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告假

第3章 告假

“唉喲,慶陽殿的宮人都死了嗎?瞧這屋髒的,啧啧。”

“定是宮人偷奸耍滑,聽說府裏的藏書還要搬回來,這慶陽殿還是要好好打掃一番,不然哪日殿下過來,連個幹淨的圈椅都沒有。”

“唉,昨日落了一整日的雨,吵得我一宿沒睡好。”

仗着管事太監何順不在,虞奉儀、劉奉儀、宋奉儀三人結伴在前殿藏書閣前嚼舌根。

薛奉儀謝絕三人邀約,出了東廂房去找傅知雪閑話家常。

薛環到時,傅知雪穿着灰色粗布衣衫,握着鐵鍬在園子裏鋤草,貼身伺候的侍女不見蹤影,身旁只跟着一位小太監,正蹲在邊上幫忙澆水。

薛環噗呲一笑,上前道:“好你個馬四,一點眼力見沒有,自己盡挑輕松的活計,瞧瞧你家主子弱不禁風的,竟然敢叫她拿鐵鍬!你也不怕被太子殿下撞見,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薛奉儀日安,奴婢愚笨,謝薛奉儀指點。”馬四機靈嘴甜,即刻把水壺擱地上,跑到傅知雪跟前,去接她手裏的鐵鍬。

這批一同入府的秀女裏,傅知雪與薛環皆來自南邊州府,稍微能聊上幾句。

傅知雪把鐵鍬遞給馬四,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朝薛環走去,“薛姐姐昨夜可睡得安好?”

虞奉儀等人一大清早就氣急敗壞在院子裏咒罵,好不熱鬧,三人的嗓音隔着廂房門就能聽到。

雨後燥熱,薛環舉着扇子扇風,“北苑再不濟也有片瓦遮雨,好過風餐露宿,我又不嬌氣,只是離殿下的留晖閣太遠,也不知砸了銀子管不管用。”

·

聽薛環堂而皇之提及塞錢給阮氏身邊大宮女海棠換居所一事,傅知雪莞爾一笑,并未多嘴置喙,領着薛環向廂房走去。

“傅妹妹莫不是在笑姐姐癡人做夢?”薛環随傅知雪步入廂房,随意挑了順眼的椅子落座。

Advertisement

傅知雪去水盆邊淨手,之後替薛環斟茶,“姐姐又笑話我,我豈敢嘲笑姐姐?我只是羨慕姐姐手頭寬裕。”

薛環外祖家經商,進宮時攜帶的銀子充足,在二十人中擺闊也不是一日兩日,衆人不敢欺她。

傅知雪甚少哭窮,不過,她确實手頭緊張,眼下手頭的銀子只餘不到十兩。

十兩銀子能買得了什麽?

往貴重說,一支金釵都買不了;往便宜說,十兩銀子是京畿普通一戶三口之家一年的活命銀子。

薛環猜來猜去,竟然沒料到是這麽個緣由,她原先還暗忖傅知雪自持清高,不屑與她們為伍呢。

“倒是姐姐想岔了,妹妹若是缺錢,姐姐可以先借點給你,不收你利息。”

傅知雪笑着搖頭,把茶盞遞過去,“借錢容易還錢難,一旦開口,這習慣恐難戒掉,這廂房如今也收拾得齊整,我可禁不起再次搬遷折騰。”

薛環接過茶盞,低頭抿了一口,桂子香味的茶水,笑着誇了一句,“妹妹好手藝。”

————

海棠在慶陽殿晃了一圈,把打聽來的消息禀告給阮氏。

“薛奉儀身邊的侍女說傅奉儀用來招待人的茶水乃是桂子,都舍不得用內侍省撥下的茶葉。”

阮氏聽聞嗤笑一聲,“也對,區區縣丞之女,哪有閑錢打通上下?倒是本宮白緊張了。”

