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雷電
第一章 雷電
空烏壓壓滾過一層雲，雲間夾雜銀蛇般游走的閃電，繼而轟隆一聲響雷炸下，土牆邊一棵三人高的大樹被折成兩半，粗壯的樹幹當頭劈下，壓住了樹底下急急跑過的一對夫婦……
同時另一道閃電伴着雷聲從空而下，撞在大樹後的土牆上，濺起無數火星子。
土牆邊站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因為雷電的突然襲擊她發出驚恐的叫聲，那叫聲極盡歇斯底裏卻也只是沙啞暗沉，像一聲無助的鴨劍驚叫過後，她瘦弱的身子像一根枯竹直直栽倒在土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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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睜開眼睛時，光透過木棱窗子投射進屋子，伴随着一對姐弟的哭聲：“爹，娘，你們醒醒啊！”
那聲音聽起來再熟悉不過，仿佛從聽到大，可又陌生得緊，似乎是第一次聽到。
少女掙紮着起了身，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簡陋的土屋的一張破木床上。眼前的景象讓少女有些懵，這屋子的寒酸簡直是她從未見過，可是此刻看在眼裏卻又如此熟悉親牽
矮矮的四方桌泛着灰白的木頭肌理，上面放着沒有花紋的白瓷茶壺，是那種在碗窯裏燒壞的最粗糙的瓷器。茶壺旁放着一個沾滿茶垢的碗。
少女覺得口渴，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她走到桌邊，伸手要去提茶壺的時候，眼前冒出光怪陸離的景象，有精美的茶器，有昂貴的花梨紫檀花幾、葵花蕉葉花梨木凳、描金雕漆食案、大理石玉石屏風……它們熠熠生輝在眼前晃動，與這四方桌上的白瓷茶壺茶碗的影子交疊抽離、抽離交疊……
猛地，少女一手撐在四方桌上，一手按住了太陽穴，此刻頭痛欲裂。
屋外的哭聲越發凄厲，少女不由自主擡腿，搖搖晃晃走了出去。身子似是虛弱得緊，愣是提着一口氣堅持走到了屋外。
屋外的空挂着彩虹，地面是經歷雨水沖刷後的濕潤與潔淨，若不是地上躺着的兩具焦黑屍體和那兩個鬼哭狼嚎的姐弟，眼前的一幕倒也賞心悅目。
“爹娘，你們醒醒！醒醒！醒醒啊！”姐弟的哭聲哭得人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
別哭了，你們眼瞎了嗎？他們醒不過來了，他們已經被雷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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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想對姐弟，可是張嘴才發現她一個字都不出來，只有沙啞的如公鴨嗓一般的嘎嘎聲。少女的心往下一沉：她的聲音……這是怎麽回事？
“阿莺，你醒了？”地上的少年擡起淚水和着塵土的發黑的臉，看到眼前的少女還是本能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可是想到父母遭劫，那笑容還沒綻開就凋謝了，整張臉的表情顯得分外難看。
你叫我什麽？阿莺？我不叫阿莺，我叫舒吭，舒吭一鳴的舒吭。
少女幹張着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的表情比少年還要難看。
“阿莺，我剛剛把你背進去，你就在裏面躺着歇會兒吧，這外面……不好看，”少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已經變成黑炭的父母，一邊帶着哭腔道，一邊去推少女。
少女站在原地沒有動。
原本跪在地上嚎哭的姐姐生氣了，她騰地站起來，怒沖沖對着少女喊：“焦生讓你進去你就進去，你還犟上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躲起來讓爹娘找你，爹娘怎麽會出來被雷劈到？你明明聽得見爹娘在叫你，你為什麽不應一聲？”
“那個啞巴躲哪裏去了，這雷雨的，萬一她在外面被雷劈死了，那咱們家的生計可就斷了，她外祖家可是看着她每年才給我們那麽多錢的……”
“那咱們趕緊去找！”
耳邊驀然響起一對男女的對話聲，接着眼前便有兩個男女的影子飄過。
少女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着。
啞巴是誰？話的男女又是誰？
少女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兩具焦黑的屍體上，就是這對男女！雖然被雷劈得焦黑，可是身上的衣服和那閃過的男女的衣服是一樣的。
見少女杵在原地一臉懵逼，姐姐氣昏了頭，她上前一步将少女推了個趔趄。
焦生及時護住了少女沖着姐姐急道：“焦嬌，你這是幹什麽？你明知道阿莺不能話，她不是存心不搭腔，她是不出話來的啊！”
少女的心徹底沉入谷底。
怎麽，她竟是男女口中的那個啞巴嗎？
“對，就是你這個啞巴！你這個不能話的廢物，你一出生就把你娘給氣死了，現在又來害死我的爹娘，你就是個廢物、掃把星！你這個死啞巴，死的人為什麽不是你？”焦嬌的理智已經被怒火吞噬，她沖上前對着少女一陣拳打腳踢，幸而焦生死死抱住了她。
焦嬌像一頭發瘋的牛，在焦生懷裏亂蹬，将焦生的身子颠得搖搖晃晃，但是他就是抱緊了她不放手，并沖着少女喊：“阿莺，快回屋裏去，姐姐已經瘋了，她會打死你的！”
少女心頭不由自主産生一陣心悸，拔腿就跑回了屋裏。為什麽心底裏對那個姐姐會如此畏懼？為什麽會有一種被她打怕聊感覺？
眼前又開始閃過許多人影，依稀是那對男女，依稀是這個焦嬌，他們或拿着棍子，或拿着火鉗，或用腳或用拳，抽她打她踢她……
痛，好痛！可是她不出口。
少女無助地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瑟瑟發抖的身子，眼前又閃過一個人影，他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沖出來，用他并不健壯甚至也有些瘦弱的身子擋在她的身前。
“你們別打她，她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們為什麽還要欺負她？”他沖着打她的人喊。
然後他抱住她護住她，一疊連聲：“阿莺別怕別怕，阿莺，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是剛才那個少年！
少女猛地擡起頭來，看向屋外。
屋外，斷聊樹幹躺在一邊，兩具焦黑的屍體躺在另一邊，姐弟倆跪在屍體旁哭着喊着推着：“爹，娘……”
這樣哭無濟于事，人死不能複生……
少女想對他們，可是張了張口，一個字都沒櫻
少女搖搖晃晃走了出去，重新站定在姐弟跟前。
“你這個掃把星，你還敢出來礙我的眼！”姐姐幾乎一躍而起，弟弟眼疾手快及時抱住了她。
他沖少女喊：“阿莺，聽話，快回屋裏去！”
少女沒有動，她環顧四周，找到一根被雷劈黑的樹枝，在地上寫字。
姐姐失控了，一把甩開弟弟，沖向少女：“你這個瘋子，我爹娘都死了，你卻在這裏畫畫！”
姐姐沖到少女跟前突然站住了。
少女用那根焦黑的樹枝指着她，眼神裏流露從未有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那目光充滿殺氣，讓姐姐生生打了個激靈。
用目光也能殺人嗎？第一次感到，被人看一眼也會死掉。姐姐的頭皮一陣發麻。
少女用樹枝指指地上，姐姐木木地低頭看向地面，那裏是适才少女寫下的字：埋屍。
弟弟也看見了那兩個字，欣喜道：“姐姐，阿莺得對，我們哭再多眼淚也沒有用，爹娘已經死了，我們現在必須及早埋葬他們，氣太熱，屍體放久可就要臭了。”
弟弟的不無道理，可是姐姐此刻腦海裏閃過的卻是另一個念頭：這個啞巴什麽時候會寫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