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坦然
第47章 坦然
說是溫泉, 其實也不太準确。
這顯然不是座火山,黎止猶豫着伸手試了下水溫,是冷的。
再仔細看去,岩石旁皆有鑿動的痕跡, 更像是被人挖出來的。黎止沿着四周走了一圈, 幾乎可以肯定這泉水的源頭多半就是兩人方才經過的瀑布。
黎止找出了張加熱的符箓,貼在了周圍的岩石上。
不多時, 冷泉的表面的溫度就升高了些。
看來還需要多幾張加熱符, 不過黎止的儲物袋夠大, 并且他一早做好找到謝時宴就鹹魚的打算,是以亂七八糟的生活功能準備得很齊全。
不過這處溫泉的确是意料之外。
不知想到什麽, 黎止斂下了眸。
儲物袋裏傳來一陣異動,是那只煤球怪又在晃蕩。
也不知這東西是不是山洞特産,明明當時一群接着一群,可自從兩人離開以後, 幾乎再沒見過同類型的。
黎止将煤球怪提了出來, 丢進草叢裏。
對于活物來說,一直待在儲物袋裏難免會憋悶。這小東西睡覺的時間很長, 不過只要它醒了, 黎止幾乎都會放它出來透透氣。
煤球怪坐在草叢中間,圓滾滾的身姿撲騰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
黎止在他身上加了個不能走遠的禁制, 又設了一道保護的術法,然後就放任它自己蹦蹦跳跳地玩去了。
黎止不過出來一趟, 謝時宴已經把木屋裏簡單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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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打開通風, 房間裏打掃得很幹淨, 能用的家具不多, 幾乎只有床與桌椅這種大件, 年頭看起來久了些,但都還能用。黎止進門的時候,他剛好在對着空房間發呆。
黎止贊道:“這不是很好嗎。”
謝時宴:“我自從入了宗門就是獨自居住,打理房間不過是順手的習慣罷了。”
黎止:“看什麽呢?”
謝時宴搖頭:“只是在想。這座木屋究竟是什麽人建的?又是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
黎止:“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留下來的東西沒有任何标記,品質也都是最常見的,完全看不出使用者的喜好,
謝時宴嘆道:“秘境當中會有這樣的地方,以前竟從未聽人說起過。”
黎止挑眉:“說不定是他們沒找到呢。”
“你得了那把劍,從收獲上來講就已不虛此行,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走了一路沒問,如今明顯是決定要在此處落腳才開口。然而黎止面上坦坦蕩蕩,裝的沒有任何小心思似的。
不過謝時宴配合他:“此處人跡罕至,是難得的清修之處,我想試着沖一沖金丹。”
黎止意料之中:“好。”
謝時宴安靜片刻,抿了下唇:“那,仙尊如何打算?”
若不是為了謝時宴,黎止原就準備找個地方一窩等秘境口開啓,不過他沒有直接說,只是道:“興許過幾日會去西部轉一轉。”
謝時宴:“也好。賀師兄他們多半已經朝這邊趕,興許還能遇到。”
黎止笑了笑,轉而道:“對了,竹林後有一處溫泉,等下…”他停了下,道,“你今日修煉過後,可以去試試。”
等等,大家同一個性別,就算是邀約不也很正常嗎?他為什麽要突然改口?
所以果然還是自己做賊心虛?
謝時宴愣了幾秒,随後臉色驟然有些發紅:“知道了。”
黎止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沒忍住,伸手在他泛紅的耳尖上輕輕掐了一把。
他完全是手支配了大腦,然而這動作又稍顯暧昧,謝時宴都愣住了。
黎止頓了下,一時想不出如何解釋,于是生硬轉換話題:“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若非外面霧氣籠罩,使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仍身處秘境之中,黎止恐怕真要過起田園生活來。
說來也神奇,這座木屋就像與其他處隔絕了一般,他放出靈識在四野裏都查探不到任何人影。
倒是山裏有些活物在,黎止抓了兩只外形像是野兔的小怪獸,可惜他沒有處理生食的經驗,自己鼓搗了半天,最後還是謝時宴看不下去,出來頂替了他。
兩人相安無事的用了晚飯,随後一個修煉一個去院子裏轉悠。
天色稍晚些,黎止遠遠瞧了眼,見謝時宴的房間裏還亮着燈。
也不知道謝時宴修煉起來有沒有個時限,黎止沒去打擾,自己先拿上儲物袋,繞路去了後方的竹林。
黎止在岩石四壁都貼上了加熱符箓,然後随手将外衣脫在岸上,只着一件中衣跳了進去。
水溫偏熱,但很适合他這種奔波勞碌的人員解乏。
沒過多久,袅袅熱氣上湧,連日以來的疲憊仿佛都得到緩解。
他給四壁的加熱符都注入不少靈力,足夠熱上一整夜的。黎止仰着頭望天,任由蒸騰起的白霧與秘境中晚間變重的霧氣混在一起,使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兩米外就已經不見人影。
黎止整個人靠在岩石上擡頭望天,不多時竟然就這麽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前方似有聲音傳來。
因為睡着的緣故,暴露在水面外的肩頸有點涼,黎止将脖子以下沉入水中,眯着眼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
隔着朦胧的霧氣,前方似乎有個人影。
那人背對着他,青絲下半浸入水中,肩頭露出來的一點肌膚白得晃眼。
除了謝時宴,不作他想。
沒辦法裝看不見,黎止很輕地咳了一聲。
謝時宴似乎沒料到會有人在,有些受驚似的,轉過來時腳底一滑,眼看就要向後栽去。
黎止連忙上前,托住他的後背。
水花濺開些到身上,黎止将人扶正,低聲問:“怎麽樣?”
