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個小紅
兩個小紅
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敘述性詭計。
玩家作為偵探,是從未來的時間線穿越到畢業聚餐這一天的,這就意味着玩家并不了解本裏面的角色,只能通過其他NPC的描述得知兩個小紅的大概形象。
在這一前提下,游戲只告訴玩家兩個小紅一男一女,一個是體育委員,一個是文藝委員,玩家便會下意識認為,體育委員是男小紅,文藝委員是女小紅。
這樣推斷,兇手小紅一定在兩個女孩子中間。
這就和NPC作證的時間線沖突了。因為在木婉和唐笑笑能夠自由活動的時間段,NPC能夠作證餐廳裏沒有玩家進入。
如果下意識懷疑兩個女生在兩點前就已經來到了游戲場地,那麽就更争論不清楚了,畢竟所有人都被困在餐廳裏,也沒有辦法出去搜證。
兩個人都可能在撒謊,都沒法證明自己,只能咬得一地雞毛。
然而如果換個角度思考,事情就好辦了。
卞景和拉住宗柏挺括的白色衣領,微微踮腳,蒼白寒涼的嘴唇湊近宗柏蜜色的耳廓,小聲告訴對方自己的猜想。
角落昏暗,他看不見宗柏的耳垂變得通紅,修長有力的大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狠命碾來碾去,似乎想要靠指腹皮膚的大力摩擦壓住心底那股癢癢勁兒。
卞景和只覺得手中薄韌的耳廓變得滾燙。
他不甚在意,繼續小聲急切地分析。
倒是宗柏咳嗽一聲,借此略微緩解嗓子眼兒裏那股抓心撓肝的勁兒,接着緊緊咬住腮幫子,壓下想要用雪亮的牙親密地咬一咬對面這家夥的沖動。
卞景和皺眉,看着宗柏癡癡一笑,又努力克制住,臉部表情忍得相當精彩。
卞景和挑眉。
宗柏回過神,雙手合十做了個抱歉的動作,便稍稍彎下身體,方便卞景和講話。
情況緊急,卞景和也不糾結,告訴宗柏自己的想法。
他剛剛之所以突然想到敘述性詭計,是因為小白的屍體。
下午在廚房裏,小白被微微反過來打趣喜歡班長時,低下頭半是炫耀半是嬌嗔地說了一句話:
班長很邋遢。
也就是說,羅生扮演的這個角色應該是一個不修邊幅的男高中生。
然而,對比起高三一班其他男同學房間裏令人惡心的髒亂差,羅班長的房間簡直獨樹一幟,幹淨整潔到不可思議。不僅物品擺放整齊,地板光可鑒人,甚至連青春期男生常見的襪子亂扔現象都沒有。
游戲給出的環境布置反映了玩家要扮演的角色的性格特點,既然羅班長的設定是邋裏邋遢,他的房間怎麽會如此幹淨?
羅生不可能進入游戲後就光顧着收拾自己房間,更別說那麽大個房間,一個人收拾一天也達不到那種驚人的整潔程度。
思維發散一下,很快就能聯想到另一個人:
有潔癖的同性戀,文藝委員小紅。
在學生NPC第一次不甘不願忏悔的時候,一個女生曾經提過一嘴,小紅有潔癖,又是同性戀,因此和班裏的同學們關系不好。
其實到這裏,事實已經很清楚了。
此外,羅生本人因為與宗柏交惡,一整個下午都沒有與其他玩家共同行動,布置現場的時間線也對得上。
宗柏沉吟片刻,點頭贊同。
卞景和松了一口氣,站直身體:
“我現在擔心的是怎麽解決羅生。畢竟兇手給所有人吃下了微型炸彈,萬一羅生手裏有炸彈遙控器,惹急了直接全部引爆,那就不好了。”
宗柏刮刮微微長出胡茬的下巴,垂眸想了想:
“不會。還記得那個規則嗎?當一場游戲裏只剩下一個玩家時,這個玩家就會立刻進入結算階段。
為了保證玩家不會通過殺人的方式通關,或者說,不完全靠這個方式,游戲不可能把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一個玩家的手上。”
卞景和垂首,輕輕點頭。
進入游戲有一段時間了,他的頭發也漸漸長到與鎖骨齊平。此時低頭,鬓邊一縷長發便垂落下來,發尾搔刮着脖頸與鎖骨交接處較薄嫩的一小塊皮膚。
啧。
他不耐煩地用手指往後捋了捋。
頭發順滑,倔強地回到原位。
卞景和煩躁地一把抓住那撮毛毛,打量着,像是只大貓咪苦大仇深地抱住自己作亂的毛絨尾巴。
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宗柏從自己的手腕上薅下一根黑色發繩,想了想,還是克制住自己上手幫忙綁頭發的沖動,規規矩矩地遞給卞景和。
卞景和的視線從那根黑色發繩,移到了宗柏短短的、完全紮不起來的頭發上,若有所思。
宗柏可疑地咳嗽一聲,手往前遞了遞。
卞景和便垂下發熱的薄薄眼皮,伸手接過了對方手心那還帶有體溫殘餘的發繩,熟練地在腦後紮了一個小啾啾。
宗柏說:“嗯……至于怎麽對付羅生,我們報警吧?”
