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門外不是梁忱,而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熟悉的中年女人。

“請問,您找誰?”我打開門問。

她也不回答,反而越過我大模大樣地走進來。

“原來就是你啊”她說,“想必秦淮也沒提起過我。我是秦淮的母親。”

我這才想起我曾在秦淮的相冊裏見到的人。

秦淮媽媽是個保養精心得當的貴婦,我絞緊雙手傻傻地站在她面前時她已經好端端地坐在沙發上。

我在冰箱裏翻找水果,從抽屜裏拿出茶葉,抖着手,用剛剛熱好的開水沏好,一邊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伯母請用茶。”

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輕響,我站在客廳裏,高高在上的卻是她。

“別費心準備了,”她譏諷道,“我當秦淮是被什麽天仙美人迷了神智,沒想到竟然是你這種貨色的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連沏茶都不會,平時只會勾引人嗎?”

我可笑地彎着腰,倒水,然後呆呆得看着她。

“你什麽也不知道嗎?小狐貍精,你和我兒子的醜事差點登上C城晚報,他可是為了你什麽都不要了。前程,事業,傳承,原來也不過如此。”秦淮母親又說。

我張開嘴巴,卻什麽也說不出口,只能聽秦淮媽媽滔滔不絕。

"真不明白你又什麽好的,"她挑剔的打量着我亂蓬蓬的頭發,壓出褶皺的運動服,伸進絨毛拖鞋裏的光腳,絕對不想承認自己兒子的眼光是有病的,“怪不得,”她諷刺道,“他總是喜歡這種類型的男孩子,先是那個季景林,後來又在E市秘密地養了個小情兒,藏得很嚴,永遠玩不到頭,長得和你真像,真令人惡心。”

“嗯。”我只能贊同。

秦淮媽媽冷笑,“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等他回來啃你嗎,快滾出去吧。”

我瞪着她,有點驚訝,這是我生活了兩年的地方,真的可以這樣離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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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什麽?"秦淮媽媽問,"怎麽還開始委屈了,我不追究你的過錯,也沒找人廢掉你,難道還要給你簽一張支票嗎?"

我沒哭,可能眼睛紅了吧,畢竟是多年的糾纏,一朝被人說的如此低賤。

于是我便滾了,拿起放在門廳的包,連鞋也來不及換,倉皇而逃。

六月的C城很宜人,綠樹成蔭,路上滿是晚飯後出來散步的人。風是暖的,我的心卻是冷的,我走出小區很遠,直到到達最近的公交站。

我甚至沒有來得及拿走自己的電話,真是愚蠢到無可救藥。

“小廢物。”我仿佛聽見秦淮的聲音在說,“小廢物,沒有了我你能去哪裏?是不是自生自滅啊?”

我甩頭卻驅趕不走萦繞在耳畔的聲音。

傍晚的末班車人不多,都是我的錯,失魂落魄可憐兮兮,讓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

只需要兩元硬幣,大概……我可以到達天涯海角吧。

粉紅色的絨毛拖鞋不适于長期行走,我索性光着腳,踩着湖畔公園的卵石路,打算去躺椅上看風景。這裏很黑,也沒有什麽人,路一眼望不到盡頭,正适合落魄的人遮掩自己的傷口。

我不看路,一腳踢到路邊的垃圾桶,大腳趾鑽心的痛。

“江臨?是江臨嗎?”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我身後喊。

我回過頭,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我的眼前。

季景林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很短的頭發下是一張精致而憂郁的臉,他可真好看啊,身長體瘦,身着看不出牌子的棉體恤,從跑車裏探出頭來。

“不是,你認錯人了。”我否認。

季景林搖頭:“我見過你好多次,我哥還說你找我要過聯系方式,你怎麽哭了?”他問,聲音恰到好處,恰似那九天之上皎潔純白的月光。

“我沒有啊。”我結結巴巴地說,在心中嘲笑自己。

“是不是秦淮又欺負你了?”季景林嘆氣,目光落到我手中的小兔絨毛拖鞋上,然後是我在路面上瑟縮的腳,“快上車吧。”

勝負在沒見面的時候就已分高下,我決定偶爾順應自己的好奇心,任憑季景林将我拉上車。

我無處可去,沒有證件,也沒有通訊工具。在惱人的憤怒和悲傷中獲得片刻清醒後,跟從季景林回到了他在城郊的小別墅,像小尾巴一樣,跟着他下車,穿過門廊,進門,換鞋。

“我最近一直在這裏。”季景林回頭對我說,“一直想請你和秦淮來玩,但擔心你可能不大喜歡我。”

我無法反駁。

“那你先去沙發上坐一會吧,”季景林似乎也有些尴尬,“我聯系人來接你,要什麽喝的嗎?”

