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淩晨一點, 夜色深沉。
今夜的月光不錯,清透如水般照亮了所有黑暗的角落。
小巷之中兩人對峙而立。
一人面色平靜,毫無波瀾, 一人上蹦下跳, 堪稱聒噪。
炸毛少年呆滞了三秒, 在如擂鼓般越來越重的心跳聲中猛然間回過神來,尖叫一聲猛地後退三米,厲聲質問:“變态!你、你幹什麽啊!?”
祁知辰:“……”
他還是第一次被別人喊變态。
惡魔這個種族比較特別, 等級森嚴程度與吸血鬼不相上下。
由于下位一族往往是通過吞噬同階級同族而升到上位一族,因此兩個惡魔見面第一秒,先分出個上下——
更準确點,是先分出誰是老大。
首先确認雙方等階, 決定是打架還是臣服。
但由于炸毛少年血脈味道太淡, 祁知辰這個新手惡魔遠距離感受了半天,也沒感知出來。
其次要确認雙方族類, 如果是兩個魅魔對上了, 說不定還是能友好挽手當當小姐妹。
但還是上述原因,祁知辰努力感受半天, 還是沒感知出來。
所以他只好靠近一些,通過近距離感受力量的流轉來獲取一些對方的身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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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貓貓見面碰個尾巴,是一種友好、和諧、絕對不是變态的交流方式。
他發誓。
眼看着面前小惡魔像是遭受了什麽非禮一般的屈辱表情,頭上那幾撮毛是越發炸動了起來,祁知辰不得不開口解釋:“不好意思, 只是打個招呼。”
炸毛少年:“打招呼就打招呼,你靠那麽近幹什麽!?”
祁知辰:“……”
祁知辰完全無法理解:“你——”
你不是惡魔嗎?
這不就是惡魔确認身份的常見禮儀嗎?
而且根據他剛剛的感知, 這人居然還是個魅魔。
一個魅魔這麽羞澀是不是太違反種族天性了?
祁知辰剛想開口挽回一下自己在同族面前搖搖欲墜的形象,突然間, 一陣轟天巨響在耳邊炸開!
轟隆!
他神色一凝,擡頭望去。
只見距離地面差不多半米的地方,像是被突兀地撕開了一道裂口,漆黑的物質從中不斷湧出。
某種黏糊糊的爬行生物在四周蔓延,宛如有生命一般,竟然緩緩凝聚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身影。
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四周飄散着迷霧般的黑影,它似乎做出了一個張口的動作。
在張大的“口”中,滿是漩渦狀的雲團和密密麻麻的尖齒。
祁知辰:“……”
比大胖蒜的血盆大口還要掉san的存在出現了。
炸毛少年此刻也顧不上和奇怪人士去理論靠近算不算變态這件事。
他猛地回頭,心中一驚,低聲道:“啧,不是說只有一個落單的D級污染嗎!怎麽連裂隙都出現了!”
那奇怪身影口中猛然間射出了數道黑影,像一根根舌頭飛速襲來,其中一條角度刁鑽,速度飛快,差點卷上了炸毛少年的腳踝。
剎那間他險而又險地往後退了兩步,才避免被卷上天倒栽蔥的命運。
順帶着餘光還瞥見身旁這個莫名其妙闖進來的人類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被吓傻了的樣子。
這個裂隙的等級……搞不好能上C級。
炸毛少年心中沉了沉,他深吸一口氣,一咬牙,像是經受了非常巨大的內心煎熬後,一把扯過祁知辰的手臂,拽着他往前跑去。
“還不快跑!愣着幹嗎!?”
