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豬肺湯

最後還是賣完了麥子的春英嬢嬢從人家賣肉攤子上借來了菜刀,切了塊冬瓜才了事。

春英嬢嬢興致勃勃:“你都賣的差不多了嘛,江口果然好賣東西。”

江海潮還害怕切了一塊的冬瓜賣不掉,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麽大一塊冬瓜她只賣了一毛錢,剩下的冬瓜一塊接着一塊,直接切了個底朝天。

後面聽到消息的人趕過來看她在收攤子還惋惜:“怎麽都沒了啊。”,然後悻悻離開。

春英嬢嬢去推自行車,偷偷問她:“你賣了多少錢。”

江海潮沒瞞她,也小聲回答:“四塊三毛錢。”

她沒數,她是收一回錢在心裏加一次賬,一尿素口袋的菜,她賣了四塊三毛錢!

春英嬢嬢可惜:“你賣便宜了,這麽多菜,你起碼能賣七八塊的。”

話音剛落,前面走來個氣勢洶洶的老頭,扯着嗓子跟打雷似的:“哪個瞎賣,茄子一毛錢一斤,哪有這樣的?”

春英嬢嬢趕緊把江海潮拉倒身後擋着,跟人賠笑:“小孩子不是正經做生意的,就賣一回。”

江海潮也曉得不能惹地頭蛇,垂着腦袋解釋:“這是我們老師布置的作業,我寫作業來着。”

她們兩個女的姿态夠低,又拿出老師當擋箭牌,那兇巴巴的老頭狠狠朝地上吐了口濃痰,眼睛瞪得像牛一樣:“哪來的老師,瞎搞,以後不許瞎來了。”

江海潮立刻點頭像小雞啄米,趕緊推車子走。

春英嬢嬢到底是大人,怕的有限,走了幾步開口問她:“要不要帶點肉回家?我問過肉攤子,六塊錢一斤,你們買半斤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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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要買的,她家小偉在窯廠起磚頭,活計重,要吃點好的補補。

江海潮猶豫不決,塑料涼鞋八塊錢一雙,她只能拿一塊三毛錢買肉,人家肯賣嗎?

到了肉攤,長得五大三粗的小刀手咧開嘴巴笑:“一塊錢買什麽肉,你還是買點下水回去燒吧。”說着他從肉攤底下拎起一挂豬肺,“你給一塊錢拿走吧。”

春英嬢嬢估計她舍不得花錢買肉,也跟着幫腔:“是啊,豬肺燒湯也不錯,就是洗起來麻煩點。”

江海潮根本不用勸,因為他們姐弟三人都喜歡喝豬肺湯,尤其是海音,有豬肺煲時,連肉她都不要吃。

她痛快地數出一塊錢:“我要了。”

春英嬢嬢給她要添頭:“你把這骨頭也給小妹頭吧,肉都被你剃幹淨了。”

小刀手笑道:“行行行,給你就是了。”

等人走開,春英嬢嬢才給她支招:“你拿豬骨頭熬湯燒豬肺,這樣才好吃。”

江海潮卻已經在心裏盤算等骨頭熬好後可以吸裏面的骨髓吃,也很好吃。

這一趟江口之行,大的小的都高興。回家的路,明明太陽已經曬的發燙,她和春英嬢嬢卻把車子騎得飛快,到家時,太陽才剛升到頭頂呢。

她們只花了半天時間就做完了生意。

江海潮推門大喊:“海音海軍,看我買了什麽。”

海音跟海軍正在打井水,聞聲立刻跑過來圍着姐姐轉,春英嬢嬢過來還車,笑道:“你們大姐給你們買了豬肺燒湯。”

海軍激動得想翻跟頭,大聲宣布:“姐,我最喜歡吃豬肺湯了。”

二姐拆他的臺:“你上回說你最喜歡吃魚。那下回你別吃魚了。”

