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個小紅
兩個小紅
沒有人說話。
高三一班的同學們都擠作一團，如同一群沉默的、潔白的羔羊，或者是脆弱的、羽毛都沒有長齊的雛鳥。
一雙雙漆黑的冷漠眼睛對準臺上的卞景和與宗柏，眼眶中帶着無機質的、廉價的驚恐情緒。
卞景和蹙眉，與宗柏對視一眼。
他們兩人都不是擅長與青春期少年少女交流的人設，對怎麽誘導這些人說出關鍵信息毫無頭緒。
但要用強硬手段逼迫NPC吐露信息，又怕這些NPC會像第一個本的丁歌手一樣發狂傷人，到時候被困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玩家就會處于十分被動的境地。
木婉和唐笑笑兩個女孩子起身去小聲和NPC們搭話，試圖讓他們敞開心扉說出真相，但作用微乎其微，NPC們完全不搭理玩家，像是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沉默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黑暗模糊了人對于時間的感知，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又好像不過是幾分鐘而已。
卞景和越來越焦慮。他們這群玩家的身體裏可還有微型炸彈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這些NPC拎不拎的清，到底為什麽還不肯說實話。
他咬住下唇，力道太大，舌尖甚至隐隐嘗到鐵腥味。
身邊的宗柏也皺起眉，極具攻擊性的眉眼更加冷漠鋒利，帶着能刺傷人的壓迫感。
可不論玩家如何焦急，NPC仍然抱團沉默。
直到屏幕突然亮起。
血色的屏幕在黑暗中格外顯眼，完全壓過了手機手電筒的慘白光束，把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出淺淺的紅色光芒。
整個屏幕上面只用黑色宋體寫着一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1”。
什麽……？
砰。
血肉爆炸。
原本紮堆的學生突然尖叫着四散開來，連滾帶爬，帶着飛濺的血肉和可怕的詭異味道，齊聲尖叫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卞景和與宗柏兩人一直站在臺上正中央，與學生們離得遠，此時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下意識把手電筒的光聚焦過去。
看清那景象後，卞景和倒抽一口涼氣。
人群讓開的那片小小空地上，是一個不成人形的東西。
那個學生的肚子被整個炸開來，形成一個可怕的巨大空洞，粘膩的內髒場子飛得到處都是，血淋淋濺滿了周邊牆壁。
他的四肢脆弱地黏連在破破爛爛的肢幹上，像破布娃娃一樣詭異地四散着，折成正常人難以想象的弧度。
黃色的粘膩脂肪混雜在黑暗中暗紅色的血液裏，粘稠地流動，如同某種不知名的怪物一樣張牙舞爪地擴張。胃和腸道裏的內容物散亂一地，發出強烈的惡臭味道。
不少人直接捂着嘴巴嘔吐，将晚飯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個幹幹淨淨。
卞景和的喉嚨裏也返上了胃酸的刺激性味道，但他晚飯吃得不多，此時吐也吐不出什麽，只是胃裏仍然翻江倒海。
一雙有力的大手蓋住卞景和的眼睛。
卞景和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掃在對方發熱的掌心。
宗柏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冷靜得可怕：“別看。”
卞景和莫名安穩下來。
他長出一口氣，頓了頓，方才伸手拉下了宗柏蓋住他眼睛的手掌。
看着驚慌失措的人群，卞景和緊緊一閉眼，睜開時提高音量：“你們都看到了，消極抵抗沒有用，說出真相，我們才可能帶你們出去。”
“沒有用……沒有用……”一個抽抽搭搭的女聲響起，帶着刻骨的絕望和恐懼。
剛剛在學生堆裏被稀裏嘩啦濺了一身的木婉低聲罵了一句粗話，伸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漬肉沫，狠聲道：
“冷靜點，我大概知道你們害怕什麽。現在這個小紅不可能是跳樓的體育委員，不是鬼魂，都給我安靜點！”
卞景和接過話頭：“好了，都先別顧着害怕。屏幕上的一號，有人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隔了一會兒，一個猶猶豫豫的男聲：“是……是學號吧？東哥就是我們班的一號。”
