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說謊

說謊

如果說世界一天變一個樣,那麽新聞在延遲時效性上不該如此差勁。

我的意思是說,有人幹預了這一過程。

再怎麽說也是兇殺案,怎麽可能在網絡上一點讨論的痕跡都沒有。

有那麽一瞬間,我的情緒如同是微觀世界中的水分子反複升降。

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所有的色彩都是虛假。

連光都被遮擋,世界暗無天日。

我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這所有跡象背後的意義。

但我的心中依舊生存僥幸,萬一遮掩新聞的是官方為了防止騷亂呢?

我幾乎是顫抖着聲音問向任昊:“你最近有看過新聞嗎?”

“或者聽說什麽關于案件的風言風語?”

任昊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

可也不過半秒,他便猜中了我的意思。

案件不是游戲,任何遺漏掉的信息都可能造成無法估計的後果。

幾乎是同一時刻,我們都往門外沖去。

我沒管胳膊上被硬是撕拉扯掉的輸液針管,這種疼痛比起人命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最為關鍵的是田裏新警官現在的情況如何?

在現如今這個人生與網絡緊密相連的時代,片刻黑暗都足以讓人斃命。

可我的身體還未徹底恢複,才剛下地走了兩步,就氣喘籲籲到扶着醫院冰涼的牆壁頭暈眼花,真是該死的,這具身體怎麽就這麽不會挑時間不行?

我雙腿顫抖到站不穩,更別提追上人高腿長的任昊。

我想張嘴呼喚一聲,可我又十分清楚時間對我們的寶貴程度。

任昊在奔跑中撥打田裏新的電話。

然而鈴聲在空氣中溜走了無數遍,話筒另一邊依舊無人接聽。

任昊不由得低聲罵了一句。

他可不相信隊長什麽都沒覺察到。

明明當初也是他讓他去細查青浦中學的校長燕永昌。

肩膀上陡然落下一只手,我身形一滞:“誰?”

身體太過于疲乏,根本無法做到幹脆利落地轉身。

“當然是我。”

季向南那張臉映入眼中。

“你要是想出醫院的話,我可以幫你。”季向南揮了揮手,手指向了一個方向:“我知道一個溜出醫院的捷徑。”

我半是狐疑半是期待地盯着季向南:“你會這麽好心幫我?!”

我可沒忘記這家夥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時的嘴臉。

什麽不小心?!

什麽不是故意的?!

如果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他當時為什麽要笑?!

季向南眯了眯眼,“都說了這是一個誤會。”

“而你不久前也差不多算救了我一命,我再怎麽樣也不至于對救命恩人做些什麽。”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确實是這個道理沒錯。

況且我也确實急需出院。

假如事情真的是我所設想的樣子。

那麽僅僅是告知遠遠不夠。

必須擁有能夠與之對抗的力量。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女人。

無論對她的情緒如何複雜,無可辯解的是——她是我的母親。

如果去求那個人的話,她一定會有辦法。

我所有的思緒都凝固在如何說服那個人。

思緒沉沒在呼吸之間,以至于完全沒關注周圍的一切。

直到一股涼風迎面而來,我愕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小橋上,水面泛着落日餘晖。

黃和橙色燃燒了湖水,仿若要殺死湖邊鮮嫩的綠,枯萎色彩卡在葉縫間。

我的第六感在尖叫,幾乎是清醒的那一刻就快速撤退兩步。

“嗯?”

季向南瞧着落空的手嗤笑了一聲,“還挺警惕?”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幾乎收割了我的呼吸。

“你幹什麽?”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季向南的臉被夕陽燒紅,充滿着一種腐朽的感覺,似乎是驚訝于我的反問,他大笑了一聲攤攤手:“還能幹什麽?”

他從輪椅上緩慢地掙紮着站起身來:“當然是殺了你。”

血液似乎充斥在了視網膜上。

我戰栗着身體問道:“可你為什麽要殺了我,明明我之前救了你。”

季向南語氣中充斥着嘲弄:“救了我?”

“你确定真的是你救了我嗎?”

我不明白:“什麽?”

