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半夜拍門
後來還是招娣嬸嬸喊他們:“天都黑了,別看了,費眼睛,趕緊進屋看看電視也好。”
海音認真地強調:“老師說了,看電視更加費眼睛。”
海軍則想起來:“哎呀,我忘了看奧特曼。”
不過既然來不及了,進了屋,他還是繼續看連環畫。
江海潮手裏捧着的是一本小說,也是湊巧,居然是大仲馬的《三劍客》。
比起看《茶花女》時,她要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名着,她應該好好看,才能不停歇地從頭看到尾。這本《三劍客》她翻了一頁就沉迷進去了。
太有意思了,無論是達達尼昂、阿托斯、阿拉密斯還是波爾多斯,都好玩的要命。
時間一點點往前跑,外面的說話聲越來越小。漸漸的,窗外只遠遠地傳來狗叫聲。
江海音看完了一本《童話大王》,意猶未盡地放下書,發現弟弟已經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她過去給弟弟蓋上毛巾被,突然間想起來:“姐,雞關進籠子了沒有?”
江海潮如夢初醒,猛的拍自己的腦袋:“哎呀,我把這事給忘了。”
姐妹倆二話不說,趕緊翻身下床,跑到院子裏去找雞。好在家裏的雞一直關在院子裏養,已經形成習慣,天黑了自己往雞籠裏鑽。
江海潮打手電筒,一只只的點雞頭,等數清楚了,她才松口氣,還好,一只沒少。
在學校時,她聽老師閑聊起過,說現在田裏老鼠鬧得特別厲害,莊稼都被糟蹋了不行。鎮裏特地從外面買了黃鼠狼過來,好抓老鼠。
她害怕黃鼠狼老鼠逮不到,先來偷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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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音突然間冒出句:“姐,我們可以把雞蛋攢下來賣,雞蛋也能賣錢的。”
江海潮臉一板,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媽說了,我們要保證每天都能吃個雞蛋,不然營養跟不上。”
家裏沒錢,雞鴨魚肉基本不要想。雞蛋是他們唯一能吃到的營養品。
江海音低下頭:“好吧,我們等菜長出來了再賣。哎呀,姐,今天我們也忘了澆菜。”
連着兩天沒澆水了,菜會幹死的。
江海潮也懊惱,今天光顧着看書,什麽都忘了。
“沒事,我設個鬧鐘,明天早上早點起來,趁涼快澆一遍菜。”
她話音剛落,天上突然間白光一閃,然後“轟隆”一聲巨響,電閃雷鳴,狂風暴起,吹的院子門都嘩嘩響。
姐妹倆喜出望外,下雨了,明天也不用澆菜了。
豆大的雨滴飛快地傾瀉而下,她倆趕緊往屋裏跑。進了房門,又一人捧起一本書,不約而同地接着看。
既然明天不用澆水,那就不必早起,當然可以再多看會兒。
等到一章節看完,江海潮要翻下一章時,耳朵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好像有人在外面拍院子門。
這會兒外面風大雨大,嗚嗚的聲音卷來卷去,拍門聲夾雜在裏面,聽着有點滲人。
海音也聽到了,聲音發抖的問:“誰……誰呀?爸爸媽媽回來了嗎?”
江海潮搖頭:“絕對不是,要是爸爸媽媽肯定會喊我們的。”
可拍門聲持續不斷,她倆面面相觑,最後還是下了床,試探着往外面走。
堂屋門一開,風夾着雨撲面而來,逼着她們本能地往後面退。
但風雨聲也擋不住拍門聲,“砰砰砰”,一下接一下,好像外面人還在喊:“開門。”
江海潮渾身一個激靈,突然間想起過年時在大會堂看了電影《雨夜屠夫》。
她趕緊關上門,嚴肅地告誡妹妹:“不能開門,肯定不是爸爸媽媽。”
江海音也害怕,怕薄薄的門板擋不住外面的人。
“姐,他要是翻牆進院子怎麽辦?”
江海潮腿都軟了。他家院子牆可沒多高。有時爸爸出門忘了帶鑰匙,還會找梯子翻進來開門呢。
“走,咱門把桌子挪過來,堵住門。這樣他進了院子也進不了屋。”
姐妹倆合夥用力擡動茶幾下方的八仙桌,抵在堂屋大門背後。
即便如此,她倆也不敢睡。就怕睡着的時候,那人沖進來闖門。
江海朝懊惱,她家的竈房是單獨設立的,在樓房對面,院子一角。不然她還能摸進去拿把菜刀,只要有人敢闖,她就拼命砍。
她不信了,人的肉能比刀還硬。
可是現在她們只能躲在桌子後面,祈禱那人不要闖進來。
海音在屋裏轉了一圈,找到了捶衣服用的棒槌:“用這個,專門敲小腿,我們體育老師說了,那裏敲了特別疼。等他摔倒了,我們就用口袋把他套起來。”
江海潮抓起棒槌,惡狠狠地撂話:“行,到時候打不死他變妖怪!”