是個關鍵信息！
白晝第一個忍不住：“那我的學號是幾號？”
“好像是，四十五？”
玩家見狀，紛紛确認和學生們一番，發現除了扮演唐老師的唐笑笑，其餘幾個玩家的學號都是在場學生中排最末尾的。
也就是說，如果真的是按照學號殺人，玩家也會排在死亡名單的最後。
算是個難得的好消息了。
宗柏摸摸下巴：“高三一班到底有多少人？很多人沒有來畢業聚會嗎？”
學生已經被吓破了膽，此時問什麽答什麽，非常聽話：“我們班總共四十六個人，有十幾個人沒來。”
宗柏追問：“這四十六個人，是去掉體育委員小紅的嗎？”
“對……對的。”
木婉在後面默契地一唱一和：“行了別磨叽，說說看你們和體委的死到底有什麽關系。”
NPC們騷動起來，尤其幾個女生，推推攘攘的，最後其中一個才大聲回答，聲音顫抖：
“不是我們的錯！要怪就怪微微！都是她叫我們孤立體委的！”
馬上一片附和聲。
微微原本正癱軟在臺上的角落裏，此時恐懼地抱住腦袋，哆哆嗦嗦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那個女生聽到大家的附和，一時間底氣更足：“就是這樣！都怪微微！文藝委員，和我們沒有關系啊，你看到了嗎！啊！看到了嗎！”
木婉不耐煩地打斷她神經質的大聲質問：
“行了，說清楚你們幹了什麽。現在這個情況，難道你以為文藝委員小紅會心軟放了你？”
女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半響，她小聲回答：“沒什麽……我們沒做什麽的。就是體委小紅喜歡卞學委，微微很生氣，所以拉上我們……”
微微尖聲大叫：“我沒有做錯！那個惡心的賤人，居然敢喜歡學委，我只是糾正他而已！我沒錯！”
微微臉上精致的妝容都哭得一塌糊塗，粉底留下溝溝壑壑的痕跡，再也不見之前大方漂亮的樣子。此時她直勾勾地擡頭盯着卞景和，一雙眼睛黑洞洞的，閃着狂熱的興奮，嘴角高高揚起。
“學委！我沒錯對不對，對不對！那個賤人居然敢喜歡你……”
微微颠三倒四地胡亂問卞景和。
卞景和皺眉。
也就是說，體育委員小紅喜歡上了學委，被微微發現後，出于嫉妒帶頭孤立。也許因為同性戀在高中的少年眼中是一件隐秘而罪惡的事情，班裏人都加入了霸淩，肆意宣洩青少年的惡意。
卞景和盯住微微：“你們和他的死有什麽關系？你們把他推下樓？”
微微帶着迷蒙的笑：“沒有……我們什麽也沒做。警察在那個賤人死後來查過了，我們什麽也沒做！”
人群裏也傳來稀稀拉拉的應和聲：“真的，我們沒有做什麽，是體委自己想不開的。”
“文藝委員真的有病，我們是無辜的！”
“就是！”
卞景和只覺得一陣寒意。
這些人，拿着什麽也沒有做過的借口，就輕輕松松擺脫了法律的追責。
他們确實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傷害行為，但惡意的孤立排擠，對于一個情緒心理都不夠穩定成熟的高中生來說，可能就是致命的打擊。
宗柏輕輕拍拍卞景和的肩膀：“那文藝委員小紅呢？她和體委小紅什麽關系？”
微微不說話了，這回事人群中一個細細弱弱的女生回應，卞景和記得她叫小白：
“文藝委員和體委是好朋友。文藝委員是個同性戀，而且她還有潔癖，從來不和我們一起玩。”
“對，她特別清高，不喜歡和同學一起玩，就老是和體育委員一起，要不是她是個同性戀，我們都以為這兩個人在一起了呢。”
看來，是體育委員小紅喜歡卞學委，因此被微微帶頭霸淩孤立，最後跳樓自殺，而文藝委員小紅是他的好朋友，想要為他報仇？
想起點什麽，卞景和突然問：“你們不是說文藝委員小紅沒有來嗎？”
“對……所以剛剛我們才被吓到了。”
宗柏摸摸下巴：“她一定來了。還記得嗎，視頻裏說了，小紅會一直看着你們，而且當時那個男生走到臺上後，小紅一定是随時注意着，才會在最恰當的時間開槍。
文藝委員小紅一定在注視着我們。”
羅生第一次開口，聲音嘶啞，吓了卞景和一跳：“難道她一直在別墅裏躲着，通過攝像頭監視着我們嗎？”
高三一班的學生騷動起來，紛紛轉頭去看牆角的攝像頭，手機的手電筒對準那裏。攝像頭應該是聲控的，朝着喧嘩的人群偏轉了一下。
瞬間，學生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吵嚷起來，聲浪刺得人耳朵疼。
宗柏小聲笑了一下。
卞景和離得近。注意到他低沉短促的一聲笑，偏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宗柏招招手，拿過微微剛剛掉在地上的手麥，示意卞景和跟着他走到音響後的電線處，摸索了一番，用麥克風肯定地說：
“不對，小紅就在這間屋子裏，就在我們中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