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蓋頭(09)
第10章 紅蓋頭(09)
楊青蓉回憶到一半,我突然感應到兩個不速之客進了尋物坊,我們只好強行從回憶裏出來。
她對這兩位不速之客的氣息極為敏感,秀美的臉龐上是強裝的鎮定。她并非是我召喚來的,是私自從地府溜出來,被發現的後果很嚴重。
我打開靜室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立在門外。
見到我,他們客客氣氣打了個招呼:“秦婆婆。”
“七爺,八爺安好。你們是來找她的嗎?”我指了指身後的鬼。
“正是,請婆婆行個方便,讓我們帶她走。”
我讓開身子,這事我沒有任何阻攔他們的理由。
“楊青蓉,你私自離開地府,你可知罪?”八爺厲聲說道。
楊青蓉求助地看向我,我無奈搖頭,表示無能為力。地府有地府的規矩,我雖然可以行招魂之術,可也要擺陣畫符,征得地府的同意,走個過程,得給底下那位一點面子。
八爺給她套上腳鐐手铐,将她拖下地底。他們消失在靜室的那一瞬間,我立刻咬破食指,以血畫了一道急急招魂符。
“招!”我輕喝了聲。
招魂符立在陣法中央,發出紅色血光。
走到半路的黑白兩位大爺這會兒估摸着對我很無語,楊青蓉才被帶走多久,又被我給招回來。
她臉上的懼色還未褪去,兩眼茫然地看着我,“我怎麽……又回來了?”
“你私自找我,和我招你而來是兩回事。前者歸地府管,我幫不了你。但後者,地府的鬼差多少要賣我些面子,下次不要再私自跑來了。不過你怎麽突然跑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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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下面見到一個人,應該說是小鬼。但我沒看清,不确定是不是他,所以我想上來看看。”
“你見到誰了?”
“我收養的一個孩子,名叫修遠,今年剛滿八歲。他還這麽小,不應該出現在下面。”
那個溺水而亡的小孩原來真的是她和鄭士潼收養的孩子。
“我見過這個孩子。”
“真的?他怎麽樣了?”
“他不小心掉進太湖,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你見到的小鬼應該是。”
一陣寂然,她的眼神悲憫而哀傷,鬼魂沒有眼淚。
她嘆息了聲,說:“想不到這孩子命這麽苦,他從小父母雙亡,又在一次意外中撞傷了頭,從此變得癡傻,我本該好好照顧他的。士潼如果知道修遠不在了,一定很難受自己沒有照顧好他。婆婆,你知道修遠葬在哪裏嗎?”
“修遠還沒下葬,而且鄭士潼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此事說來話長,”我将鲶魚精和鄭士潼來尋物坊的事說給她聽。
“婆婆,能不能請鲶魚精幫幫忙,讓修遠多陪士潼幾天。我剛走,若是修遠也走了,他一定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你和這孩子有什麽淵源嗎?為何會收他作義子?”
“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太湖水寇猖獗……”
太湖三萬六千頃,多少清風與明月。幾年前,浩浩蕩蕩的太湖上盤踞着一個水寇集團,領頭的叫胡陽,精通水性,武藝高強,他手底下有三千多號人,兩百多條戰船,戰鬥力極強,經常騷擾湖邊百姓,梁溪知府張聚賢大人多次上書朝廷請求支援。
那一日,楊青蓉聽聞南泉鎮前陣子被水寇襲擊,好在朝廷已有準備,在村裏埋伏了大量官兵,殺了水寇一個措手不及,不僅大獲全勝,而且還俘虜了胡陽手下的一員大将——徐斌。
那次領兵的正是鄭大官人家的二公子,鄭士潼。
從梁溪街頭巷尾的議論中楊青蓉得知,鄭士潼是當今武科第一名,被封左班殿直,後來聽說太湖水寇騷擾百姓,他自請跟随平江府兵馬督監賀昌雲剿除水寇。
她還聽說鄭士潼在上次的剿匪中受了傷。
不知道傷得如何,嚴不嚴重。
“陳娘子,你要的黃芽菜。”
“哦,好,”楊青蓉拎起菜就走。
“陳娘子,你還沒給錢呢?”
“啊?哦,對不起,多少錢?”
“兩文。”
楊青蓉遞了兩文錢過去,轉身就走。
“陳娘子,”小販又叫住她,哭笑不得說:“你忘記拿菜了,你今天怎麽了?不是忘了給錢,就是忘了拿菜?”
