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卦象
第63章 卦象
與黎止想象中不同, 煉器室從外面看起來輝宏氣派,內裏卻是空蕩蕩的。
六只老式煉器爐平均分布在房間中後,最前方是一只環抱約莫臂展兩人的煉器爐,規格很大, 材質不凡, 多半就是聖尊專用的了。
應當是礦晶石制的,燒制法器時的火候調整很得他心, 美中不足的是溫度上升比較慢。
每次現場給人演示時, 都要提前點起來等上半天。
奇怪……
他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就像是下意識的, 最自然不過的想法。
黎止伸出手,煉器爐的外壁印着裝飾底紋, 手感光滑平和,像是在撫摸一件古董。
煉器爐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地立在黑暗中。
少頃,黎止停下動作。
或許就像昭羽仙尊說的, 自己自從修複鬥轉移降後, 靈識就同出雲聖尊産生了某種共通。
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受嗎?
黎止甩了甩頭,在煉器室裏環顧了一圈, 沒有任何看起來像是聖尊所制的法器。
他去旁邊的貯藏室, 甚至于後院的柴房都轉了轉,同樣一無所獲。
黎止想出去問一問昭羽仙尊, 卻又擔心這結界是一次性的,萬一下次不能和聖尊對上頻率, 那豈不是白白浪費掉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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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若聖尊應當會在宗門裏住些日子, 左右也不急于一時。
思來想去, 黎止還是決定再向裏面走走看。
說不定…或許無需衡若聖尊, 他自己就能見到出雲聖尊呢。
繞過煉器室, 不遠就是垂星閣。
不知為何,越向前走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黎止輕蹙着眉,直到站到垂星閣前。
眼前的建築輝宏氣派,碧瓦朱檐、丹楹刻桷。三層殿宇落在不知峰頂,最上方的屋檐高聳挺拔,幾乎是直入雲霄,漆柱上的雕繪圖案筆觸飛揚,宛若游龍。
是很眼熟。
他在修複靈脈時曾入過幻境,那幢華麗又雅致的建築,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這已經不單是觸碰最外層結界,而是完全深入其中。
然而黎止已經無暇細想其中的緣由,身體不受控制一般,推開了垂星閣的門。
單看手記就知道,出雲聖尊并非死板的性格。也可能是因為在自己的日記裏比較放松,總之說話風格沒半點高階修士的樣子,甚至偶爾還會把怎麽對人使壞的記下來,心裏活動時常豐富得出奇。
垂星閣裏也一樣,三十年前的裝飾同現在差別不大,一樓能滿足大部分起居和待客。
卧室與書房在二樓,另一側則整個打通,建了個巨大的陽臺。
看着大片空了的藤架和已經放置了不知多久的搖椅,黎止心裏啧一聲。
聖尊還挺會享受的。
去往三層的樓梯上,門是關着的。
仔細看,這一層整個都換了更為堅固耐受的緣晶木結構,這大概就是聖尊為自己打造的修煉之處了。
黎止停在門口,敲門的同時自報家門。
“在下出雲宗清寂。”
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回應。
黎止緩緩做了個深呼吸。
打從進到垂星閣起,他就一直感到有些違和。
這裏太安靜了,沒有一絲半點的人氣,即使因結界的緣故房屋本身沒有破損多少,依然不像是有人在的痕跡。
黎止試探着,放出一點靈識來。
他感受不到門後有什麽,但是能夠确定所經之處皆一片空白。
于是黎止再次敲了敲門,同時改變了措辭。
“聖尊,您如果在的話,還請明示晚輩;否則,晚輩可能就要破壞您住處了。”
片刻後,黎止一腳踹開了門。
伴随着“吱呀”一聲,黎止單手握劍,迎上了空無一人的修煉室。
三層的風格與下面完全不同。
屋裏明顯光線暗了許多,只在頭頂上有一扇很小的窗子。
中間放着一只蒲團,角落裏有一副桌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過于一目了然,黎止自然也注意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紙。
他輕手輕腳地拿起來看了看,紙張邊緣已經泛黃,但上面的墨跡卻依舊清晰。
“二月二十六,今日又蔔了一卦,結果相同。”
“三月十一,蔔卦,結果相同。”
“三月二十七,蔔卦,結果相同。”
“四月初九,天道莫不是在耍我。”
……
時間斷斷續續,從二月一直延續到四月,看起來結果一直沒有改變。
黎止繼續翻。
“四月十六,難道真的是宿命?”
“天道這厮,話也不說清楚些。”
下方的筆跡變得有些潦草,像是下筆之人開始心不在焉。
“祁堯說不能再繼續窺探天機了,呵,卦象裏同魔族宿命交纏的又不是他。”
“魂識暫離,可求生機。”
“到底是什麽生機?”
……
往後沒有內容了,只在“五月初二”的蔔卦結果後寫:
“尋了只流焰雀來,花了兩筐彩晶石,最好是有用。”
“沒用就烤了。”
黎止眉峰微挑,流焰雀。如果他沒記錯,錦烏曾說過自己是什麽七彩流焰雀來着,還真是他的種族嗎?
那他曾經在夢裏看到的那只“高階版”,難道真的就是錦烏?
那為何他會出現在那本書裏?
