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流水悠悠匆匆過

流水悠悠匆匆過

四月。

張延卓由題海中擡頭,精神一陣恍惚,眼睛無法迅速适應光線變化,閉了半晌,複睜開眼來。

只見封閉的教室,學子們個個腰杆筆直,頭顱低垂,手不離筆,紙上傳來春蠶咬葉的沙沙聲,而窗外春光明媚,鳥語花香,一派生機勃勃,映照着時間的流逝,張延卓再一次意識到書本知識與現實世界的割裂分離。

“草,不想寫了”

前排男生扔出的筆滑翔出桌面,抛物線弧度墜落,心煩意燥的謾罵一番,片刻後又屁颠屁颠撿回,繼續答題。

“張延卓,有人找你”

教室出口出的同學站起身來,手中捏着筆指向門口,不算高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中激起小小反響。

季鷹站在門口,表情肅穆,臉上帶着禮儀性的莊重,擡起陰鸷的眼睛看向張延卓。

“雅雅去世了”

桌對面的人說出這句話時仍舊帶着些如墜夢中之感。

張延卓看着招受打擊後明顯消瘦孱弱的李父,停頓許久。想起對方對張永峰的死盡管強裝悲痛,骨子裏卻流露出的淡漠,又憶起梁雅腼腆純潔的笑容,最後只是心中傷悲,啓唇,

“節哀”

李立乾三兩句說明了來意,沉重的語調,不複當初靜卧風雨之勢,

“延卓,我想讓你陪小決上完高中”

張延卓想他親自到來應該不僅僅只是告知,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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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乾顯然有自己的考量與私心,小兒子尚未成年,他身體又每況愈下,一切作長遠計,也要看他安穩踏上人生道路。

張延卓別了別眉心,沒有立刻答應。

象牙白的窗簾緊閉,擋住日光,房間內一片昏暗,南國天氣已然幾近炎熱,張延卓打開房門時卻感到冷風襲來、如墜冰窟。

李應決席地而坐、依靠床邊,只着薄薄一層單衣,感受到門縫光線的照進,緩緩擡頭,待到看清來人,虛弱一笑,

“哥,你來了”

面容憔悴,淚眼幹涸,三魂六魄像是丢了一魄,靈魂從而殘缺不全。

“我還是沒能留住她”

張延卓陪他坐了一下午,直到太陽落山時,只聽得這一句話。

傍晚。

張延卓睡眠很淺,當卧室響起按壓門把手的聲音時,他就醒了,緩緩睜開雙眼後便看到李應決低着頭,蕭條頹廢的身影,光着腳,向自己這邊移動來,然後床榻壓陷一塊,躺在了自己身邊。

清冷的月光從涼臺流瀉,灑落在并肩而卧的兩人身上。

“哥,你知道嗎,我九歲時,母親帶我去看畫展,她凝神駐足盯着一幅畫看了一下午,一動不動,像座雕塑,夕陽殘照時,卻突然淚流滿面。時間使記憶模糊,我記不得畫的模樣了,又或者我根本沒有注意那幅畫,我只是在看她,她眼裏的孤寂,竟如此,如此深刻”

沒有波瀾,失了悲喜的聲音回蕩在月色中,李應決回想起一個月前自己推開房門,梁雅面容寧靜的躺在床上,嘴角帶着一如往常恬靜的微笑,巨大的悲恸襲來,自己無法相信靈魂與物質在她的身上完成了形而上的分離。

“她最後畫了蓮花,畫了大海,畫了月光。”

可是蓮花怎麽會盛開在大海中呢?李應決無望自嘲的想着。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縫隙,白色的霧飄進畫室,梁雅用某種金屬顏料為畫上色,夜晚的海水流熠磷光,他坐在一旁伸遠手臂,拿着手機與舅舅視頻電話,後來他出去時,模糊的聽到舅舅聲音哽咽的說,說什麽?是“雅雅,哥哥對不起你”。

“哥,她一直在告訴我,可我為什麽要懂啊?”

李應決的話無頭無尾,毫無邏輯,說到最後因悲傷痛苦,喉嚨嘶啞而破音。

但張延卓依舊捕捉到了梁雅自殺的事實,而在此過程中李應決或許一直知情,卻不能有所作為,甚至由于愛去協助,思及此,他輕輕的握住了對方垂在身側的手以示安撫慰藉,冰涼的觸感使其生理性的哆嗦一下。

李應決感受到飽含溫暖的皮膚後,立刻反握住對方的手,側身摟住張延卓的肩膀,像剛出生的蜘蛛一樣依靠熱量活着,渴求溫度,把頭深埋在他的頸窩,淚眼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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