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只是,陳幸雖然這樣想着,心裏卻不覺得輕松。
但是醫不叩診,祝晨晨也沒叫他幫忙,所以和他沒有關系。
這麽安慰完自己,陳幸下班後就直接離開了。
一路上,他還是忍不住分析起了祝晨晨的傷口。
按照他的經驗,祝晨晨能夠惹上這種負面的能量,說明也與他自己的欲望有關系,如果沒有那麽大的人欲,通常也不會有那麽多的黑霧纏繞。
而祝晨晨的情況現在并不嚴重,靠他自己就能克服掉。
陳幸為了讓自己的心情輕快些,便一路上哼起了歌。
“你和你父親還真是不一樣。”
冷不丁的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但是陳幸并沒有慌張。
“哦。”
陳幸頭也不回。
“你不覺得自己背叛了家族,背叛了你的父親嗎?”
那個聲音再接再厲道。
陳幸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轉頭,只是說:“什麽是背叛?什麽是不背叛?難道只有所謂的鞠躬盡瘁的拯救與淨化才叫不背叛?”
“哈哈哈哈哈,果然有想法。”
聲音化成了一道黑霧,随後變成了一個青年的模樣。
青年的身材高挑偏瘦,臉上卻帶着點嬰兒肥,但整體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
——這正是陳幸的模樣。
陳幸盯着青年:“不然呢,我又除不盡你,還要白花費力氣,這種活我才不想幹。”
對于黑霧的身份,陳幸很清楚。
這是人性所有黑暗面的集合體,是所有人性的總和,根本除不盡的。
它就像是心魔,當你想起來的時候,他就會時不時地跑出來和你對話。
“不過你雖然除不掉我,但可以減少他人的痛苦啊。看着別人被你治好,會不會很有成就感?”
陳幸冷笑了兩聲:“呵呵,我不要那個成就感。”
黑霧毫不洩氣:“那金錢呢?你何苦這樣來打工,随随便便治好一個權貴名流,數不盡的錢財就來了,要多少有多少。”
陳幸不為所動:“等我有興趣的時候再說吧。”
黑霧覺得沒意思了。
“你們清山一脈怎麽就那麽固執。老一輩固執一定要治病救人。小一輩固執着絕不救人。真是有趣。”
陳幸有些惱了:“要你管。”
黑霧“啧啧”了兩聲。
“我聽說百裏葛家與沉洲林家現在都在為你們悼念呢。畢竟你那一場大火燒的真是絕了。所有人都以為陳家的血脈徹底斷了。”
與百裏葛家、沉洲林家相比,清山陳家的血脈子嗣相當的稀薄,每一輩只出一個後代。
清山一脈的傳承特殊,所有的力量都會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所以清山陳家的後代雖少,但力量卻都非常強大。
“就當斷了吧。”陳幸不在意的說道。
黑霧“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這人真有意思,清山這麽多代裏終究出了一朵奇葩。”
陳幸懶得與黑霧對話,可是沒等他走兩步,就聽到了黑霧說:“小子,何必這麽為難自己,明明心裏有萬般委屈,卻裝作如此堅強的樣子,這個世界除了我,應該也沒人可以看透你的僞裝了吧。”
“這世間人有百千萬,縱使你陳幸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僞裝,卻始終無法看透自己,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聽到這裏,陳幸終于惱怒了,他轉身看向黑霧,眉心處帶着淡淡金光,俨然準備戰鬥的樣子。
“好啦,我不說了。山高水遠,我們以後再見!”
說完,黑影就直接消失不見了。
陳幸平靜一下心情,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更沒意思了,他不懂自己為什麽存在這個世界上,不懂這一切到底有什麽好玩的。
他抗拒,他不理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平淡淡的活下去,食之無味的活下去。
陳幸的生活依舊一層不變,只是祝晨晨的病更加嚴重了。
旁人看不出來,陳幸卻完全可以看出來,祝晨晨右胳膊上的黑霧已經侵入了他的肺脈,如果再不好好調理,會發展成一種肺病。
盡管病程或許很漫長,但當它顯現出來的時候,救治的幾率很小。
而當事人祝晨晨顯然不知道這一點,他還在讨論哪個蛋糕更好吃。
陳幸默默地看了祝晨晨一眼,還在小小的掙紮。
“給你!”祝晨晨把手裏最大的一塊檸檬蛋糕交到了陳幸手中,“咱們共處了那麽久,這蛋糕就給你了!”
祝晨晨滿臉笑容,這個大男孩一點都沒有在意自己的病痛。
陳幸從祝晨晨手中拿過蛋糕啃了起來。
許久,陳幸問:“你當時在哪裏唱歌的?”
祝晨晨知道陳幸指什麽,他開口道:“就是咱們學校後面的小樹林啊,當時人特別多,特熱鬧!”