祁知辰被拽得一個趔趄,三兩步穩住身形,不明所以地被拉着往前跑。
身後是已經完全成形了的黑影大步追着,一前一後,跑出了神廟逃亡的氣勢。
他回頭看了眼,那漆黑的身影又一次變換了身形,無數常常的影子條條從它頭上留下,像貞子一樣在地上蠕動。
“污染?”祁知辰重複了一遍這個新名詞。
從外表上看的話,确實挺精神污染的。
祁知辰獲得的前四個種族的記憶中,完全沒有這種被稱為“污染”的東西存在的痕跡,所以他一時也沒有輕舉妄動。
哪怕這這個東西在他的感知中,明明就很弱的樣子。
腳步突然剎住。
之前将小巷橫斷的牆壁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不見,眼看着即将跑出小巷到達大路,突然間又一道黑影不知何時矗立在了面前。
它甚至都不是純黑色的,三個白色小點點綴在上邊,像那個很著名的捧臉吶喊圖像。
“居然還會圍攻了,”炸毛少年前後一看,心中的不妙感愈發濃烈,“至少已經C級了。”
可能還不止如此。
以他的力量,最多和普通的D級持平,對上C級勉強可以極限一換一。
但現在面前有個污染裂隙,這就意味着,裂隙裏絕對會有源源不斷的污染湧出。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飛速按了幾個按鈕,随即扭頭對祁知辰道:“C級污染智力不會太高,你既然能翻牆,等會我數到三,我們分別從兩邊的牆翻過去。”
“這樣至少還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祁知辰:“……”
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生離死別的程度了嗎?
他再次放出力量,仔仔細細地感知了一下後面追着的“貞子”和前面堵路的“吶喊”,微微偏過頭,認真地問道:“你打不過它們嗎?”
雖然這位感知上去血脈淺淡,但至少是個魅魔,
魅魔的戰鬥力絕對不算低,尤其是在對付這類能量産物的時候。
炸毛少年不知道為何,從這平靜無波的語氣中無端聽出了一分嘲諷,頓時怒上心頭:“你什麽都不懂就別逼逼!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不太清楚,但大差不差。
總歸是一種能量産物,性質偏向于混亂。
惡魔一族的記憶中有不少實戰演練場景,上到天使下到人魚,什麽東西沒打過。
“吼——”
伴随着一聲巨大而悠長的長嘯聲,污染裂隙像是被割破了大動脈一樣,頓時無數淤泥般的黑影噴湧而出。
它們由四面八方沿着小巷兩面牆壁向上包裹,竟然是圍成了一個半球形,将兩人罩在了裏面。
翻牆行動中道崩殂。
炸毛少年還沒來得及構思下一個計劃,只見後邊追着的“貞子”鬼魅般猛然靠近,垂下的黑影宛如長發,直直地朝着二人的方向襲來。
他一咬牙,淡淡暗紅色的力量在雙手中凝聚,雙腿微蹲,看着大概是個不标準的格鬥姿勢,一只手一把攥住襲來的黑影,用力向旁側甩開,另一只手攥拳轟然砸在了黑影的本體之上!
祁知辰總感覺事情朝着和他腦海認知完全岔了十萬八千裏的方向發展了。
這個人——不是,這個魔,作為一個優雅的小魅魔,他的混淆、誘惑能力呢?
為什麽要像一只猩猩一樣在這裏近身格鬥?
“嘤——”
黑影也不知道被砸中了什麽部位,刺耳的尖叫聲炸響,炸毛少年頓時悶哼一聲。
下一秒黑影宛如被激怒了一般,“貞子”變身尼斯湖水怪,細長宛如脖頸的位置化作一根宛如四十米大刀的黑影猛然間劈下——
炸毛少年雙手交叉擋在身前,死咬牙等待着疼痛傳來。
“轟隆!”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小巷內回蕩,得益于污染特意創造出來的半球形罩子,周圍居民的良好睡眠沒有受到任何打擾。
幾乎要将人臉頰割破的利風撲面而來,炸毛少年緊緊地閉上眼,卻只聽到了自己心髒幾乎蹦出來的聲音。
該死,難道今天要死在這裏了嗎?
