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書

第016章 情書

遲到的領養人最終發來消息,說臨時發生了點狀況,趕不過來要另約時間。

盛朝不得不将小狗再帶回去。

徐驚雨回到了家中。

光線昏暗,屋內的擺設模糊成斑雜的色塊,陰影重的地方仿佛有東西在其中緩慢蠕動。

她踏上玄關,燈沒有随着主人的回歸自動亮起,莫非是智能家居系統壞掉了?

徐驚雨摸向牆壁,尋找控制面板。

一個身影自後方出現,抱住了她。

徐驚雨的心漏跳了一拍。

“主人,”封澤從後方将她整個兒攬進懷裏,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歡迎回家。”

他的呼吸溫熱,卻帶來了某種濕冷的觸覺,教她從耳垂到後頸的皮膚上泛起雞皮疙瘩。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封澤便是藏在陰影裏的怪物,透明的腕足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風。

徐驚雨後背生寒,輕輕地“嗯”了聲。

封澤開了背景燈,在暧昧朦胧的燈光中,牽着她的手将她領到餐桌邊坐下。

餐桌的左右擺着蠟燭,同樣是上世紀的老物件,封澤總喜歡收集這些小玩意兒。

燭火一映,面部表情便顯出幾分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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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驚雨忍不住道:“把燈打開吧。”

“……好。”封澤頓了頓,想說的話咽了回去,還是聽話地去把全部的燈打開了。

空間猛然變得亮堂堂的,陰影消失不見。

他精心營造的浪漫氛圍,同樣毀得徹底。

吃着飯,徐驚雨時不時地擡眼看向封澤。

“我臉上有髒東西?”封澤挑了挑眉,問。

“你說的,喜歡一個人就會想注視他。”徐驚雨回答,目光從他的眉骨一路掃到下巴。

封澤被她盯得耳根發紅,指尖蜷縮了下。

“你還記不記得,”徐驚雨支着下巴,忽然發問,“高中時候你寫給我的那封情書?”

封澤:“當然記得。”

徐驚雨卻是要驗證什麽似的,起身快步地走進房間,從裏面抱出了一個箱子。

小的時候,父母經常搬家,她努力想打包帶走一切,但屬于她的東西還是漸漸遺失。

徐驚雨成年後,從家裏搬出來了,所有物品僅僅收拾了這麽個尺寸不大不小的箱子。

她在箱子裏翻找出情書。

潔白的信封表面零星沾了幾處泥點。

徐驚雨拆開信封,抽出裏面的紙張。

如果讓別人看見,一定不會以為它是情書——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道數學難題。

徐驚雨揚了揚信封:“所以你的答案是?”

“看着我的眼睛,”封澤吐出一句聯邦語,嗓音低沉,“你會發現你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麽。”

他朗誦了一首小詩——将題目解開,得到的答案按順序用塔拉密碼翻譯就能得到的詩。

一首描寫暗戀的聯邦語詩歌。

封澤很有語言天賦,通曉好幾國語言。

但徐驚雨第一次聽他朗誦,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入耳,比平時的模樣多了幾分性感。

………………

“不是我想選擇那最好的,”封澤緩緩念出最後一句,“是渴望那最好的來選擇我。”

徐驚雨确認了,情書是封澤寫的。

情書落款是封澤,寫情書告白是典型的封澤式風格,數學題更和盛朝光滑的大腦皮層沾不上邊。

可為什麽,和她約會的人是盛朝。

難道他們兄弟兩人輪流和她約會?

好混亂的關系,徐驚雨嘗試理清楚頭緒。

詢問盛朝,他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太清楚。

封澤念完:“怎麽想起情書了?”

他心生警覺,細細打量對面的人,試圖從她表情中,探尋到一絲絲反常的原因,可惜毫無所獲。

“我們班的程印和寧晶領證了,”徐驚雨反應很自然,“我在好友圈刷到男方給女方寫的情詩。”

“所以,”封澤眨了眨眼睛,調侃道,“怪我沒有才華,不能夠親自寫一首情詩送給你。”

徐驚雨故意說:“是啊,比不上人家的男友。”

“怎麽辦呢?”封澤沉吟了片刻,“要不我送你個禮物,你就原諒我這個小小的缺點吧。”

封澤使出他慣用的送禮哄人大法,徐驚雨不接茬:“你別想用什麽小禮物來糊弄我。”

“确實是個小禮物。”封澤亮出訂單。

一臺小型的超級計算機。

雖然比不上研究所的巨型機,但每秒執行的浮點運算次數也達到了萬億次的級別,湊合着用。

以後再遇到突發狀況,她能安心居家辦公了。

“大的買不起,只能勉強送你個「小」的了。”封澤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你喜歡嗎?”