謝時宴稍稍與他拉開些距離:“沒事。仙尊是一直在這裏?”
黎止嗯了聲:“睡着了。”他忽然意識到什麽:“你看到我走了?”
謝時宴臉頰染着被水汽氤氲出的淺粉,讷讷道:“……聽到前院沒有動靜了,剛好看到而已。”
黎止不放過他:“修煉不專心啊謝師兄,這樣可怎麽給昭羽峰做表率?”
被黎止叫了聲“師兄”,謝時宴肉眼可見地開始升溫,不消片刻,整個人跟只熟透的番茄似的,看得黎止又想上手。
“您別戲弄我了。”謝時宴垂着眸,“其實我已經閉關一次過,但是失敗了。”
黎止雖然已經知道,但是與親耳聽到從他口中說出來,含義到底不同。黎止搓了搓指尖,按捺住心底的想法。
“你的修煉速度已經超過許多人了,不必這麽急。”
“可是。”謝時宴音調高了些,“可是與您還差得遠呢。”
黎止挑眉:“拿我做目标?那确實是還不夠。而且…”他故意拖長聲,戲谑道,“需得專心致志,聽不見院子裏的動靜才行。”
謝時宴聽出他話裏的調侃,耳朵紅得快要滴血:“不是故意的。”
黎止笑了兩聲,還是決定說出實情:“知道我為什麽一進來就找你嗎?”
謝時宴搖頭。
“有個玄映峰的弟子來找我,說你是從我管轄的陵關西山進來裏,還說你進階失敗,希望我多加照看。”
謝時宴有些意外:“江兄?可我沒有同他見過面。他是來找過我,可我當時剛剛閉關失敗,總覺得沒臉見人,所以勸他回去了。”
“那他是如何知道你走西山?”
謝時宴想了想:“我同昭羽峰後山看守的人說過會進秘境當中,但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或許他是去問過吧。”
“西山向來人煙稀少,倒是不難猜。”
謝時宴卻又開口:“或許也是因為,我以前曾同他說過,秘境若出現在崇關峻嶺關,可以從不直面大門派的入口走,西山也剛好符合。”
黎止似笑非笑,重點偏移:“以前啊,看來謝師兄小時候和江兄關系很好嘛。”
謝時宴沒立刻回答,擡頭瞧了他一眼。他本就長得豔,此時眼尾又被染上幾分薄色,意外顯出幾分風情來。
他沒理會黎止的怪聲怪氣,良久才道:“不是小時候。”
“大家都以為我是出雲宗長大,實則不然。我…”他眼睫顫了顫,像是下定什麽決心,“我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日,是住在一間院子裏的,那裏不是出雲宗。”
黎止訝然:“為何要去那裏?”
“不是我想,我當時應當只有六七歲左右,是被關在裏面的。”水溫依然很高,謝時宴卻打了個寒顫,“有一個婆婆受雇照顧我,每日為我做飯洗衣。但将我帶去的不是他,那個人…我不知道是什麽人,他給我用過很多藥,差不多每隔一月左右,會來取一次我的血。”
黎止開始還饒有興致,不料越聽越是震驚不已:“你說什麽?”
謝時宴很輕地扯了下唇角:“這種日子大概持續了将近兩年,然後我便被抹去記憶,送進出雲宗裏,與當時世家子弟在一處,江兄也是那時才認識的。”
他握住黎止的手,緩緩移動到自己胸口,然後見黎止的表情徹底變得驚愕。
不同于謝時宴無暇的外表,他胸口處有一道蜿蜒的疤,像是無數次被剖開又縫合後的結果。那傷經年累月,即使愈合,痕跡也永遠的留在了皮膚上。
黎止感受着手下凸凹不平的觸感,只覺得心頭湧起從未有過的荒誕。
謝時宴輕聲道:“我問過師尊,他說,是遇到妖獸受的傷,并且還撞到頭,所以才會一并忘了。”
不知過了多久,黎止才有些艱澀地開口:“你說的,是真的?”
謝時宴的眸光落到岸邊:“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段記憶,拿劍的時候才想起來。”
難怪醒來無歸就已經平息下來,原來是從過往當中看到仇恨,所以才認了主。
黎止問:“這就是你要同我說的事?”
謝時宴應了一聲。
他握着黎止的手松開,有些無處安放似的,下一秒卻又被黎止握住。
“知道他為什麽取你的血嗎?”
謝時宴其實隐隐約約有些猜測,但他還是搖頭:“我的血特殊嗎?”
“你有一半的魔族血脈。”黎止平靜道,“前代魔尊堰巡,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