我還沒有——我——
一秒、兩秒、三秒。
疼痛遲遲沒有襲來,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擡起頭——
那是他許多年後,都無法忘記的場景。
皎潔的月色被遮住了。
昏暗的小巷之中,卻有更加璀璨的金色光芒散落。
那個誤入的人類,神色淡淡地站在他前方半米之處。
頭頂的帽子不知何時落在了地上,兩個暗紅色的犄角顯露了出來,瞳孔中灼熱的金光幾乎穿透而出。
他平靜地擡起了一只手,抓住了黑影凝成的巨大長刀,宛如一座大山壓下的黑影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擋住了。
炸毛少年無法控制地瞪大了雙眼。
黑影再次發出了尖銳的嚎叫之聲,然而卻在下一秒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雞仔,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麽吵,還讓不讓附近的人睡覺了?
祁知辰還能有閑心亂想,同時握住刀刃的手指緩緩用力。
在他的周身,宛如高山般沉重而恐怖的氣勢甚至卷起了氣流,半長的頭發随風而動,眼角浮現出來堪稱妖異的金色紋路。
咔嚓。
一聲細小的破碎聲。
黑影靜止在了半空中,無數破碎的紋路在其身上浮現,像被砸碎了的玻璃一樣,轉眼間紋路蔓延到了幾乎全部的黑影。
下一秒,伴随着接連不斷的咔嚓聲,“尼斯湖水怪”變成了一地的碎片,消散在空氣之中。
吼——
與此同時,前方堵路的“吶喊”也吶喊着沖了上來。
它聲音低沉轟鳴,臉上那三個不知道是不是五官的白點化作噴射而出的利刃迎面襲來——
然後直直地撞在了祁知辰身前不知何時出現的金色屏障上,被巨大的反震力硬生生給震碎了。
嘩啦!
籠罩住小巷的黑罩在同一時間,崩散成了無數的碎片。
祁知辰在在炸毛少年呆滞的目光之中緩緩轉過身來。
皎潔的月色重新落了下來,照在他的身上,皮膚泛着一股冷白色,簡直不像個……人類。
不是,這根本就不是個人類吧!?
炸毛少年終于注意到祁知辰頭頂上的兩個暗紅色的小犄角,他捏了捏幾乎濕透的掌心,聲音都有點抖:“你——你也是返祖者?”
江城叫得上名號的返祖者也就那麽十幾個,他小心謹慎那麽多年,所有不該惹的人都絕對繞遠避開。
但是眼前的這個到底是誰!沒聽說過還有這一號人物啊?
“返祖者?”祁知辰倒是愣了一下,“我是惡魔啊,你不也是嗎?”
既然都已經表明了身份,他也不想再在大熱天還套着個外套,随手一脫,露出了身後的長尾巴。
翅膀——翅膀還是算了,除非他在衣服後面提前給翅膀根的位置剪個洞,不然翅膀一開他就得裸奔了。
炸毛少年勉強讓自己聲音平穩起來:“我、我就是普通混雜血脈的返祖者而已,而且也沒去測,具體混了哪些也不——”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人突然輕輕地“啊”了一聲,吓的他立馬閉嘴。
“差點忘記了,美瞳還沒摘。”
祁知辰突然想起來,扒拉着眼睛小心翼翼把美瞳給摘了,畢竟是個異物,戴着還是不太舒服。
炸毛少年:“……”
于是炸毛少年看着面前之人非常接地氣地撐着上下眼皮,手法甚至還有點生疏。
等兩邊美瞳都摘下來之後,那人輕輕眨了下雙眸,幾乎可以稱得上耀目的金色瞳孔直直地看向了他。
那一瞬間,炸毛少年只感覺渾身上下的汗毛根根立起,隐藏在血脈之中下位對上位天生的臣服欲前所未有的爆發出來。
腦海近乎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無法回應。
等到他不知何時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夜風一吹,渾身幾乎冰涼,冷汗浸透了衣服。
這——這到底是什麽!?
普通的返祖者絕對沒法擁有這等力量!
如果說是傳聞中那幾個——那這股力量未免也太過于超規格了,倘若江城再多幾個這種實力的返祖者……
那他們還需要天天小心翼翼隐藏着,看那幫異能者的臉色活着嗎?