徐驚雨:“………………”

實在說不出不喜歡的話。

封澤知道她喜歡,笑吟吟地将臉送上。

先前的陰翳、怪物、纏上的腕足只不過是她的想象,現在的封澤回歸到了她熟悉的狀态。

徐驚雨放松下來,她坐在椅子上,勾住男人的脖頸,給了他一個獎勵性質的親吻。

不過,送情書的是誰不重要,和她約會、帶她看電影去游樂園的是誰不重要。

她只在意六年前的雨夜,出現的人是誰?

徐驚雨将箱子裏的東西,挨個拿了出來。

一個明黃色的犬用拉環,表面坑坑窪窪的布滿齒痕;一把五厘米的迷你小刀,外形像個鑰匙挂件。

她看見了她的高考準考證,照片上女生繃着一張臉,左邊姓名一欄寫着兩個字:徐園。

“十八歲前,”徐驚雨說,“我的名字叫徐園。”

“嗯。”封澤應了聲,他比誰都清楚。

徐驚雨去改名時想将姓氏一同改了。

奈何工作人員表示,按照帝國律法,想在父母姓氏外選姓需提交正當理由,要走的流程繁瑣複雜。

只在父母姓氏中選着改的話就沒必要了。

畢竟她的父母都姓徐——

一個叫徐銳,一個叫徐芮,同音不同字,說來巧合,兩個人在同家公司同部門上班。

發生過幾次因名字鬧出的烏龍後,他們漸漸熟識了,在周圍人的起哄和撮合下發展成為戀人。

戀愛會沖昏人的頭腦,一直到結婚以後,雙方性格中的缺點才開始逐步暴露。

徐芮是個有條理的女人,帶了點輕微的整理強迫症,喜歡家裏的物品按照她的方式擺放。

徐銳大男子主義嚴重,不愛幹家務,外套襪子亂丢,當徐芮批評他的時候便會暴跳如雷。

他們的争吵從每天早上睜開眼睛開始。

“說過多少次了牙膏要從底下擠不要從中間擠!”“上廁所能不能把馬桶圈掀開!”

有時候,徐驚雨會覺得父親是故意的。

他仿佛帶有某種與生俱來的惡意。

比如說,徐芮喜歡把書籍按照名稱長短排序,他不看書卻非要一次次拿出來再亂放回去。

比如說,他會借着酒勁,在徐芮養花的花盆裏撒尿,然後跷起二郎腿冷眼看她生氣發怒。

這種環境下,徐芮的心理障礙愈發嚴重,會機械性地一遍又一遍收拾家裏,無論幹淨與否。

她管不了丈夫,所有的控制欲都給了女兒,要求徐驚雨的一舉一動必須遵守她制定的規矩。

在徐驚雨上初中時,徐銳辭職要去做生意,結果賠光了家裏的全部積蓄,連房子也被抵押出去。

一家人不得不搬到環境惡劣的下城區居住。

在下城區,徐銳迷上了賭博,想借此東山再起,于是又欠下一屁股高利貸,被迫三天兩頭搬家逃債。

生活不順,徐銳開始酗酒,出去喝得爛醉如泥,回到家裏就摔盆砸碗、踹翻凳子,發洩心中的怨氣。

在年幼的徐園眼中,父親是個面目猙獰的怪物,母親則像是一個堅固的鐵籠,既禁锢她又會保護她。

一切轉變發生在她高三的時候。

徐驚雨第一次和封澤談起過去,“我媽媽,走了——她跟着一個聯邦男人離開了。”

連夜私奔,偷渡上船去了聯邦。

戴了綠帽子的徐銳變得更加陰沉暴戾。

帝國的高考日期設在七月一日。

學校從六月二十八號開始放假。

徐驚雨想到酒店住幾天,安心複習,她正收拾東西時喝到爛醉的徐銳回來了。

他把徐驚雨當成了徐芮,怒火飙升,拽住她的頭發,把她拖到沙發上,叫嚣着要打死她。

“我當時真的感覺要被他掐死了,”徐驚雨打了個顫,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幸好你出現了。”

她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你闖進來,殺死他,救下了我。”

“園園。”封澤聲音澀啞,他知道當年的事,但聽她親自描述時又是不同的感受,心口漫上漲漲的疼意。

他把女友牢牢抱進懷裏,不斷地安撫:“都過去了,以後沒有人能傷害你,不用害怕。”

徐驚雨柔弱地偎在他懷裏,點點頭。

在封澤看不見的地方,她目光平靜,波瀾不驚,哪有半點兒表現出的害怕模樣。

盡管已經有所揣測,但當真相确認的那一刻,依然有道聲音在她耳邊持續尖叫。

弄錯了弄錯了弄錯了——

封澤不是那個雨夜裏出現的少年。

因為……殺死父親的,從來不是別人。

正是徐驚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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