還沒亮時趕來醫院,她搖搖頭,“沒。”
宋馭馳點點頭,自然接話:“那一起吃早飯。”
“好。”黎哩颔首應下,她沒什麽好不同意的。
車窗露光,黎哩看向他的方向,少年鼻骨高挺,七餓群似耳兒貳伍九意四其搜集此文發布,歡迎加入光影勾勒出他淩厲張揚的五官,可身上氣質又很頹喪。
他好像感受到黎哩的目光,倏然轉過頭,兩人視線猛地撞上。
她好像很喜歡偷看他。
被抓包就不止一次。
宋馭馳收起手機輕笑了聲,偏頭眉毛微擡,唇角的笑又惡劣得像個壞種,他指向自己:“又覺得我好看?”
他還記着黎哩上次的信手拈來。
黎哩突然被抓包,臉上浮過一抹暈熱,她視線下移別開,猛然看見少年手腕處纏着的繃帶,手上還有些擦傷。她皺眉:“你手怎麽了?”
“宋馭馳,你和人打架了。”她視線冷下來,語氣篤定。
宋馭馳的視線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指節上蹭了幾處擦傷。
手臂上的傷口比較嚴重,護士端着器皿過來處理屏障部分,繃帶纏了大片手臂。宋馭馳不喜歡這種被包捆住的束縛感,況且手臂上的那點兒傷口遲早能好,他拒絕創可貼,護士站工作人員只取了些雙氧水消毒。
傷口顯眼,宋馭馳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地挪開視線,少年喉結滾動,黎哩聽見他“嗯”了一聲,“遇到煩人的家夥。”
“你處理事情的方法都是以暴制暴?”黎哩聲線平穩,她好像只是單純在問,眼底像一攤溫熱的泉水,清澈幹淨。
她沒有任何別的指責或是不認可的意思。
“不是。”宋馭馳否定,他擡眼語氣帶着些狐疑,“怎麽這麽問?”
“不是嗎?”黎哩眼底閃現過一絲懵懂,她還是不夠了解宋馭馳,有時候的他很光鮮,意氣風發最好的少年模樣,可有時他頹廢也喪氣,像是一場讓人捉摸不透的霧。
有很多次機會,黎哩都很想問問他到底曾經經歷過什麽才變成現在這樣。
可是黎哩也清楚,他們之間并不是可以讨論這些的關系。
黎哩聳聳肩,想到她剛認識宋馭馳的時候,金羿提醒過她的那些話。窺探別人隐私的話她不想問,她解釋說:“之前聽說過你的光榮事跡。”
黎哩的聲線柔和清甜,她言辭句裏傳遞出來的情緒沒有帶一點兒的褒義,她說:“你以前動手把人揍到送進醫院。”
這點早在他們那一圈子傳開,少年人氣性大,很容易在和人意見相否時擦出矛盾。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獸與欲是動物行為,人要學會約束自我行為。
出租車裏司機開了冷氣,原本就潮濕的空間裏顯得有些清冷。
冷濕的衣角貼在皮膚上,黎哩的那塊皮膚好像都失去了知覺,她動作不自在地往裏面沒空調風的地方挪了挪,不帶任何的情緒。
後座空間很大,她和宋馭馳之間留出更大一片區域,少年好像不怕冷一樣什麽都感覺不到,他輕哂一聲,“金羿告訴你的?”
明明他們那時候還不認識,确實是金羿說出來的,這一點黎哩不置可否。
“那個人虐貓,不止一次。”宋馭馳眼睛沒擡,手松松垮垮地擱在腿上,他皺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耐回答這些,“我給了他一拳,他走的時候絆倒在臺階上。”
他的聲音很冷,毫不避諱地說:“和我沒關系。”
事情随着口舌相傳越演越奇怪,宋馭馳不是沒聽見過這些風聲,懶得和那些不熟悉的人解釋罷了。
黎哩作為唯一一個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點點頭,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相信,她說:“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有同情心。”
宋馭馳的善良很少可見,從她淋雨碰見他那天起,宋馭馳和她的關系從疏離轉變為親近一些。再到玉溪,他無比表現出一種無利不起早的冷血模樣。
“金羿好,”宋馭馳視線睨過來,他背着光,臉上的表情有些晦澀難以看清,黎哩聽見他嗤笑了聲,而後吊兒郎當地拖着腔,“所以你就那麽相信他?”
他的那一聲笑讓人難懂,是在吃酸嗎?黎哩心跳倏然有些發快,她腦海裏好像有團漿糊一般混亂。
黎哩她對着他仰起頭,溫聲溫氣地開口:“金羿人确實挺好的。”
金羿會噓寒問暖,會約黎哩出來玩。所以作為朋友,黎哩每次在他們組的局裏,金羿都會很照顧她。
這句誇贊的話黎哩也是誠心地說。
前車的司機默默駕駛車輛,也許是覺得“小情侶”之間話題過于“沉重”,他沒有插入一句話,把車內所有空間悉數交給兩位客人。
水汽彌漫的城市裏,宋馭馳那雙漆黑的眼底深沉,他視線直直地落在黎哩身上,巴掌大的臉,下巴尖細。她擡頭迎視沒什麽情緒,眼底孤傲又冷清。
“我說得不對嗎?”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愣惑。
短短兩分鐘的時間裏,宋馭馳見到她流露出的兩種面孔。
溫順又大方,孤傲又清冷,反差好大,但每一種都是她。
玉溪的兩日不算和諧,幫她解決了暫時的“騷擾之急”,從虛晃而過的感激到現在,她那雙鹿眼裏重新豎起的防備無比刺眼。
她目光熾熱地盯着他看,好像很想要一個答案。
宋馭馳被她惹笑,偏頭看向窗外,他啞着聲回她:“沒不對。”
就是有點兒。
沒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