炸毛少年臉色驚疑不定。
還沒等他理清自己的思路,遠處那道污染裂隙又開始湧動了起來,伴随着一陣陣湧動的波動,似乎又有無數黑影在其中蠢蠢欲動而出。
祁知辰正轉動眼球,緩解剛摘下來美瞳的不适感,感覺到這股波動,他疑惑地看向裂隙的方向:“這個是什麽?”
給他的感覺好惡心,居然還有一點熟悉感,似乎以前也遇到過,不過怎麽也想不起來。
炸毛少年回過神來,連忙道:“快走……呃,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污染裂隙不除,裏面會有源源不斷的污染跑出來的!趁着下一個污染還沒出來,等離開一定距離就不會追上來——”
“那這個裂隙,不管它了嗎?”祁知辰放出力量,感受裂隙的強度,“它會自己閉回去?”
炸毛少年匆忙:“會有專人過來處理的!”
“專人?”
“就是特異局那些人呗,”炸毛少年似乎很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他們有辦法把這個關掉,所以我們不用去管。”
祁知辰能感覺到,裂隙中下一個湧動的力量很快就會噴出來:“他們過來要多久?”
“誰知道,一兩個小時?”炸毛少年抓了把頭發,“反正他們有專門觀測的人,不過這個裂隙等級不算高,可能不會那麽緊急吧。”
祁知辰:“裏面的下一個污染不出五分鐘就會出來了。”
炸毛少年沒問面前之人是怎麽獲得這麽精确的時間,但他明顯焦急了起來:“那我們快點離開——”
“附近的人類會受到污染的影響嗎?”祁知辰打斷他。
這條小巷雖然偏僻,但是兩側都是低矮的樓房,這些樓房裏住着的都是老人家和小孩。
炸毛少年遲疑片刻:“會,但影響不會太大,普通人類一般看不到污染,最多接觸到後生個病,一般都不會……大概……”
他其實也不清楚。
對于他這種大部分時候都在為自己活下來努力的人,哪裏會去分心關注別人的死活。
祁知辰大概明白了。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但是還抱着未來兩年內能變回人類的美好期望。
所以他還是很有種族友愛的,而且他喜歡人類,當然其他種族也很喜歡。
最好的結果,就是大家可以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于是祁知辰緩步走上前去,雙手十指交叉,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腳。
他每往前一步,便有一道帶着暗金色光芒的力量從踏步之地湧出。
這種宛如步步生蓮般的特效,甚至給眼前這個黑暗生物帶上了一絲不容亵渎的神聖感。
他一直走到裂隙前半米處才停下腳步,絲絲縷縷洩露出來的黑影前赴後繼般撞在他身上,卻又被暗金色的力量對沖消泯。
祁知辰打量了片刻裂隙,随即在炸毛少年幾乎是驚恐的目光之中伸出手來,直直地按在了裂隙的邊緣之處!
“啊啊啊啊!那、那個不能碰!”
炸毛少年三兩步想沖上前去,然後差點被洩露出來的黑影撞上,不得不半途剎車。
他雙眼圓瞪,扯着嗓子:“污染裂隙對面連接的就是傳說中的污染界,就連特異局的也不敢直接碰!摸一下絕對會——”
會死的。
後面的話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因為眼前之人動作平穩,像是撫摸什麽珍貴文物一般,手指至上而下,甚至還試探性地捏了捏裂隙的邊緣,動作頗有幾分夜市地攤挑小商品的熟練感。
随後,此人像是在撫平牆上翹起來的牆紙一樣,兩只手分別按在裂隙的兩邊,最上端往下緩緩用力。
越往下裂隙傳來的阻力就越大,祁知辰緩緩調動體內流動的力量,周圍那些湧動着的金色光影越發的明顯了起來。
在裂隙關閉前的那一瞬間,他身後那一對并攏藏好的小翅膀,此刻驟然展開。
純黑的翅膀帶着一縷縷金色的紋路,掀起的氣流差點把炸毛少年給吹出去。
等到被氣流吹起的飛沙走石緩緩落地時,面前那原本像空間被割開了一道可怖傷口的污染裂隙,此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巷內只剩一個展開了翅膀的惡魔,和一個哆哆嗦嗦的——
祁知辰問:“你叫什麽名字?”
