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記
第40章 手記
“你想要聖尊留下的手記?”
威嚴道長坐在梨木長桌後, 皺眉看向他。
黎止點頭。
威嚴道長并未拒絕,不過依舊坐在原地沒有動作:“不過是一些雜談,怎麽忽然感興趣了?”
這東西威嚴道長只在為黎止修複靈脈的時候提過一次,當時并他并未表現出有如此明顯的好奇。
黎止見他不動聲色, 便也毫不在意似的坐到一旁, 從懷中掏出一本邊角已經發皺的書:“不給就算了,我自己又不是沒有。”
那本書掏出的瞬間, 威嚴道長眼神瞬間變了:“這…能否拿與我看看?”
黎止攤開另一只沒有拿書的手, 意思很明顯, 要與他交換。
威嚴道長只得起身,去書架的暗格當中取出一本同樣看起來年頭有些久遠的書。
幾乎是翻開的一瞬間, 黎止便已經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與《煉器進階》如出一轍的筆跡與語氣。
威嚴道長的反應則比他誇張許多,幾乎是捧着書雙手顫抖道:“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臨松閣樓頂。”
威嚴道長愣了下,宛如自言自語似的:“當時都已經被毀了大半,那裏怎麽還會有。”
黎止聳肩:“和那些煉器的失敗品混到一起了, 興許當時沒被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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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嚴道長意識到什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黎止沒有否認:“猜到一點罷了。”
那是教習先生都不能随意動的臨松閣頂, 什麽人竟然能把煉器的試驗品像堆破爛一樣堆在那?最重要的是,如此珍重的同其他貴重法器一起存放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 其他人竟然都沒有任何意見。
黎止後來去檢查過, 那些半成品法器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合理的解釋,珍惜的并非是這些法器, 而是制法器的人。
昭羽仙尊本人貌似對煉器毫無興趣,至于微元仙尊…看起來不像是能允許自己的失敗品被其他人發現的樣子。
再結合那本上了年頭的書, 很容易就能猜到聖尊頭上。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
所以他才敢去和昭羽仙尊賭, 就是在賭聖尊自己制出的東西不會坑自己, 而他也确實賭贏了, 鬥轉移降的修複過程異常順利。
“四十年前白桐川仙魔一戰後, 雖說魔修被打退至蒼雪嶺,但聖尊亦元氣大傷,後來更是直接閉關。沒想到…”威嚴道長深深嘆了口氣,聲音帶着恨意,“沒想到堰巡那魔頭竟然敢只身殺上宗門,還放火燒了聖尊的居處!當日裏恰逢中秋夜宴,封山大陣關閉,所以才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黎止不解道:“夜宴為何要關閉封山大陣?”
威嚴道長緩緩吐出一口氣:“封山大陣曾是聖尊邀了靈澤谷的衡若聖尊一同完成,但當時有流言,稱靈澤谷與魔修暗通款曲,”他閉了閉眼睛,似是不願意回憶,“當時衆修士抵抗魔修情緒高漲,完全容不下任何辯解,尤其在鼓舞士氣的夜宴上,所以才有如此決定……現在想想就是狗屁!不僅聖尊多年的心血毀于一旦,衡若聖尊也因此受擾,多年避世不出。”
黎止怔然了半晌。
這是他第一次,不是聽見某個一帶而過的片段,而是完完整整從他人口中,得知那場引起修真界動蕩的事件一角。
可惜是非功過都已經事了如塵煙,只能在回憶裏掀起風波。
威嚴道長那張常年寡淡的臉,也只有在提到聖尊時才會有明顯的情緒變化。
見他還依依不舍地翻着,黎止便也低頭看起了這本聖尊手記。
這本手記其實沒有多少是記錄生活的,內容反而更偏向于各種疑難術法的心得筆記。不過記錄人倒是很有趣,比如四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在“通感術”下面寫:
“不好用。施術的時間過短,第一次不小心用到了荷塘裏的□□,一下午身上都是潮的。”
再比如十月十八日這一天,他在“禦獸法”下面寫:
“一言難盡,範圍太有限,只召來了兩只蜜蜂,用它不如直接去挑心儀的捉來當靈寵。”
再比如十二月初九這一天,他在“言咒術”下面寫:
“有效,煩人的家夥栽了個大跟頭,但靈力耗費很大,而且陰毒了點,少用為好。”
……
一頁頁翻下來,竟然還真見了不少種稀奇古怪的術法,有些已經是改良後的版本,有些卻由于本身效果負面影響過大,已經被列為了禁術。
聖尊似乎也就是随手記錄,間隔時間跨度不一,有些墨跡已經暈開了,字寫的比在《煉器進階》裏還随意。
黎止撫摸紙頁,仿佛能透過其中,看到一道懶散得要命的人影,得知新的術法就會立刻嘗試,然後認真的一一記錄用法與效果,卻會在下筆時忍不住撇着嘴吐槽兩句。
于是他問:“聖尊現在還在閉關中嗎?”
