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紅蓋頭(11)
第12章 紅蓋頭(11)
巡邏士兵将楊蓉念出的地址回報給鄭士潼,他記起蘇家這棟房子一直是空着的,怎麽會有人住。衆人才覺得有異常,以為是水寇奸細潛伏在這裏,立刻趕過來,沒想到打開門的是楊青蓉。
見到她,鄭士潼又驚又喜又意外,他讓其他人先散了。
“你一個人嗎?”
楊青蓉點頭。
他還想多問幾句,楊青蓉身子靠在門上,掩嘴打了哈欠,雙眼似是睜不開。
想到她大半夜被突然叫醒,現在緩過神來一定很困乏,鄭士潼安撫道:“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我明日再來找你。”
楊青蓉點點頭,關上門。
鄭士潼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她為什麽會一個人在南泉鎮?又為什麽會住進蘇家的房子裏?
她一定是跟陳穆吵架了,可是吵架了為什麽不回娘家?南泉鎮離梁溪雖然不遠,但畢竟是外地。
天剛亮,一夜沒睡着的鄭士潼就來到蘇家外面。
他徘徊了一陣,看着眼前的大門,手停在半空着,這麽早她應該還沒起來,會吵醒她。
繼續等着,心裏又實在難忍那麽多問題。
好在楊青蓉向來有早起的習慣,他沒等多久,大門就開了,楊青蓉出來,他有些驚慌地後退了幾步。
楊青蓉詫異問道:“這麽早,你找我有事?”
“是,”他往她身後看了幾眼,空蕩蕩的院子裏,不見第二個人影。“你怎麽一個人跑來這裏?陳木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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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梁溪。”
“南泉鎮不太平,若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
“我只是想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清淨兩天。”
“你跟陳木頭吵架了?”
楊青蓉皺眉看了他一眼。
鄭士潼看懂了她眼神裏的意思,說:“我知道你又要說這是你的家事,與我無關,但作為朋友關心關心總沒錯吧。”
楊青蓉沉默不語。
“好吧,我不問了。這麽早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帶你去吃全南泉鎮最好吃的豆包和糍糕,保管你吃過後念念不忘。”
鄭士潼帶楊青蓉去了鎮上最熱鬧的早市,拉着她在一家楊氏早點鋪裏坐下來,“老板,來兩碗粟米粥,一碟豆沙包和一碟紅糖糍糕。”
老板認識他,熱心打招呼道:“鄭大人,您坐會兒,馬上好。”
鄭士潼坐下沒多久,這小攤販就來了不少客人。
身材有些微胖的老板娘把熱乎乎的粥和豆沙包、糍糕端上來,笑道:“鄭大人真是我們店的福星,你一來,客人就多了。我再送你兩個燒餅,你別跟我推辭。”一邊說着話,她一邊看向與鄭士潼坐在一起的楊青蓉,“這是你娘子嗎?沒聽說鄭大人你成親了呀。”
鄭士潼只是笑,沒有回答。
楊青蓉急了,連忙說:“不是,我不是他娘子。”
“不是?那姑娘你可要抓緊了,鄭大人能文能武,又一表人才,鎮上多少姑娘都想做他娘子呢。”
楊青蓉:“……”
鄭士潼夾了個包子給她:“嘗嘗,味道還不錯。”
“你怎麽不解釋?”
“解釋什麽?說你是別人家的娘子與我一同吃早餐?那不更讓人誤會,還壞了我的名聲。”
“你!我不跟你扯了。”楊青蓉覺得再跟他多說一句就要被氣飽了。
鄭士潼嘴裏咬着豆沙包,卻沒嘗出甜味。他盯着她惱火的神情,想着她是那麽溫柔和善的一個人,到底是遇到什麽事了,才會跑來這裏清淨。
吃完早點,鄭士潼還想拉着她去鎮上逛一逛,散散心,被她強烈拒絕了。
“鄭公子,我再說一次,我來此只是想清淨一下,請你不要來找我了。被人知道了,對你,對我都不好。”
她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他也沒有追上來,之後的幾日,楊青蓉沒有再見過鄭士潼。
這幾日,她也一直在想等離開陳家,她一個人該如何謀生,要不擺攤賣早點算了,她自認為手藝還不錯,養活自己應該沒什麽問題。
在南泉鎮待了十餘天,她收拾東西回梁溪,卻沒想到發生了件大事。
鄭士潼上門又把陳穆打了一頓。
繼兩年前成親那次,這是他第二次揍陳穆。
楊青蓉剛邁進陳家,坐在廳上的陳母就厲聲讓她跪下,她臉色鐵青,臉上的皺紋都繃得緊緊的。楊青蓉雖然還不清楚什麽事,但見她怒氣沖沖,不自主地就跪下來。
陳穆和往常一樣,在一旁一言不發。他臉上還帶着傷,神情冷漠。
“娼婦!,我們陳家哪裏對你不住,你在外面偷漢子?”
楊青蓉被當頭一棒,那兩個字刺進她心底,“你在說什麽?”