炸毛少年此刻一頭毛已經快成了迎風飄蕩的小旗子,他表情呆滞地回答:“樂、樂逸……”
祁知辰重複:“樂樂逸?”
樂逸下意識道:“是樂逸!”
哦,和一個哆哆嗦嗦的樂逸。
樂逸此刻像一只受驚了的貓科動物,頭上的炸毛迎風飄揚,汗毛都根根豎起,身體緊繃,随時準備一有動靜就逃走。
然後他就看到面前那位可怕的大魔王——
是的,祁知辰在他眼中已經榮升大魔王之列,緩步向他走來。
在他心跳無法控制地加快、呼吸停止、腦子一片空白之時,又擦着他的身側走過,彎腰撿起了地上剛剛脫下的外套。
“長翅膀真的好不方便。”
祁知辰将小翅膀收攏起來,果不其然,背後一陣涼飕飕,好端端一件T恤就給整成了個露背裝。
他套上外套,回過頭,想拉近一些同族距離,就問樂逸道:“你的翅膀還沒長出來嗎?”
惡魔都是有翅膀、有尾巴、有犄角的,算是種族特征。
樂逸呆呆轉過頭:“翅膀?”
祁知辰看他一臉不在狀況內:“你不是魅魔嗎?”
樂逸張了張嘴:“我——大概也許是個返祖者?”
祁知辰:“返祖者是什麽?”
樂逸:“魅魔是什麽?”
祁知辰:“你不知道那你之前說什麽惡魔壁?”
樂逸:“有沒有可能,這是個形容詞?”
二人——二魔大眼瞪小眼,互相意識到原來他們思維從來都沒有在一個波段過。
祁知辰難以置信上前兩步,上下左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可是你這味道,分明就是魅魔,雖然淡了點還亂了點,我沒理由會感知錯啊?”
樂逸驚得眼睛都不轉了,慌忙退後兩步:“可是我确确實實是個返祖者,你說的魅魔是什麽?聽着像種異族,異族不是早就——”
車輛急剎車的聲音傳來。
一輛純黑色的車以一百二十碼速度疾馳而來,又急剎在小巷口。
車輛外形樸素,沒有任何标志,停穩後便下來了兩個人,身着統一的制服,像是隸屬于某一組織。
樂逸耳朵一動,聞聲看去,随後壓低了聲音焦急道:“特異局的人來了,快走吧,我可不想和他們碰上。”
說罷他一轉身,向着小巷另一個方向跑去。
剛跑上兩步,天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的嗡鳴聲,兩個穿着同樣制服的人從半空中一躍而下,恰恰好堵在了小巷的另一頭。
此刻場景完美複刻之前前有“吶喊”後有“貞子”的局面。
樂逸啧了一聲,轉頭就打算翻牆離開,此時前後兩撥特異局的人明顯已經發現了小巷內的嫌疑人員。
有人大喊了一聲“別動”,這句話效果非常顯著。
因為樂逸跑得更快了。
他扒上了牆,站穩身子回頭看了眼,想知道這位大魔王是準備正面直剛特異局,還是和他一樣翻牆逃離。
結果前後左右都沒發現這位大魔王的蹤跡。
樂逸正納悶,突然間脖頸處傳來一陣緊縛感,緊接着他便雙腳離地上了天。
他艱難往上邊一看,只見大魔王展開了巨大的翅膀,金色的雙眸冷冷地俯視着下方疾步跑來的特異局人員。
随後,大魔王振翅一飛,單手拎着樂逸的衣領,另一只手挎着剛剛脫下來的外套,在冰涼月色的照耀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報告!”有人對着對講機道,“已到達預定地點,現場遺留大量污染氣息,但沒有檢測到污染裂隙的存在!”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應該是返祖者!另一個不太清楚,沒有檢測到能量殘留!”