“是。”威嚴道長輕輕撫平那本書上的褶皺,又看着自己的手離開後它再度恢複原樣,“四十年了,至今依舊未出。”
“你們就不能去看看?”
這話倒是把威嚴道長從回憶裏拉回現實了,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傻子:“大能的禁制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破,外人根本無法幹預,即使是同為大乘期的衡若聖尊也不行。”
黎止不做聲了。
威嚴道長将書還給他:“拿着吧。我素來看不慣微元等人的行事作風。現在你能于煉器一途繼承了聖尊的衣缽,也已經有所成就,也算是件好事。”
威嚴道長又問了問他身體如何,黎止再一次鄭重其事道了謝,随後從懷中掏出一只拂塵柄來。
“在栖雲城時,我就見道長的法器用得有些舊,可惜回來以後清醒的時候不多。”他自嘲似的笑了下,“直到前幾日才得出空來,就當是個心意吧,還請您務必收下。”
拂塵柄通體玉色瑩潤如水,上面刻着繁複而華麗的紋路,看起來十分精巧。
威嚴道長沒有推辭,他掃一眼就明白,那東西與他手中這把拂塵完全契合,四舍五入也算是量身定制。威嚴道長居行都從簡,是以鮮少有人會去注意他拂塵底部的經文,發現他其實更偏好花紋樣式繁雜的法器。
威嚴道長眼中露出一絲動容,喉結滾了滾:“多謝。”
“不值一提的小物件罷了,做個替換用。”
無論如何,威嚴道長也是來到這裏後最先對黎止釋放善意的人,甚至自己的修為能夠恢複也有對方的功勞,總不好一直平白受人家恩惠。
更何況,他留在出雲宗的日常還長。
入了秋以後雨水漸漸多起來,離開玄映峰後,一連幾日都是陰雨連綿。
烏雲一直壓在頭上,顯得天色昏沉。這種天氣黎止向來不愛動,蒙頭一覺能睡到中午,下午起來運氣修煉,偶爾指導指導弟子們,就這麽又過了一段平靜日子。
與他的修身養性兩耳不聞窗外事比,外面可要熱鬧得多。
隐霧秘境現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修真界,同樣是五年一現,此次秘境的規模比從前竟然大了兩倍不止。
秘境的規模越大,意味着其中有珍奇寶物在的概率越大,若是運氣好真的在其中尋到機緣,直接得道飛升也未嘗不可。
更別提幾乎就在同時,秘境當中有仙器的消息不胫而走,這下不僅各路弟子,許多門派的高階修士當中都有人蠢蠢欲動。
各峰上幾乎所有的內門弟子都在為此做準備,修煉場的大門晝夜敞開,丹藥與符箓售賣處往來的人絡繹不絕。
小蒼山快被人踏破了門檻,杜蒙忙得腳打後腦勺,終于在連續十日不眠不休後當衆倒在煉器爐前,因此獲得了一夜的休息。
隐霧秘境的入口約莫在陵關一帶,距離出雲宗不算近,帶着飛行符過去也要十日左右。九月過半,內門裏築基期的弟子幾乎快走光了。
這日,黎止窩在院子裏的搖椅上,翻着聖尊留下的手記。
他讓杜蒙按照他的身形,打了把與南院外形一模一樣,但功能更齊全的搖椅放進銜月觀裏,還附帶了一張八角小桌,從此徹底搬離那張不好用的矮榻。
黎止從威嚴仙尊那謄抄了一份聖尊的手記,這幾天一直在挨個嘗試那些奇奇怪怪的術法。
“他們走多久了?”
黎止頭也不擡:“這會頂多剛過栖雲城,你現在跟去還來得及。”
錦烏氣結:“你當我不想?但是全都走了,萬一你又出什麽事怎麽辦!”
黎止:“容我提醒一下,你們三個加起來也打不過我。”
錦烏習慣了整日同賀長風混在一起,雖然智力被帶的降低了點,但比起最初的提心吊膽,也實實在在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開心日子。
現在那兩人辭行進了秘境,只留一只鳥站在架子上,黎止竟然從毛茸茸的背影上看出幾分孤獨來。
“好狠的心。”錦烏念念叨叨,“好冷漠的師徒情。”
黎止充耳不聞。
然而再次低下頭後沒多久,黎止忽的放下書,攏了攏長發坐直身體,久未掀起波瀾的眼眸中透着些許疑惑。
錦烏:“你想去了?”
黎止:“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