海軍吓得趕緊強調:“并列第一,我最喜歡吃魚和豬肺湯。”

春英嬢嬢笑哈哈:“那下次再讓你姐給你買魚。”

豬肺得挂在水龍頭上,讓水沖進氣管裏慢慢洗幹淨。江海潮挂好了豬肺,擰開水龍頭,才在弟弟妹妹期待的目光下掏出兜裏的毛票和硬幣:“三塊三毛錢。”

海軍已經在幼兒園學過加減法,舉起兩只胳膊“哦哦”叫着轉圈歡呼。有三塊錢了,二姐能買塑料涼鞋了。

海音也激動地連連确認:“真有三塊三毛錢了?”

江海潮豪爽地一揮手:“走,等吃過午飯我們就去買涼鞋。”

可惜豬肺洗起來太麻煩,只能晚上燒了,中午他們還是吃大米飯配炒蕹菜。菜地上的菜幾乎都被摘光了,估計接下來起碼有兩三天時間他們只能吃蕹菜。

海軍已經替姐姐盤算了:“還有三毛錢,可以買一塊鹵幹和一塊五香幹。”

江海音也饞了:“姐,要是明天賣鹵幹的來,我們買塊鹵幹吧。”

村裏傍晚時有人挑擔子來賣鹵幹和五香幹,他家的鹵幹是祖傳手藝,特別好吃。

江海潮同樣口水都要忍不住,拍板決定:“明天有就買。”

姐弟三人匆匆吃完午飯,頂着大太陽跑上街,直奔店門買涼鞋。

老板還在打牌,看見他們三個才拍腦殼:“哦,那雙涼鞋,哎,賣掉了,昨兒晚上有人來買。你們等等啊,我再找找看。”

他轉了一圈,遺憾搖頭,“沒的了,就這一雙,要不大一碼行不,還是八塊錢。”

江海潮急了:“不是講好了給我們留的嗎?你怎麽能賣了呢。”

店主毫不客氣:“我怎麽曉得你們還來不來買,我放着等到秋天你們還不來,我賣給鬼啊。行了,還給你們減兩塊錢,再找一雙吧。”

可是現在店裏最便宜的鞋子也要十二塊錢一雙,減了兩塊就是十塊。

店主堅持不能倒貼錢,江海潮咬定是他不講信用把他們的鞋子賣掉了,非要他還是八塊錢賣給他們。

打牌的人全都在看熱鬧,一會兒講店主你一個當老板的表太小氣,跟小孩子斤斤計較;一會兒又說你個小妹頭不能不講理,沒讓人倒貼本做生意的道理。

吵到後面,雙方各退一步,最終決定這雙鞋要九塊錢。

店主老大不痛快:“我最多留到今天晚上啊,我開門做生意可不想喝西北風。”

江海潮氣呼呼的:“你不講信用做生意才要喝西北風呢。”

出了店門,江海音哭喪着臉:“姐,我們錢不夠啊,還差七毛。”

江海潮都想給自己一耳光了,她怎麽就這麽嘴饞,非要買豬肺。要是直接回家的話,現在就能買涼鞋了。

海軍也眼巴巴看着姐姐:“我們再去摘菜賣吧。”

賣個鬼啊,菜地比鬼子進村都幹淨,剩下的都不夠他們自己吃了。

江海潮東張西望,下定決心:“我們賣廢品吧,把家裏的紙盒子什麽的都找出來賣。我看廢品收購站收。”

七毛錢,應該能湊齊吧。

姐弟三人又頂着大太陽跑回家,翻找能賣的廢品。什麽牙膏皮子、破了洞的塑料盆還有空酒瓶,他們都收拾出來,往廢品收購站送。

收廢品的阿姨看着年紀快要趕上家婆奶奶(外婆)了,小孩卻跟海軍差不多大。她有氣無力地坐在樹蔭下搖蒲扇,看到江海潮他們過來,直接努努嘴:“拿過來點點吧。”