楊青蓉尴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她這幾日每次跟陳穆提起和離,他就推三阻四,不肯正面回答。
無論如何,今日一定要解決此事,和離書她已經準備好了,就壓在枕頭下面。
回到陳家她就進廚房忙碌,等做好飯菜,喊了幾聲陳母,沒人回答,最後在房中發現昏倒在地的陳母。
“娘,你怎麽了?醒醒。”
陳母臉色蒼白,雙眼緊密,手中攥着和離書,無論楊青蓉怎麽掰,也掰不開她的手。
“陳穆,陳穆!”
陳穆聞聲過來,急忙問:“娘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
“你快去找大夫,”陳穆将她抱上床,他也看到那張和離書,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從陳母手中扯下半張紙來,怒氣沖沖責問她:“是你把我們要和離一事告訴娘?我不是跟你說過她身體不好,不要刺激她嗎?你就這麽等不及!”
“我……”楊青蓉百口莫辯。
“若是娘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還不快去找大夫!”
楊青蓉此時也顧不上其他的,匆匆跑出家去找大夫。
大夫看過之後說老夫人是受了刺激,一時激動所以昏倒了,休息休息就沒事,只是切莫再刺激她了。
楊青蓉放下心來,但是一想到大夫說的那句“切莫再刺激她”,胸口又梗住了,這不就是在告訴她,不要在老夫人面前提和離一事嗎?
大夫走後,陳穆對她說:“你也聽到大夫說的話了,你嫁入我陳家之後,我娘一直對你不錯,逢人便誇你賢惠。哪怕是看在她的份上,和離一事能不能不要再提?”
“我嫁的是你,又不是你娘。你娘是對我不錯,那你呢?你可曾把我當你娘子對待過?”
“我從前是待你不好,今後我會盡力彌補的。”
“不必了,已經太晚了。”
楊青蓉神情堅決,無論怎麽勸說,她都不為所動。陳穆氣急道:“你這樣急匆匆想要與我和離,莫不是因為鄭士潼回來了?我還記得當年在學堂時他曾說過,等他中了武狀元就要娶你。現在他不僅是武狀元,還剿匪有功,只怕不用多久又能高升了。我區區一個舉人,當然比不過他。”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與你之間的事早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有決定了。陳穆,你明明心中所愛是蘇秋,和離不是對你我都好嗎?”
陳穆不說話了,此刻他自己也弄不清為什麽遲遲不肯與楊青蓉和離。最後他撂下一句話:“萬事以娘的身體為先,她若不許,我是不會與你和離的。”
“陳穆,陳穆!”楊青蓉喊不住他。
陳母醒了後,第一句話就問:“你們……和離?”
陳穆連忙截住她的話:“娘,我和青蓉感情很好。”
“可是我好像看到……”她四下尋找。
那張和離書早就被陳穆撕碎了。
“娘,你看錯了。”
“是嗎?那就好……這個家不能散,你和青蓉一定要好好的。要和離,除非我死!”
“不會的,娘,你好好休息,別亂想。”陳穆幫她掖好被角,安撫她睡覺。
楊青蓉站在一旁,陳母聲音裏滿是虛弱,說句話都喘不上氣,她不忍心此時再刺激她。若她真的出什麽事,楊青蓉就算真能和離,恐怕餘生再難心安。
陳穆擔心楊青蓉會亂說話,因此接下來幾天他都衣不解帶地守在陳母床邊,服侍她。熬了幾天,實在熬不住,他雙眼赤紅,陳母說什麽也要他去休息。
楊青蓉熬了藥,從廚房端出時來,陳穆攔住她,低聲下氣地懇求道:“當我求你,先不要提我們的事,等娘身體好些再說,行嗎?”
楊青蓉不理會他,繞過他去了房間服侍陳母喝藥。
陳母說:“穆兒這幾天實在辛苦了,讓他去休息,我身體已經好很多了。”
陳穆就在門邊,他的心懸起來,生怕楊青蓉會說出什麽話來,只聽到她說:“娘,我這幾天恐怕要回趟學堂,我爹有事要找我。您也知道,若沒什麽大事,我爹是不會來找我的。陳穆,你說是吧。”
她知道陳穆就在門外聽着,所以将聲音提高。
陳穆不得已進來答道:“是……沒錯,岳父大人确實來找過青蓉。”
“這樣……那你就回去看看,早去早回。”陳母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不好說什麽。
楊青蓉回房收拾東西,聽見陳穆跟了進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不願意再呆在陳家。既然你不同意和離,那我就暫時先回我爹那兒。”
陳穆壓着火氣說:“你就這麽不想呆在這裏嗎?我就這麽讓你讨厭?”
楊青蓉不想理他。
“還是說你回娘家是為了方便與鄭士潼幽會?”
“陳穆,你簡直不可理喻。你若是想跟我吵,那就到你娘床前去吵!你敢嗎?”
陳穆不敢再阻攔,楊青蓉冷冷瞥了他一眼,背上包袱離開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