這些紙上反複提到的“卦象”又是什麽?
以及,聖尊如果沒有閉關,那這些年裏,他在哪?
黎止又将這幾頁紙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最終落在了時間最早的一張上。
是二月初九的。
這一頁上寫着“實在難以置信,于是今日又蔔了一卦,可顯現的結果依然相同。究竟是什麽?竟然連我都束手無策?”
黎止看手記時,就已經猜到了聖尊是個什麽性子。如今反複揣摩每一句話,似乎透過紙頁感受到隐藏在筆墨當中的情緒,像是隔着熒熒燈火,看到了那個眉頭緊蹙,修長的手指夾着筆杆反複思慮的人。
看到第五遍時,黎止動作驀地怔住。
方才只顧着看字跡,現下将注意力落到紙頁時,忽然發覺第一張同後面的比起來,像是褶皺得有些過分了。
即使是沒有落筆的地方,同樣是大片的皺痕,像是暈開又幹了的水跡。
黎止仔細摸了摸,手感與其他處倒是沒什麽不同。
接下來他又試了對準光,用火烤,全都沒有任何反應。
或許那不是什麽特殊标記,而就是剛巧打翻了一杯水呢?
卦象既然是聖尊占蔔出來的,那他定然知曉其內容,有什麽必要特意記錄下來?
可若是如此,他又為何要将這東西放在如此顯眼的地方,還摞得整整齊齊,宛如專門等待着誰一樣。
黎止沉思着,良久,他忽然心念電轉。
他放出靈識,小心翼翼地攀上這一打記錄的表面,覆蓋了每一寸墨跡。
終于,在褶皺中心處,找到一處異常的靈力彙聚之處,很細的靈力小股小股彙合成漩渦,若非仔細勘探,從外部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跡,很難想象此處竟然會暗藏玄機!
黎止将靈力彙聚于指尖,仔細地描摹着。
這裏竟然是一處用白水筆寫下的陣法!
黎止尋到陣法中心,注入靈力,少頃,上方的字跡開始發生變化。
原本墨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被靈力控制着不斷的扭曲變形,最終,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內容!
“白桐川一戰雖已了解,然活屍兇性太大,即使堰巡不是個蠢的,我依然不放心,遂蔔了一卦。卦象稱,三十年後,會有天生魔元之魔修現于世,肆意殺戮,為禍人間。
我又蔔了一卦破解之法,卻沒有任何結果。”
黎止僵了一瞬,這個“天生魔元的魔修”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真正震驚他的是下面一行,只有同蔔卦者本人命數相連時,才會沒有結果。
黎止如法炮制,又去尋另外幾張紙,在與褶皺處相似的位置,無一例外都繪了轉換字跡的陣法。
由于算不出結果,出雲聖尊轉而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測算這魔修的生平,試圖尋找出自己可能存在的痕跡。
可謝時宴的生平他已經知道了,雖然現在劇情已經完全七零八落,但……
黎止的動作頓住了。
因為最上面的字跡已經顯現了出來。
“命途坎坷,血脈之劫在蒼山裏?這什麽東西。意思魔修會在宗門裏遭難,還差點失去性命?”
後面的墨跡暈開了一團,下一行寫着“讓阿為查了查,近兩個月蒼山沒有活動痕跡,魔修吃飽了撐的才會去那。”
翻開下一張。
“今日原想問問這魔修是否三頭六臂,結果顯示形貌昳麗。遂又問了一卦,無親近者,身邊之人皆不可信。”
又翻開一張。
“信任者抛棄之劫,終生心魔。這倒是有點意思,所以這魔修最初可能并非覺醒姿态?天生魔元卻因背叛走火入魔,呵,天道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說什麽?”
黎止原本以為,自己又要重新看一遍聖尊敘述版的那篇小說,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內容。
紙上的字不算密,墨跡卻因陣法被灌注了靈力。黎止只覺得視線模糊,眼前仿佛變成了一團跳動的黑色焰火,無聲無息,卻将他的記憶燒得面目全非。
在五月的最後一張,自己從随意勾畫變得板正了許多,仿佛昭示着下筆之人的內心“流焰雀靈力連接天地,盡我全部修為可打開時空,神識送走或許能尋得一絲轉機。這百年的回憶就封存于此,開啓方式已告知祁堯。
若我還回到至此處,一切可解。”
曾經修複靈脈時的感覺再次襲來,靈力一圈又一圈從身體裏流過,經絡似乎都在在發燙。
黎止有些站不住,踉跄着伸手扶了把桌子的邊緣,随後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巨大的痛苦席卷而來,使得他整個人蜷縮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眼前一片灰暗。
黎止迷茫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現下身在何處。
透過頭頂的小窗,外面竟然已是黑夜。
他心裏裝了太多的疑問,但首先要離開這裏。
黎止剛剛踏出垂星閣,就見到賀長風滿臉焦急地站在結界之外。
看見自己,他臉色漲得通紅,口中不住說着什麽,甚至是開始連手帶腳的比劃。
這副模樣看得黎止有點好笑,讓他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胸口很短暫的緩和了片刻。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他聽清了賀長風的叫喊。
“師尊你總算出來了!出事了。謝師弟,是魔修!”
作者有話說:
有點卡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