“你是不是特別渴望成為有名的歌手,渴望得到大家的喜愛?”陳幸問。
祝晨晨愣了一下,随後“哈哈”大笑:“沒有啊,我覺得能唱歌就挺好的,哪有那麽大的欲望。”
陳幸嘆了口氣,他看着祝晨晨,不說話。
祝晨晨被陳幸看得發毛,他感覺陳幸看人特別奇怪,好像能把自己看透一樣。
“聽說當時是你與另外一個男生進行的合唱,你們配合的很好。”
陳幸當然沒有聽說,這是他從祝晨晨的記憶中看到的。
祝晨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呃,啊,還好吧。”
陳幸了然,他知道祝晨晨是怎麽沾上的這個東西的了。
“祝晨晨,你的兼職快結束了,能不能請你在小樹林再唱一首歌,我給你捧捧場。”
祝晨晨好像被吓到了,他下意識地拒絕道:“那個,我最近課很滿,就不唱了,等下次有機會吧,哈哈哈。”
說完,祝晨晨就逃似的溜走了。
陳幸咽下去嘴裏最後一塊蛋糕,心想:他已經盡了自己能做的,或許是沒緣吧。
通過祝晨晨剛才的心中所想,陳幸已經知道祝晨晨為什麽會這樣了。
因為他的心中有恐懼,而這種恐懼化成了強大的欲望,這欲望又變成了一種絕對的詛咒,而這詛咒與樹林裏恰巧存在的暗能量所連接,便形成了現在的局面。
心有空洞,招致百邪。
陳幸已經發出了邀請,但是祝晨晨沒有接受,所以這事就作罷吧。
但是……
陳幸還是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廣遙大學的小樹林。
在這片樹林中,他感受一種哭泣的能量,一種壓抑的痛苦,以及瘋狂的嫉妒。
而這個嫉妒,是祝晨晨身上所攜帶的。
“你是誰?”
樹林裏所有的怨氣形成了一個沒有具體五官的人形。
“為什麽你可以看到我?”
陳幸沒有回答人影的話,他只是說道:“送你離開的人。”
人影瘋狂的大笑了起來:“好狂妄的口氣!”
陳幸并沒有覺得自己狂妄,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影和他小時候對付的邪氣相比,算是小兒科了。
陳幸沒有說話,他舉起右手,只見淡金色的光圈從他的身上升起,而這光圈同樣捆綁在了人影身上。
“欲氣為結,百般糾纏。”
陳幸緩緩地閉上眼睛,他絲毫不理會人影的呼號,反而是把意念放到了那天晚上,放到了祝晨晨唱歌的那個晚上。
陳幸站在人群外,仿佛一個過客。
陳幸看着臺上的祝晨晨,看着與祝晨晨一起唱歌的那個男生。
祝晨晨說謊了,他不是樂隊的主唱,大二不是,現在也不是。
和旁邊的男生相比,祝晨晨的唱功要遜色很多,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男生身上。
而祝晨晨就像陽光下的陰影,沒有得到其他人的關注。
陳幸看着遠處的祝晨晨,他看到了男生心中的難堪、羞愧、恐懼、渴望……
可是這些情緒通通被他面上的微笑所壓制了下來。
臺上的他露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在那裏一邊歡呼一邊大笑着,與內心真實的想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上去滑稽極了。
而這些極度壓抑的情緒在最後還是爆發了。
當舞臺落幕後,男生一個人呆在黑暗的樹林裏。
他的雙手握拳。指甲蓋深深地欠入肉裏。
憑什麽!憑什麽!
祝晨晨在心裏咆哮着。
憑什麽所有的光都在張雅和那裏,憑什麽他就是一個陪襯!
他那麽熱愛唱歌,他那麽努力地想要把一切都呈現在大家面前,可是到了最後,所有的贊美都到了張雅和那裏!他就像個跳梁小醜一樣,在張雅和的對照下又蠢又傻!
他讨厭張雅和,好讨厭好讨厭!怎麽會有這種人存在!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人!
祝晨晨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憤怒從他的胸口噴薄而出,最後停到了自己的手上,強烈地悲憤無法抒發,最後又反噬到了他的身上。
而在這一刻,陳幸看到了祝晨晨身上的黑霧,這由嫉妒與怨憤所凝聚而成的黑霧。
陳幸嘆了一口氣,他能夠感受到祝晨晨身上的難過,那種應無所住而産生的悲傷。
祝晨晨怨恨的又怎麽是那個男生,他怨恨的是自己。
是這個看起來無能的自己。
陳幸走到祝晨晨身後,祝晨晨看不見他,而他可以看到祝晨晨。
這個平日裏看起來開朗大方的男孩,在這片黑色的樹林中漏出了他最黑暗,最脆弱的一面。
陳幸伸出右手,他的指尖隔空點在祝晨晨的眉心處。
只見男生的雙眸一定,周圍的金色光芒包裹着兩人,淨化着一切。
重新回歸到現實中,當陳幸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看着被束縛在金光中的人影。
這暗灰色的人影在瘋狂的咆哮與咒罵着,它想要掙脫金光的束縛,但卻怎麽都掙脫不了。
陳幸默默看了人影一眼,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只無水鋼筆。
這鋼筆隔空對着人影,在空中寫畫着,當最後一畫寫完的時候,只見金光大盛,人影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