那人仰起頭,腦海中不斷回放剛剛堪稱驚豔的一幕。
低垂的夜幕之下,巨大而華麗的翅膀,他似乎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睛,但無論如何都回想不起來那人的模樣。
于是他對着對講機道:“另外一個長着翅膀,可能是變異了的鳥人。”
幸好此刻祁知辰已經上天遠離,不然他一定要将這些人腦子裏的水好好搖晃一下。
你們這些人都沒有見過惡魔的嗎!?
“往東邊,不對,方向反了!東!東邊——啊那是北邊啊!”
高空之中,風呼啦啦地吹着,樂逸心力憔悴:“看到那個四四方方的建築了嗎,對,朝着那裏飛。”
飛上高空之後,祁知辰覺得自己還有挺多話要問問這位傻不愣登的小魅魔,于是提出去樂逸的家裏坐一坐。
樂逸本來是想拒絕的,但在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驅使下,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拒絕這位大魔王的要求。
太可怕了!
樂逸心中流着淚,恭恭敬敬誠惶誠恐地指起了路。
然後成功的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成功被一級路癡大魔王給氣到差點心梗,語氣從恭恭敬敬變為隐忍再到暴躁最後到心如死灰。
“東邊……東邊是這邊嗎?啊不是嗎?”祁知辰已經非常努力地在認路了,“我看到了一條小路,特別像你說的——哦,不是啊。”
“那這邊應該是西邊——什麽?這邊才是東邊嗎?”
“我記得月亮應該是東……嗯月亮在我頭頂。”
“四四方方的建築,是那個公廁嗎?”
“不,”樂逸像一只風中風幹的抹布,“是我被氣死之後的墳墓。”
祁知辰:“……”
終于,在雙方的不懈努力之下,祁知辰總算在氣死樂逸之前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剛一落地,樂逸就往前跑了兩步,抱住一個垃圾桶大吐特吐,吐的間歇還不忘偷偷瞥了眼祁知辰。
而後者靜靜地站在夜色之下,黑色的翅膀緩緩收攏。
他後背的衣服被翅膀撐得碎成了三塊,隐約能夠看到光潔的肌膚,在月色之下,透露出一種無生機的奇異美感。
脖頸纖長,薄薄的一層肌肉線條流暢而優美,這種非人般精致和背後收攏起來的黑色翅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下一秒,祁知辰便套上了外套,轉頭就看見某人一邊吐,一邊小臉通紅,差點沒燒起來。
祁知辰不禁問道:“我的技術這麽差嗎?”
樂逸聞言,猛然間劇烈咳嗽了兩聲,捂着嘴飛速後退:“什、什麽技術,你你你你在說什麽啊!?”
祁知辰:“飛行技術啊?你暈機嗎?”
樂逸:“……”
樂逸同手同腳地又走了回來:“咳咳,還、還行吧,就是晚飯吃多了而已。”
他們落地的地方是一片城中村。
說是城中村都有點不貼切,至少城中村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不該有的應有盡有,電線亂得根蜘蛛網,空調密密麻麻挂在牆邊,而不是像這片地方——
這裏更像是一個不知道破敗了多少年的小區,裏面房屋堆積着比城中村還密集,到處都是破碎的瓦礫,偶爾有那麽幾棟完整的房,看上去都有幾分搖搖欲墜。
但就是這樣破敗的一片區域,卻仍然能夠看見用樹幹做成的晾衣杆,上面飄揚的幾件粉粉藍藍小裙子,并不明顯的飯菜味傳來,點點燈光亮起。
祁知辰遲疑地環顧四周,腳尖點了點塵土飛揚的地面:“這裏——”
“怎麽了?這就是我住的地方,”樂逸撇了撇嘴,習慣性想開嘲諷,但對上祁知辰金色的瞳孔,嘴裏的話還是轉了個彎,“現在您看到了,也來了,還想進去嗎?”
祁知辰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棟還算完整的小平房:“那裏?”
