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早安

第十九章 早安

鄭然然這夜睡得很不安穩,外面風極雪大,冷風呼嘯,簌簌雪花壓了窗外梨花枝。

鄭然然暗嘆了口氣:“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啊……”

翻來覆去,心裏越發煩悶,那扇窗戶被鄭暮暮關了,此時風吹窗棂,吱呀作響。

鄭然然煩了,起身,開窗。

冷風卷着雪花灌進屋裏來,舒服。

“楊桃!睡了沒!”

楊桃作為她的貼身丫鬟,有一間自己的廂房,離自己的屋子不遠,作為一個曾經混過江湖的人,她應該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哪怕是在睡夢中。

片刻功夫,那震春雷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楊桃進門,外衫尚未穿好,身上沾了雪花,外帶了一身涼意。

“小姐,您找我?”

鄭然然點了點頭,“有個事你得給我出出主意。我爹若是要罰我,我以前會怎麽辦?”

楊桃一愣,不知道鄭然然從哪兒得了消息,又或是突然閃過的什麽奇怪念頭。

“小姐您平日裏雖然不務正業,可老爺甚少責罰于您,倒是咱家二夫人總是愛找您的麻煩。您那性子,從來都是跳了窗戶就往外頭跑,有一回二夫人讓人釘了窗戶把您關房裏,您還是掀了屋頂的瓦跑的。”

掀瓦……這鄭然然這麽猖狂。

鄭然然沖楊桃擺擺手:“行了,你下去吧。”

楊桃嘴上應了,動作卻慢吞吞,打量了自家小姐好幾眼,見她真的沒什麽事了才退了出去。

進水了,腦子一定是進水了。

屋裏,鄭然然一拍大腿,這纨绔小姐的日子,老娘我要好好享受享受!

這夜鄭府不只鄭然然一人沒睡好,隔了兩進的主院裏頭,鄭家二老也在挑燈夜話。

二夫人肖氏把一塊巾怕扔給了自家老爺。

鄭原一把接過,擦幹淨了剛剛出水的雙足。

“夫人,你真要罰她不可?”

二夫人“哼”了一聲,端起床邊那腳盆開門潑了出去,那水浸在厚雪裏,明日門前或許會有一串明冰。

“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她愛女扮男裝就女扮男裝,愛飛揚跋扈就飛揚跋扈,可她已經過了碧玉之年了,尋常人家的女兒早就定了親,老爺也該給她抽尋好的人家,到時候人家一打聽咱們家大小姐做的這些出格之事,哪家敢要她。”

鄭原嘆了口氣,算不上長的山羊胡被吹得顫了顫。

“她雖驕縱,可也并沒有做過什麽太過分的事兒,出門的時候都對外宣稱了是鄭家少爺的。你也知道,我對她母親……”

二夫人也嘆了口氣,脫了鞋上了床榻。“正因老爺膝下無子,才更不該将女兒當成兒子來養。我知道老爺對大夫人一直愧疚,可當年那種情況,試問哪個朝官會選擇違抗皇命不上京赴任而選擇為了妻室在家安胎,誰也沒想到大夫人就因為這路上的奔波傷了身子。可正因如此,老爺才應該對然然好好管教,您且說這一次,那家院要是下水晚了半步,您這寶貝閨女還能活着見到您嗎。”

鄭原這才點了點頭,道:“夫人說的是,這次的事,是該罰。那你且說說,該怎麽罰。”

“得動家法,不然她不知道厲害。”

鄭原“啧”了一聲:“這……太重了吧,罰跪面壁足以了。”

二夫人捏了捏被角躺到床上,背過身子不再理鄭原:“面壁?哪次不是跳了窗戶掀了瓦,老爺您要是舍不得,明兒我去打。”

令人欣慰的是,次日一早,雪便停了。

偶爾有一陣寒風卷起屋檐上、地面上的雪花,訴說着昨夜的一場聲勢浩蕩。

鄭然然特意起了個大早,去主院給父親和二夫人請安。

上輩子是個南方人,還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雪,一夜功夫沒過了腳踝,她腳上蹬着雙小皮靴,身上披着雲紅大氅,卻仍是凍得發抖。

也不知道院裏頭掃雪那些小厮是怎麽受得了的。

那些掃雪的小厮手上不敢停,眼睛卻不住的往鄭然然那雙鹿皮小靴子上瞟。還有人擡頭看看天色,雖然太陽沒出來,可這時辰看不錯啊,此刻的的确确還不到卯時,他們家大小姐,起床了?還穿好衣裳,往老爺夫人院兒去了?

腦子進水了。

鄭家院院有雅名。

鄭原與肖氏住的主院名叫冠雲院,鄭然然的院子名叫四宜軒,鄭暮暮的卻還要再雅致一些——蘭思齋。

鄭然然一路這麽想着,覺得這名兒都好聽,鄭老爺是個會取名兒的,只是不知道這時候蘇州園林有了沒有,聽着都是江南名。

鄭然然到冠雲院的時候,二夫人剛起來要去廚房裏看看今早的早膳。

鄭原休了朝假,如今是提前回汴京了,他那假期還有,就沒去上朝,難得在屋裏多睡了會兒,卻被二夫人一聲尖叫給吵醒了。

鄭然然吓得捂了捂耳朵,而後打量了一下面前發出尖叫聲的女子。

确切地說是個婦人了,婦人穿了一身石青衣裙,領口袖口都露出水面油光的貂絨來,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大氅,眉眼之間隐有歲月風霜,卻仍遮不住眼角風華。

鄭然然笑眯眯的攏了攏袖子,走上前兩步,伸出手來一禮,語不驚人死不休:“二夫人,早安!”

鄭原老爺睡夢中被驚醒,慌忙起身穿衣,也只是随意披了件大氅,出門一看,看到的卻是自己夫人僵立在門前一動不動,自己長女立在院子裏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父親,早安!”

鄭暮暮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鄭然然笑眯眯的站在一旁,鄭家二老立在門前一動不動宛如石雕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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