東西太少,而且賣不出價,她只肯出五毛錢。

江海潮急了,堅持非得七毛:“少一分都不行,我們這麽多東西呢。”

“不值錢就是不值錢。”收廢品的耷拉着的眼皮往上撩了下,視線落在江家姐妹的頭發上,慢騰騰的松了口,“要賣錢的話,你倆頭發我倒是能收,給你們五塊錢吧。”

海音本能地捂住腦袋,又慢慢松開,小聲問:“我一個人的行不行,給兩塊五。”

江海潮卻瞪眼睛:“你當我們傻啊,我們一個人的頭發都起碼十塊錢。”

端午節時,有人到村裏收長頭發小辮子,隔壁秋月姐姐的大辮子賣了十五塊呢。那人還想收她的,給十塊錢,她媽沒肯,說好不容易留到現在。

收廢品的耷拉下眼皮,完全無所謂:“那就算了,這些五毛錢。不賣拿走。”

海軍一直沒插上話,蹲在地上看廢品呢,忽然間他喊出聲:“二姐,你看涼鞋。”

他從廢塑料裏扒拉出一只涼鞋,激動的很,“姐,你有兩只鞋了。”

海音沖過去,拿着涼鞋,迫不及待地套上腳,居然正正好。她咧開嘴巴朝大姐喊:“姐,這個就行了,跟我的一模一樣。”

其實不一樣,海音的鞋原先是桃紅色的,穿久了發灰,才淡下來。這雙鞋原先應該是紫色的,同樣太舊,瞧着也灰撲撲的。

收廢品的張嘴要說話,江海潮搶先一步開了口:“你說的,塑料的都是一毛錢一斤,你稱稱看,這鞋多重?我給你五分錢還是三分錢?”

收廢品的眼睛一瞪,換了說法:“這怎麽一樣?你們賣的是破塑料盆,我這可是好好的鞋子,是專門收來賣的。還五分錢三分錢呢,起碼要五塊錢。”

海音跟海軍都咧嘴笑,5塊錢,他們有5塊錢,他們總共有8塊3毛錢呢,夠買這只鞋了。

可大姐直接把他倆扒拉到邊上去了,就朝着收廢品的冷哼:“你當誰是傻子呀?你就一只鞋,誰買鞋子買一只啊?罵人家少一條腿呢。”

賣鞋子的店主說的清清楚楚,天底下就沒單賣一只鞋的道理。

收廢品的嘴硬的很:“那不是一回事,我們收了都要分門別類處理的。”

海音和海軍也察覺到不對,給姐姐幫腔:“就是,你單買一只鞋啊?哪有你家這樣做生意的?”

一直蹲在牆角打彈子的小男孩突然間轉過頭,沖收廢品的喊:“媽,你就是跟塑料盆一塊收的呀。”

他站起身,朝海軍走,臉上帶着讨好的笑:“江海軍,上學我們一塊打彈子吧,我們一個隊。”

海軍老氣橫秋地上下打量他,最後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行吧,我帶你玩。”

小男孩就跟上會場抽中大獎一樣,立刻一蹦三尺高,激動地大喊大叫:“我跟江海軍玩了,江海軍帶我玩了!”

他媽也瞬間變了臉,笑容滿面,說話客氣的不得了:“你是我們龍龍的同學啊,以後你們一塊玩啊,來家裏玩也好。”她還熱情洋溢地招呼三姐弟,“再看看,還有什麽東西你們想要的,自己拿。”

兩個姐姐都懵逼了,被她推着胳膊往前走。反倒是海軍一派大将風範,還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你們家都有什麽呀?哎,連環畫!”

江海潮聽弟弟的口吻,心裏直打鼓。生怕他變成街溜子,專門做那種敲詐勒索的事,別人都得進貢他。

可不等她多想,她的注意力已經叫一堆書給吸引住了。海音更是高興地大喊大叫:“好多書啊,姐,你看好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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