我搖搖頭,将臉埋在膝蓋裏,一邊嘲笑自己的怯懦。

季景林看着我豪無血色的臉,“來一杯熱可可吧,你是不是很喜歡甜食?”

我從龜縮狀态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看他,“你怎麽知道?”

季景成只是對我露出微笑。

秦淮不喜歡讓我吃那些沒有營養的甜點,小蛋糕,布丁,奶昔,泡芙,提拉米蘇,統統不可以。

我上一次吃到的東西還是秦淮那塊可惡的生日蛋糕,秦淮讨厭甜膩膩的味道,還說我吃甜食只是為了誘惑他,我不明白,無法包容我的種種喜好還談何喜歡我。

但現在這些無關緊要,我被趕了出來,我們算是分開了吧。

季景林給我沖好熱可可,拿出一個包裝華麗的零食箱子放在我的面前:“也許你會喜歡,我先準備食物,我的朋友應該會過來。”

“嗯。”我恹恹地坐在藝沙發上,用手緊緊環住燙手的陶瓷杯子。季景林的家布置獨特而舒适:灰色的布藝沙發,挂在牆頭的抽象的藝術插畫,門廳處的白色雕像,客廳盡頭是一個很大的透明櫥窗,數不清的獎杯和裝飾品關在裏面。

“都是些年輕時喜歡的東西,沒有什麽用處,棄之可惜,留之無用,索性就都放在這裏了。”季景林說,一邊幫我把零食箱子的包裝拆開。

我仰頭喝了一口熱巧克力,很甜,很躺,讓我冷下去的心好受很多。

“是不是困了,嗯,江——小臨,樓下有一間客卧,我帶你過去可以嗎?”

我搖搖頭,抱緊沙發上的抱枕,肚子卻發出難堪的咕嚕聲,我的臉可疑的紅了。

“……別怕,”季景林輕笑,他去卧室裏抱出毯子,又拆開一個精裝盒子的巧克力“你先吃些小東西,小憩一會吧。

我尴尬地無以附加,在美麗皎潔的情敵面前原形畢露,如同一只卑微而可憐的廢物。

剛好門鈴響起,季景成起身,我閉上眼睛,縮進毯子裏。

“景林!你怎麽讓別的男人吃我送給你的巧克力。”一個受傷的聲音誇張地說。

“閉嘴!”季景林小聲說說,“不要油腔滑調,沒看見他要睡着了嗎?”

“他是誰啊?”那個年輕的聲音繼續問,我睜開眼睛,直起身體,與一個個子很高的年輕男人四目相對。

他的目光具有攻擊性,灼得我很快移開視線。

“你別吓到他,宿合!”季景林說,“他是我哥的朋友,我正要打電話詢問他。”

“你那個讨厭的表哥?”宿合問道,一邊攬住季景林細瘦的腰身,用眼睛的餘光瞥了我一眼我:“既然他自己都喜歡這你這一款的,還反對我們做什麽。”

“不要亂說話。”季景林無奈地說。

“他就是個喜歡弟弟的死變态。”宿合又接道,“這是你的表弟嗎?和你倒是有些神似,唉?他怎麽哭了。”

季景林轉頭,我徒勞地抑制住自己的眼淚。

他甩開他那無理取鬧的追求者,奔向我,手足無措:“你,……你別哭啊!怎麽了,讓我哥來接你好嗎?”

自然是不好。

我無法抑制住自己的醜态,任憑自己在老情敵和他的新情人面前哭泣,多丢人啊,他們一定在心裏嘲笑我。

“別哭……”季景林拍着我的肩膀,扯來紙巾去擦我的臉 。

我如此弱小,毫無成就,身體也不比他人好看,失去了秦淮的呵護還能剩下什麽,哭哭啼啼,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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