樂逸目光似乎柔和了一點:“嗯,我就住在那裏。”
祁知辰沉吟片刻:“唔……”
樂逸倒是很灑脫:“沒事,您想說什麽就說。”
這會倒是用上敬詞了。
于是祁知辰實話實說:“你是不是走之前在煮什麽東西?我聞到焦味了,嗯……應該已經糊了。”
樂逸:“……啥?”
樂逸愣了一秒,随即像被火燒了屁股的猴子一樣飛速竄出去十米,那速度比他和污染正面打架時還要快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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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簡陋,沒有茶,”樂逸拿了兩個玻璃杯,杯中是帶着甜香的黑色液體,“就以可樂代茶了,還請不要介意。”
祁知辰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快樂水。
“這杯是可口的,這邊是百事的,那裏還有杯無糖的,”樂逸如數家珍,“來,這杯還有櫻桃口味的可樂,要試一試嗎?”
樂逸的家中倒是意外的整潔。
雖然外邊看上去是一棟破破爛爛的小平房,但屋內卻被人仔仔細細打掃幹淨了,牆上甚至還貼了暖黃色的牆紙。
屋內的家具雖然破舊,卻很幹淨,牆角還放了個小書架,上面整整齊齊地碼着教科書。
頭頂是一個偶爾接觸不良的白熾燈,祁知辰鼻尖微微一動,偏頭問道:“你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樂逸愣了下,笑着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其實我還有一個妹妹,不過她身體不太好,平時都在卧室內休息。”
說罷他對着卧室喊了一聲:“樂音!”
話音剛落,一個紮着兩條小辮子的女孩子怯生生地從門縫中伸了個腦袋出來,看樣子也就初中的年紀,看來牆角的教科書是她的。
樂音細細地說了聲“您好”後,就縮回屋內去了,背影像一只受驚了的小兔子。
祁知辰目光微動。
又是一只小惡魔,就是不知道什麽品種的。
等級森嚴的種族有點不好,就是作為最高等階的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想要扛起種族繁盛重任的責任感。
具體表現為看到弱小同族,那種老父親的憐愛感簡直無法控制。
樂逸為自家妹妹的羞澀道了句抱歉,又非常殷勤地開始安利櫻桃口味可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脫離了緊張焦灼的戰鬥現場,他此刻看上去倒沒有之前那樣一點就炸,頭發都溫順了不少。
祁知辰盯着杯中味道不詳的黑色液體,在樂逸期待的目光中抿了一口。
樂逸連忙問:“味道怎麽樣?”
祁知辰的神情一時間難以形容,他停頓片刻:“先不談這個,我們來說說之前的事情吧。”
樂逸:“……”
真的難喝到這種程度了嗎?
樂逸直接抱着一桶5L大瓶可樂噸噸噸,一抹嘴道:“當然可以,您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祁知辰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你之前說的返祖者,是什麽?”
話語一出,喝着可樂的樂逸直接嗆了個天昏地暗:“咳……咳咳咳咳,不是,您真的不知道嗎?”
祁知辰冷靜反問:“那你知道惡魔七大分類九大魔紋和十三個魅魔誘惑別人心甘情願獻身的方法嗎?”
樂逸:“……”
樂逸抓狂:“我怎麽會知道這個——不是,我為什麽要知道這玩意啊!?”
什麽魅魔誘惑別人獻身,呸,聽上去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祁知辰言簡意赅:“同理。”
樂逸看上去頗為無語:“行吧……那我要從什麽程度開始說?您對這方面了解多少?”
祁知辰沉吟片刻:“如果可以的話,從開天辟地開始吧。”
樂逸:“……”
頭頂的白熾燈又接觸不良地閃爍了兩下,這種冷白色的人造光源之下,祁知辰那雙金色眼眸竟展現出了一種奇異的溫和感,看過來的眼神也格外……慈祥。
這也許只是個錯覺。
樂逸将汗濕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
他那頭半黑半白的大麗花發型,到了室內,看上去更像是倒扣着的拖把。
樂逸清了清嗓子:“簡單說一下,其實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然後有一群異族和人類生活在一起,哦異族呢,就是非人類的其他種族,比如說什麽夢魇、天使、精靈、鲛人啊這種。
他說話的口吻像是給小寶寶講故事:“然後他們通婚了,有了後代,這樣一直到現代,就有很多人類體內有遺留下來的異族基因。”
祁知辰重複:“通婚?”