阮氏身邊的曹嬷嬷小心翼翼伺候阮氏用膳,先用銀針挨個試菜,又親自嘗了幾道,之後才盛了一碗羹湯遞至阮氏面前。

“傅奉儀膽子不小,竟不先來向娘娘請示,擅自做主,何順糊塗,明知道娘娘把人安排去了慶豐殿,還上杆子巴結。”

阮氏擡起手腕,捏着純金打造的湯匙,勾唇一笑,“人老成精,何順不見得要巴結區區一個九品奉儀,他只不過收錢辦事罷了,由着她去,一顆樹而已,翻不起大浪。”

阮氏從未聽說蕭元祁喜愛桂花,再說桂花樹有花期,待入冬混在群樹中,并不起眼。

三日後,虞奉儀等人陸續搬離。

對外所傳四位奉儀夜裏噩夢連連,無法安寝,塞了銀子給東宮的管事大監,給另擇了居所。

實則海棠領了阮氏的旨意,把四人安排去了萬華苑。

萬華苑且還住着六位良媛,那六人皆是京畿之地官員之女,四人各憑本事争寵去吧。

阮氏樂得坐山觀虎鬥,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此舉正中傅知雪的下懷,慶陽殿的宮人越少越好,能省掉許多麻煩。

第二日,傅知雪一大早便遣蓮葉去向阮氏告假,她着了寒涼,身子畏寒,暫時不能伺候太子殿下。

朝霞殿東暖閣裏,阮氏聽完蓮葉的禀告,俊眉上挑,“傅奉儀當真着了寒涼?”

蓮葉跪在地上老實回答,“回禀娘娘,這幾日規整屋子,傅奉儀一直令奴婢開窗通風,下雨、夜裏也不曾關上,她還帶着奴婢還把園子裏、屋後的野草也鋤了一遍,怕有蚊蟲順着牆上的莖葉爬進來……”

“今個早起奴婢就見她臉色蒼白,鼻子呼吸不暢……”

慶豐殿是個什麽情形,阮氏一清二楚,荒涼蕭條堪比冷宮。

她嗯了一聲,瞥了一眼身邊伺候的另一名大宮女妙雪。

妙雪會意,上前幾步,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一粒金瓜子塞給蓮葉,“娘娘乏了,你退下吧,務必管住嘴。”

蓮葉歡天喜地收下金瓜子,叩謝了一番,随後麻溜離去。

待人走遠,妙雪走到阮氏身側,給她碗裏續上半碗牛乳,“娘娘,可要遣女醫過去探探真假?”

阮氏掀了掀眼皮,面露譏笑,“傅奉儀既已告假,那便令她好生歇着,養好身體要緊。”

妙雪意會,管她真的假的,落到主子手裏就是真的。

既然告了假,何時恢複能侍寝,自然也是主子說了算。

————

申時一刻,蕭元祁出了乾寧殿,徑直去了皇後所在的延春宮。

貼身內侍福泉舉着傘一路疾步跟随,急切提醒,“殿下,雨地濕滑,您走慢點。”

蕭元祁心裏藏着事,并未回應福泉的話。

一踏入延春宮,蕭元祁便聞到空中飄散的苦澀藥味。

每逢下雨,母後舊疾容易複發,她右腳踝早年受傷,雨季行走間一瘸一拐,嚴重時無法走路,只能卧床靜養。

宮人見到蕭元祁過來,跪了一地,紛紛見禮問安,“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日安。”

蕭元祁擺手示意衆人起身,穿過抄手游廊,轉瞬間步入內殿。

“母後,兒臣來看您了。”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靠坐在內殿暖塌上的皇後薛芙梨聞言一笑,示意給她艾灸的宮女退下,又令人開窗通風,怕煙火味熏到太子。

她坐直身子,朝門口望去,須臾雅青色袍子翩跹映入眼簾。

見到自己的嫡長子,薛芙梨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切,“太子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

“兒臣剛從父皇那邊過來。”蕭元祁先給薛芙梨請安,之後落座到暖塌下首的圈椅上。

宮人端來茶水點心,而後魚貫而出。

殿內只餘薛芙梨身邊的大宮女春杏在旁伺候。

母子二人外貌肖似,薛芙梨相貌出衆,知書達禮,蕭元祁很好繼承了薛芙梨的優良秉性。

薛芙梨仔細觀察了一番蕭元祁的神色,見他一切如常,只眉眼間稍顯疲憊,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她不問朝廷政事,只關心太子府邸失火一事,“元祁,你府邸的那群巡夜侍衛可有招供?”