陳母跺着拐杖說:“你與那姓鄭的躲在南泉鎮茍且私會,姓鄭的竟然還有臉上門打傷穆兒,我陳家的清白門風都被你辱沒了。休妻,立刻給我休了這個娼婦。我已經通知你爹來将你領回去,你這樣的人,我們陳家要不起。”
楊青蓉站起身,直直看着她:“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們陳家的事,到底是誰在外茍且,辱沒了陳家家風,你不如問問你的兒子。”
陳穆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
“蘇秋肚子裏的孩子是誰,你自己心裏清楚。”
陳穆被噎得說不出話。
陳母:“她在說什麽?什麽孩子?”
“梁溪蘇大善人家的蘇二小姐蘇秋,已經懷了你們陳家的骨肉,你要不信,大可以找她來問問。”
“穆兒,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陳穆垂下頭,沒說話。
“啪”,陳母一巴掌呼在他臉上,痛心疾首說:“你讀了那麽多年的書,禮義廉恥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這種事也幹得出來?你們……我……我……”
她氣得身子向後仰去,陳穆趕緊上前扶住她:“娘,你別生氣,是兒子不好。”
陳母甩開他的手:“你別扶我!你這個混賬東西,我怎麽會教出你這樣不知廉恥的人,你別叫我娘。”她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往外走去:“我沒臉見你爹,見你們陳家列祖列宗了,我還活着做什麽,天天見到你們這些肮髒東西。”
沒走幾步,突然一個跟頭摔倒地上。
陳穆驚呼“娘!”立刻撲過去,扶起她。
她額頭磕出血,雙眼死死閉着,再也不願意看他一眼。
陳家一日之內發生巨變,陳穆喪母,休妻,令整個梁溪都震驚了。
楊青蓉先是被陳家掃地出門,後又遭楊夫子拒之門外,并揚言要與她斷絕父女關系,更引梁溪人猜測陳母突然去世與她有關。
為了避開那些閑言碎語,楊青蓉躲到了南泉鎮,她是想離開陳家,但沒想過會以這樣激烈的方式和代價離開。
陳母去世後的頭一個月,她一身素白衣裳,作為對陳母最後盡的一點孝道。
楊青蓉在南泉鎮租借了一間破舊的小屋,以替人漿洗衣裳勉強過活。鄭士潼找到她的時候,她雙手都洗脫了幾層皮,他心疼的不得了。
“跟我走!”
楊青蓉甩開他的手:“鄭公子,請你自重。”
“你已經不是陳家娘子了,還怕什麽?”
“我早就跟你說過,守禮只在乎我本心,與我是不是陳家娘子無關。”
他盯着她那雙通紅的手說:“你洗衣服是想掙錢謀生,我這裏有份工,雖然累,但比你天天洗衣服要強些,掙的錢也多些,你想做嗎?”
楊青蓉本不想受他的好意,但自己天天這樣洗衣服,雙手洗廢了恐怕也掙不了多少,于是問:“什麽工?”
“我們軍營裏缺個廚娘,負責洗菜燒菜,一個月100錢,如何?”
“100錢?這麽多?”
“對。你要做嗎?”
楊青蓉思索了一陣,“好。我什麽時候能去?”
“先把你的手養好,三天後去鎮外營地找我,”他從懷裏掏出一盒藥膏,放在地上,“這藥膏我放這兒,你若不想要就讓別人撿去吧,我先走了。”
鄭士潼轉身離開,他沒有走多遠,躲在一個巷子裏偷看。
楊青蓉彎腰撿起地上的藥膏,轉身回了家。
他開心地笑了。
三天後一早,楊青蓉一身黑衣來到軍營,她緊張地守在對軍營外的士兵說:“我找鄭士潼。”
“鄭副将外出帶兵操練去了,你跟我來。”士兵直接将她帶去夥房,跟裏面的人打了個招呼,就把她留在夥房裏。
夥房裏有十來個士兵,應該是鄭士潼跟他們打過招呼,看了眼她就各自忙去了。
楊青蓉有些不安,士兵帶她進夥房後,她就站在原來的那一小塊地方,一步也不敢挪動。
軍營裏都是男子,一個女子突然闖入,惹得軍營裏士兵都找各種借口來夥房,懷着稀奇的眼光盯着她看,把她盯得更加站立難安,只想趕緊逃走。
“去去去,看什麽看?沒見過姑娘?”一個大胡子轟走了夥房外的士兵,對楊青蓉說:“楊姑娘別怕,那些小子沒見過世面。”
“有,有什麽我能做的嗎?”
“馬上就中午了,一會兒會有人送菜過來,你去營外轉悠轉悠,見到有人推着板車送菜,就帶他們過來,我姓胡,這裏人都叫我胡四哥。”
楊青蓉點點頭,去了軍營外等着。
沒多久她就看到一隊士兵從營外回來,他們全身都濕淋淋的,手中拎着外衣說說笑笑。鄭士潼走在第一個,他頭發都濕透了,濕衣服緊緊貼着身體。
楊青蓉躲到一棵樹後,看着這群人進了軍營,他們身後走過的地面是一片濕漉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