可能他此刻的眼眸帶着一種非人感的純粹,樂逸撓撓頭,居然還有點害羞:“就是那個這個然後生了寶寶呗。”
祁知辰不解:“沒有生殖隔離的嗎?”
樂逸遲疑:“這個不重要吧?”
這個很重要啊!
哪怕他現在才變身四個種族,但根據目前情況而言,樂逸口中的異族,也就是他變身的這些種族,各種大小形狀類別都有,搞不好以後就來個看不見摸不着的純能量體。
別的不說,就花靈那個體形,能和人類在一起嗎!?
祁知辰感覺到,樂逸對于異族的了解似乎非常、非常的淺顯。
暫且不清楚這點是因為普遍認知不足,還是個人知識的貧乏。
于是他拿起桌上的百事可樂喝了一口:“繼續吧。”
樂逸小聲嘀咕了句“我覺得櫻桃味挺好喝的”,然後繼續他的科普大業。
“那有了這個基礎的話,返祖者其實就是現代的這些人類,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出現了返祖現象,擁有了過去某些異族的特征。”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又舉起手指,給祁知辰看了眼雙手漆黑的指甲。
“我算是返祖程度比較淺,血脈比較淡的,而且可能祖上闊綽——祖上比較風流,混了多種血脈,所以返祖得比較亂。”
“厲害的返祖者,一般都是單異族返祖的,血脈濃度越高越好,一般超過50%的話,基本上就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咱們江城總共都沒幾個超過50%的。”
“現在污染是越來越厲害了,戰鬥力嚴重不足啊,要是我也能厲害一點就好了。”
祁知辰對樂逸關于自身血脈的看法不置可否。
他平靜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再找幾個異族通通婚,提純下血脈不就行了。”
如果污染的普通水平就是今晚碰到的那個東西,他估摸着普通的惡魔、人魚,甚至小花靈都能對付得了吧。
祁知辰差不多稍微理清了一點目前的情況。
如果沒有猜錯,他的每一種變身種族應該就是樂逸口中的異族,至于為什麽不是返祖者——
返祖者必定有一部分是人類,而他化身的每個種族都有一套完成的傳承記憶,而且還都是最高等級plus版本。
異族就異族呗,能夠證明他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異常就行,不然他偶爾還提心吊膽怕被人拿去解剖。
反正,總不可能這個世界上只剩他一個異族了。
祁知辰非常安逸地想着。
結果此話一出,本來還在展示自己天生純黑美甲的樂逸頓時瞪大了眼睛。
好一會,他才喃喃道:“原來您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嗎?”
祁知辰一時無語:“難道你以為我剛才是在考驗你嗎?”
“難道不是嗎?”樂逸放下手,撓了撓頭,“您應該是才成為返祖者沒多久?也是,再過那麽幾天,搞不好聯盟或者特異局那邊就有人找上您了。”
祁知辰隐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樂逸明顯有點思維奔逸:“異族那個啊……很簡單啊,因為異族早就已經滅亡了啊,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存在異族了。”
“現在這個世界上,準确來說,只有人類存在了。”
“無論是返祖者,還是說特異局那幫異能者,說到底都是人類罷了。”
他從大腦裏艱難摳搜出一句文化詞:“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大混戰時代,人類和異族的鬥争注定只有一方能夠活下來,後來人類占據了戰争的上風,将剩餘的異族趕盡殺絕,從那天開始,世間就再也沒有異族存在了。”
“聽說特異局那裏還有幾具标本吧,不過都解剖過好幾遍的了,怎麽也不可能來個原地複活吧,哈哈哈哈哈。”樂逸似乎想開個玩笑。
“要是真的有異族活了過來,面對這種深仇大恨——”
“大概會把人類全部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