門外風雨如晦,屋裏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江海潮感覺自己心跳的快要竄出嗓子眼了,咚咚咚,像有鼓在耳邊敲。
汗水一層一層地往外冒,她胡亂抹臉,可不管她抹多少回,汗還是止不住。
模模糊糊的,她想自己會不會跟大青菜一樣,水脫幹了以後直接變成梅幹菜。
黏糊糊的汗粘在身上可真難受,但她不敢走。唯一的好處就是汗出多了,好像一緊張想上廁所的毛病也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江海潮只記得外面的風雨聲更大,然後她和妹妹說了句什麽,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她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屋外傳來鳥鳴聲。關在籠子裏的雞也不滿地發出咕咕的叫聲。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如果不是院子水泥地上還有積水,都看不出來夜裏風雨交加。
海音坐在地上,靠着桌腿沉沉地深睡。
江海潮推了下妹妹:“起來了,上床睡。”
今天禮拜天,他們不用上學。
海軍爬起床,看到八仙桌還堵着門,兩個姐姐狼狽不堪的樣子,反應不過來:“大姐二姐,你們幹什麽了?”
江海潮長籲了口氣,胡亂回應:“沒事,刷牙去吧,我把豬肺湯熱熱,我們泡飯吃。”
海音也爬起來,找到梳子一邊梳頭,一邊往竈房走。
太陽升起來了,院子外人來人往,還有人碰面笑着打招呼,全是歡騰騰的氣息。
江海潮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打開院子門,探頭朝外面看。
修遠大媽正扛着鋤頭準備下地,看見她就笑:“你個妹頭昨晚看到什麽時候啦?怎麽頭不梳就出門?”
春英嬢嬢挎着菜籃從地裏回來,順口接話:“你家昨晚是家公爺爺家婆奶奶過來了還是舅舅來了呀。我聽到好像有人拍門。”
江海潮的臉立刻白了。昨兒夜裏不是她和妹妹聽錯了,就是有人拍她家的門。
她搖頭:“我不曉得,肯定不是我家公爺爺跟家婆奶奶。”
修遠大媽也變了臉色。昨夜她睡得早,沒聽到動靜。可風大雨大,不是自家親戚,誰這種天氣半夜三更跑到三個小孩家來串門啊。
她朝屋裏喊了聲:“秋月爸爸,過來,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人拍門啊?”
等聽完事情經過,修遠大大滿臉嚴肅,安慰忐忑不安的姐妹倆:“你們不怕啊,今兒晚上我聽着,哪個王八蛋跑來弄鬼,打不死他變妖怪!”
春英嬢嬢也附和:“對,我喊你們小偉哥哥也盯着,看哪個弄鬼。”
缺德哦,三個小孩看家多不容易,誰跑來捉弄他們,真是缺德祖宗十八代。
有這事兒梗着,一個禮拜天,姐弟三人看書都看的心不在焉。
最後江海潮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練習冊,又往後做了十幾張,才勉強定神。
今天晚上倒是沒再下雨,春英嬢嬢跟他們說了聲:“你們回房睡覺,我跟你大媽就在這邊蹲着,再來弄鬼,抓個正着。”
修遠大大和小偉哥哥則守在院子門外,到時候人要跑,他們正好攔住。
修遠大媽看他們姐弟三個害怕,喊自己女兒:“秋月,今晚你和海潮她們睡。”
秋月姐姐已經上初中了,她痛快地答應,還拿上自己的随身聽,準備跟着背英語課文。
等進了房門,她安慰弟弟妹妹了:“別怕,我爸媽他們都在呢,肯定能抓住人的。”
江海潮心裏打鼓,給秋月姐姐鋪床:“秋月姐,你睡覺吧。”
秋月姐姐笑道:“你們睡,我聽會兒随身聽背課文。”
江海潮姐弟還是頭回見這麽小的錄音機,全都好奇地打量。
秋月姐姐幹脆拔下耳機,演示給他們看:“這裏放磁帶,按這邊,聲音就出來了。”
一陣輕快的音樂流淌過後,裏面傳出字正腔圓的e here, please”。
三姐弟激動起來,江海潮開口問:“這就是英語啊。”
秋月姐姐點頭:“是啊,這就是英語,等你上初中就學了。”
姐弟三人不敢再說話,也沒心思繼續看故事書,就跟着秋月姐姐一塊兒聽英語磁帶。
一段播完之後,秋月姐姐開始複述。她背了兩句,卡殼了,想倒回去再聽。
海音突然間冒出句:“Please open the window.”
秋月姐姐驚呆了:“你什麽時候學的呀?”
她記得海音才上二年級呢,城裏小學才會教英語。
江海潮也驚訝地看妹妹,她和海音從小生活在一起,除了上學以外,幾乎形影不離。她肯定妹妹絕對沒有學過英語。
江海音茫然:“剛才這個随身聽不是放過嗎?就是這句話呀。秋月姐姐,這是什麽意思啊?”
原來她就是機械性的把這段話都背下來了,不知道意思,完全聽聲音。
秋月姐姐倒在床上,發出哀嚎:“你聽一遍就能背下來,你發音跟磁帶一模一樣。”
天啦,真是的。她學了這麽長時間,每天都跟着磁帶讀英語背英語,英語老師還說她學的是Chinglish。
秋月姐姐喃喃自語:“我爸說的沒錯,當初公社選人上外國語學校,你爸要不是有人使絆子,就被選中了。你們家遺傳好,天生讀書種子。”
她剛才進屋,看見堂屋牆上一面牆的獎狀,都是海潮跟海音得的。就連海軍,也有幼兒園的小紅花獎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