太子府每隔一時辰換防巡夜,失火當夜衆人不該玩忽職守,若說其中沒有貓膩,無法服衆。

提起此事,蕭元祁也心有怯怯,“母後不必憂心,此事父皇已交由大理寺少卿崔昊處理,崔大人會協助刑部一起審理此案。”

聽聞由令罪犯聞風喪膽的崔昊接手此事,薛芙梨心中一顆大石瞬間落下,“嗯,崔大人心細如發,有他幫忙,想必很快便能找出真兇。”

京畿之地突發火宅,且還牽連到太子府邸,往壞處想,謀害皇嗣!

更有甚者奪嫡?引起江山震蕩。

皇上共育有三子二女,薛芙梨所生的太子蕭元祁,排行最末的五公主蕭元漪寄養在她名下;王貴妃所生的二皇子蕭元翀,娴妃所生的四公主蕭元媛,以及如妃所生的三皇子蕭元昊。

三皇子蕭元昊年齡最小,未滿十歲,暫且不談,二皇子蕭元翀今年十四,文才武略皆有所長,乃是蕭元祁的勁敵。

況且,王貴妃嚣張跋扈,王氏一族皇商之一,每年給朝廷納貢萬兩白銀,可謂是國庫的來源之一。

薛芙梨素日都要給王貴妃幾分薄面。

倘若失火一案與王家有關,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令薛芙梨慶幸的是皇上自去歲便很少入後宮,每日忙于朝政,閑暇之餘更愛與相國寺的和尚參禪,眼裏容不得後宮妃嫔随意杖殺宮人,後宮諸人也停了争風吃醋的心思。

王貴妃那頭也歇了些幺蛾子。

太後也曾要替皇上選秀入宮,添點新人伺候,被皇上婉拒。

于後宮諸人而言自然是歡喜的,誰也不想多一個人分得聖恩。

看着蕭元祁飲了茶,吃了一塊綠豆糕,薛芙梨收斂深思,話鋒一轉,關心起搬遷及東宮內務之事。

“元祁,眼下菀兒懷有身子,不宜操勞過度,你該提拔一人幫她分擔一二。”

薛芙梨的點播,蕭元祁心中有數,母後希望他雨露均沾,不要助長阮莞嚣張氣焰。

阮莞是他表妹,自幼與他一同長大,可謂真正的青梅竹馬。

那丫頭仗着背後有皇祖母撐腰,嚣張跋扈慣了,沒少背着他欺壓徐良媛等人。

只要不是太出格,抑或是鬧出人命,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母後放心,兒臣知曉該如何做。”

回到東宮已是酉時,朝霞殿那邊派小太監來問話,可否要去用晚膳。

蕭元祁沉思片刻,打發人離開,之後令人呈上花名冊。

福泉立即叫外邊等候的太監進來。

蕭元祁瞄了一眼便挑眉。

福泉察言觀色本事極強,順着視線掃過去,立即發現問題症結點,少了殿下惦記的那位。

福泉當即叱喝小太監,“好你個吃裏扒外的狗東西!竟敢私自受賄,膽子不小,太子殿下的事也是爾等敢擅自安排的?!”

小太監惶恐,腦子轉得也快,跪地求饒直呼冤枉,“回禀殿下,小人不敢欺上瞞下,許是搬遷勞累過度,貴人們一時半會兒還不适應,貪涼受寒,遂有幾位小主請了病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