卞景和頓住,眼神迷茫:“報警?”
“對啊,”宗柏伸手在褲兜裏摸了摸,抓出手機,指紋解鎖:“這不有手機嗎?”
卞景和呆愣。
剛剛打開手機手電筒的時候,他就下意識查看了頂端狀态欄,不出意料,餐廳裏沒有信號,界面上的幾個應用也點不開,因此他完全默認這東西就是拿來給玩家當手電筒用的了。
畢竟學生角色一般不會随身攜帶手電筒,游戲應該是通過手機給玩家送照明裝備,避免一抹黑的情況下找不到牆壁上的線索。
原來這玩意兒還可以拿來報警的?
啊?
這樣也可以?
注意到卞景和呆滞的小眼神,宗柏嘿嘿一笑:“急救電話優先級別高,手機信號過低,常規服務不能開啓的時候,還是可以報警的。
再說了,你忘記咱們的身份啦?我們是被警長請來調查的偵探,既然找到了真兇,當然是打電話叫他把我們接回去啊。”
卞景和扯扯嘴角,眼神無奈。
對上不按套路出牌、偏偏效果奇佳的宗柏,他總是被一次次刷新認知,簡直已經麻木了。
他回頭看了眼其他玩家。
他們幾個還在激烈地扯皮。
目前已經進展到唐笑笑哭着倒在白晝身上,一張小臉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不知道說些什麽。
白晝苦哈哈地僵直身體,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而木婉抱胸站在一邊,口中瘋狂輸出,完全不吃她那一套。
羅生照例站在一邊,眼神陰冷。
卞景和覺得有點不對勁。
其實從上個本結束起,羅生給他的感覺一直很不好,像是某種黑暗潮濕的巢穴裏探頭探腦的毒蛇,三角形的蛇頭對準獵物,随時準備着,伺機将致命毒液注入對方身體,讓對手從內爛到外。
這種感覺,幾乎讓他誤以為自己又碰上了個詭異兇殘的NPC。
雖然經過一個本,他已經漸漸習慣這種潮濕陰冷的神經感受,但現在,這種危險的水汽正在越來越重,像是沼澤深處冒泡的毒霧,飄渺卻沉重地壓在卞景和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頭疼。
卞景和揉揉太陽穴。
越來越難受了。
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示警,奔逃着、尖叫着,直覺叫嚷着危險的靠近。
卞景和咬緊嘴唇,回頭拉住正在打電話的宗柏。對方正在與警長溝通,見狀分出點心神安撫地拍拍卞景和的手臂,又指了指自己耳邊的電話,示意稍等片刻。
危險直覺緊繃到最高點,戛然而止,像是崩斷的細繩。
不對……
糟了。
等不了了!
卞景和猛地回頭,身後傳來破空聲,某種沉重的物體破開空氣,向他高速飛來!
精神上雖然已經察覺,真正危險來臨時,身體卻僵在原地,肌肉極度緊繃,反應不過來,呆愣愣地直對着那被狠狠砸過來的椅子。
千鈞一發之刻,一具高熱健壯的雄性軀體緊緊箍住卞景和,帶着他一個流暢的翻滾,躲過這次悄無聲息的襲擊。
椅子以不可思議的力道砸在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碎裂成一片一片,木屑四濺。
宗柏護着卞景和站起身,皺眉看向羅生。
羅生瞪大眼睛,眼球不正常地激凸,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掙脫脆弱的眼外肌的固定。
密密麻麻的血絲已經覆蓋住整個眼白,整只眼睛像是要溢出鮮血,甚至讓人懷疑他是否還看得見。
他低笑兩聲,就要再次沖上來。
木婉當機立斷,飛快躲到一邊。
白晝拉着一下子愣在原地的唐笑笑,也趕緊跟上了木婉,躲到一邊。羅生現在狀态明顯不對勁,他們幾個脆皮,還是不要上去送人頭拖後腿了。
宗柏冷笑一聲,随手把卞景和推到角落裏躲好,便抽出一把菜刀。
卞景和不可思議:“哪來的?”
宗柏還有閑心眨眨眼睛:“廚房順的,一直帶着呢。”
話音未落,他對上羅生。
宗柏動作快到不可思議,一腳正中羅生的頭部,卞景和甚至聽到骨骼碎裂的沉悶聲響。在羅生順着這股可怕力道偏移時,宗柏輕松将刀子捅進羅生的心髒部位。
羅生捂住刀柄,脫力後退幾步,靠在了餐桌上。
然而下一秒,他低低笑着,抽出菜刀,站穩了身子,像是完全沒有受到這道致命傷一般,身手矯健地再次沖向宗柏。
角落裏的卞景和低罵一聲。
羅生這樣子,可不就是翻版的丁歌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