季向南踉跄着起身:“不不,可不是你救了我,而是我讓你救了我。”

我張了張嘴:“你在胡說些什麽,什麽叫你讓我救了——”

往日景象浮現在眼前,我快速回顧發生過的一切。

可越是回顧越是不可思議,最終得出了一個根本不符合常理的答案。

我的聲音輕微到恍若蒸騰在夕陽色中:“你殺了你爸爸?!”

季向南微微一笑:“你還不算愚蠢。”

我難以置信::“為什麽,那可是你爸爸,你真——”

“難道說……”

“難道說……”

“你才是幕後真兇。”

“是你殺了螢螢?”

季向南聽見我的話後神情剎那兇狠:“你閉嘴!”

可我壓根不可能聽他的話。

“為什麽要殺了螢螢!”我憤怒:“螢螢不過是拒絕了你!”

“……”

“不是我。”季向南深吸了一口氣說:“餘螢螢不是我殺的。”

“她是因為你才選擇了死亡。”

這幾個字如雷鳴一般落在了我的耳邊。

我啞着嗓子疑惑着吐字:“因……因……因為……我?”

季向南仔細地觀察着我臉上所有表情。

他諷刺地接着說道:“怎麽?還沒記起來?”

季向南撐着輪椅,瞧着完全石化呆愣在原地的我,半眯着眼說:

“算了,想不起就想不起來。”

“不過有一件事你說對,她拒絕了我。”

“但她卻選擇了你,既然這是她的選擇,那你就下去陪她吧!”

狠辣聲中,我被季向南猛然伸出的拐杖敲倒。

我如同一片櫻花飄落到了湖中。

湖水在橙色中閃耀,橋影倒映在我溺入水中的眼裏。

當然還有橋邊上季向南那張陰暗不明的臉。

好累,好涼,喉嚨中似乎卡着什麽東西。

我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砸入水中的那一刻,我聽見了尖銳的鳴笛聲,藍紅色在水面拉出了長長的顏色。

但我好似被世界排斥,遠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模模糊糊。

我好似聽見了田裏新警官和任昊警官的聲音:

“姜櫻!”

“你醒醒!”

“醒一醒!”

可我的眼前卻是另一幅景象。

短暫黑暗在沸騰,靈魂穿越到了過往鏈接展現出不一樣的畫面。

我靜靜地看着所有。

淚水一滴滴地落到了嘴邊,我渾渾噩噩地看着崩潰扭曲的影子。

所有遺忘和壓抑的難忍之痛如潮水般湧來。

星期五的那一晚死的人,本該是我。

那天董洋讓一位低年級學生來班級裏傳話,話中的名字本該是櫻櫻而非螢螢。

那位學生搞錯了,話傳給了螢螢。

傍晚前往倉庫取東西的也成為了螢螢。

而我在教室裏寫作業等她。

電斷掉的那刻,我呼吸一滞。

垂死的夕陽将天染成了橘色,我心中擔憂螢螢,便起身前往了倉庫。

也正是那天,成了我跟螢螢此生的最後一面。

那兩人離開的最後一句話讓我窒息:

“雖然來的應該是姜櫻,不過餘螢螢的味道也不錯。”

等人離開後,我踉跄着來到餘螢螢身邊。

她伸出傷痕累累的手,顫抖着撫摸我滿是淚水的眼角,告訴我:

乖,你回家去,記住什麽都沒發生過。

忘了你在倉庫中見到的一切。

人是個神奇的物種。

我們會記得未發過的事情。

也絕不會忘記發生過的事情。

明明應該是我。

螢螢明明知道的,死的該是我。

為什麽要替我!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我心底輕飄出了一句話。

笨蛋,當然是因為她愛你。

愛?

愛我?

是啊,季向南說過的。

螢螢沒有選擇他,而是選擇了我。

我嘶啞着嗓音大哭大笑:“哈哈哈哈嗚嗚——”

原來一切是這樣。

真的是我害死了螢螢。

該去死的應該是我,應該是我!

在轟鳴的藍紅光中,我咳出了一口血。

如果就這樣死去,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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