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正冤
第二十二章 正冤
汴京城。滿地銀白之中,有一座伫立了百年的建築,無數樓臺遭風雨侵蝕,它卻兀自清明似寒梅,風雪難掩其古拙。
黛瓦紅牆着了歷史風霜,卻難掩它公正之氣。
一座府衙,着三百年風霜,經三百年雨雪,看遍無數家族興衰沉亡,審便了無數汴京難解冤案,成為了這個時代最為人稱頌的一座府衙。
——廣平府。
那日江玠拿了馮大濤回府的時候,府尹紀棠正坐在大堂裏頭玉毫批改公文。
江玠看着眼前這一幕,忽然出了神。
他十七歲來了廣平府,如今已有三年,三年裏頭一步步由紀棠提攜,終于在廣平府站穩了腳跟。
要說這府尹紀棠,那也是個奇人。
他也是三年前新帝登基後上任的,如今二十二三的年紀卻出落得一副老成模樣。卻不是相貌老成,那相貌,杏目,廣眉,玉資,似一塊通體打磨過的溫玉,不見一絲棱角,卻別有一種氣度,汴京城裏頭找不出第二人可以與他媲美。
老成的是那顆心,衆人皆知紀棠是個好青天,這是那些黎民百姓的說辭。大昭權貴橫行,瞧不起白衣之人,更看不上寒門出身,雖說大昭國上下像紀棠一般年輕有為又出身布衣的人并不少。只是這些人要麽攀附權貴,拿了百姓銀錢孝敬上司,如此得了權貴看重,卻被百姓暗罵一生。要麽親民愛民,以一己之力護那一方百姓,如此得了百姓稱譽,卻逃不脫高官冷眼。
橫豎都能吃香的只有紀棠這一人。
這人會說話。
逢有官場集會,便堆起那溫潤笑意:“久不見陳大人,卻不想陳大人依舊是意氣風發,莫說您不惑之年,再活個百年也是那老當益壯之人。”
“哎呦這不是李大人麽,聽說李大人又升官了,下官佩服佩服!”
“啊胡将軍,胡将軍戎馬一生,得陛下重用,大昭上下安危可就全仰仗将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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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對朝臣如此,便是到了要問案的時候,對着那案犯便問:“莫怕莫怕,咱們只管唠唠家常,你不如同我說說家裏是做什麽營生的?你又不缺銀錢,怎麽要去做那人命案子呢?莫怕莫怕……”
……
如此一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本事,把大昭文武百官說的笑開了花,也讓那案犯伏起法來心服口服。
他下護百姓,行那問案審冤之舉,正了廣平府多年風氣,平了天下無數冤屈,是百姓眼裏的青天。
又上親朝臣,嘴上說話圓滑之辭,做的事朝臣愛看之舉。卻不做那沽名釣譽之事,不貪百姓銀錢,不拿銀錢敬上官,只憑着一張溫酒裏醉過的嘴,将一幫高官哄得眉開眼笑,讓廣平府在這混亂的汴京城裏頭可以挺立不衰,如此才全了江玠一個可以實現此生志願的廣平府校卿之位。
他落筆,正看到江玠進了大堂,卷來一身清列。
“如何?”
他問的是這幾日汴京城裏頭少女被挖心而死的案子。
江玠點點頭:“死了一個叫虞香的姑娘,屍體已經帶回來了,抓到一個兇手,是翠微樓的廚子。”
她答的是翠微樓裏虞香被人掐死的案子。
虞香的屍體被帶了回來,不是江玠不相信鄭然然驗屍的本領,而是沒有仵作寫驗詞,需要帶回來補一份。
紀棠聞言一喜,嘴角含了笑意,語氣卻仍舊是不緊不慢,自在從容:“那快将人帶人來吧,這等命案,盡早審清楚了才算是正了死者冤屈。”
江玠點點頭,轉身向外喊了一句:“将人帶上來吧!”
關頭兒帶了兩個衙差,押了馮大濤進來。
他在翠微樓的時候已經對江玠懼怕已極,如今到了廣平府的公堂之上更是顫顫巍巍,兩腿之間竟然有尿騷味傳出來。
江玠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往紀棠身邊走了走。
紀棠笑了笑,只當做看不見。
廣平府不同于尋常府衙,若非什麽驚天大案是不許百姓觀審的,今兒要問案,只需要将文校請進來錄那文書之事。
待廣平府該到場的官員都來了,紀棠就開始問案。
“你叫馮大濤?莫怕莫怕,本官不過是想要與你唠唠嗑,你家中是做什麽營生的啊?”
馮大濤在地上跪着,聞言一呆。
那衙門裏頭審犯人的時候他也去湊過熱鬧,大老爺不是應該一拍驚堂木,堂上高呼威武,喝問下跪者何人嗎?
這……
“回,回大人,小民家中窮苦,在翠微樓裏做廚子。”
廚子一行不被人輕視,被人瞧不起的是翠微樓的廚子,因此馮大濤人前從來不肯提翠微樓三個字,可奈何紀棠有那魅力,讓他肚子裏的話一字不留。
紀棠“哦”了一聲,“廚子好啊,民以食為天,如今陛下安天下,黎民蒼生都愛吃口好的,天下廚子都是百姓嘴饞的解藥呢。”
馮大濤聽了又是一呆,緊接着大堂上的朝官嘴角也是一僵,心裏頭忍不住啧啧贊嘆。
從來廚子幹的都是那賣力活兒,竈臺前頭煙熏火燎,哪朝哪代也從來沒有人給過他們這般高的評價。
“那你再說說,自己在翠微樓幹了幾年了?”
“小人,小人在翠微樓當了六七年的廚子了。”
縱然江玠見慣了紀棠的本事,可他下一句說出來的話還是會讓他嘆服,天知道這位府尹大人肚子裏藏了多少溫酒。
說的話醉人!
“哦,六七年也是不少的了,想必是你做的菜好吃,為翠微樓招攬了六七年的生意呢,我猜想翠微樓的姑娘們都愛你這手藝。哎?那你倒說說……你與那虞香姑娘有什麽交情沒有?”
終于問到死者了。
馮大濤聞言,面色陡然一變,可算明白了這府尹大人說這麽多幹嘛了。
他在江玠面前已經認了罪,如今狡辯沒有用,幹脆說了實話。
“小人與虞香不算熟識,只是認識,樓裏的姑娘們從來都不到廚房來的。”
“哦?那……你為何殺了虞香呢?”
話問到這兒,馮大濤忽然情緒失控,有些激動,開口的聲音也嘶啞:“那女人就是個毒婦,我殺她,是因為,因為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