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夜風寂靜,路上只有零星幾輛大貨車經過,呼嘯着要去往高速公路入口。
程逸不願靠近虞見深和他車,但他的眼神裏并沒有出現厭惡或警惕,只有顯而易見的慌亂和緊張。
綠化帶裏蟲鳴不止,就是突然響起的窸窸窣窣聲不像昆蟲能發出的動靜,還越來越清晰。
程逸都不由好奇地回頭看,以為是綠化帶裏有野貓。
但他連一根野貓毛都沒看見,就看見一條長得離譜的老鼠尾巴從灌木裏伸出來,長長地落在地上,一圈圈暗紋油膩發亮。
程逸第一眼沒有看清楚,第二眼看清楚了一股惡心就從胃裏翻出來往上湧。
他扭頭扶住路燈杆子埋頭幹嘔,這輩子第一次看清楚老鼠尾巴的體驗讓他恨不得自己瞎了。
虞見深讓他吓了一跳,急忙走過來扶他。
那只尾巴掉出綠化帶的老鼠早就在程逸發出幹嘔聲時吓跑了,一連串窸窸窣窣聲響遠去後又只剩蟲鳴。
虞見深在給程逸拍背,溫聲問:“還好嗎?”
“不好,嘔——”
他根本吐不出東西,就是因為被惡心得頭皮發麻才止不住幹嘔。
那只老鼠到底長多大一只才能有這麽吓人的尾巴啊?
虞見深耐心地幫他拍了一會兒背,貼心地問:“要水嗎?”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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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見深轉身去車裏拿了瓶礦泉水出來,給程逸漱口用。
程逸背對他面朝綠化帶漱口,漱完了也想起來剛才的事,不敢回頭,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給自己找補:“我以前沒見過老鼠尾巴。”
虞見深嗯了一聲,輕聲說:“我也沒見過。”
“別好奇,超惡心。”
虞見深笑了一下,點頭說好。
程逸聽出他話音裏的笑意,發燙的耳廓都跟着酥麻了一下,連到他心裏去,心頭鹿撞。
他這個人一向心直口快,喜歡有什麽話大家攤開來說,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但眼下這好像有點不太适合,反正他不想開這個口。
“回家嗎?”虞見深問。
程逸頓了一下,答非所問:“我不是同性戀。”
虞見深很輕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回家吧。”
說完率先轉身上車。
程逸沒上車他連車子都沒有發動,坐在車裏安靜地等。
等到程逸磨磨蹭蹭地走過來上車了再開車回家。
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
程逸回了房間一夜沒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眠,心想“嗯”是什麽意思?
我說我不是同性戀你就嗯?
他腦子亂糟糟,盤腿坐在床上,後背貼着牆眼看窗外天亮。
門外走廊響起一點動靜,是虞見深醒了要出門上班。
再過幾個小時他也該走了,沒有意外的話今天、明天、後天……都不會再見面。
想到這程逸下床了,光着腳在地上走,打開房門走廊卻空無一人。
他不知道虞見深是不是下樓了,站在門邊躊躇不前,最後還是把門關上了。
幾分鐘後門又打開了,這次穿了拖鞋,走向主卧敲門。
敲了幾下門沒開,樓梯方向倒響起上樓的腳步聲。
程逸吓得寒毛直豎,扭頭跑回房間裏,關門的時候沒控制力道,砰一聲虞見深想當做沒聽見都難。
他站在臺階上有些好笑地低頭嘆了一口氣,繼續上樓,路過次卧時停住腳,擡手敲門,問:“咘咘,你找我嗎?”
門後的人說:“我沒找你。”
虞見深就走了。
他回房間換衣服,打領帶的時候想起剛才的事還一臉忍俊不禁。
他穿好西裝出來,今天還是用了程逸送他的香水,走過次卧要下樓。
他剛走下兩級臺階就聽見身後響起開門聲。
回頭就見次卧的門開了,但裏頭的人沒出來,就留一條什麽也看不見的縫。
門縫不見人只聞聲。
“你昨晚嗯是什麽意思?”
虞見深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程逸在問什麽,溫聲回答:“就是我知道了。”
門縫裏沉默了一下,不說話又不關門。
過了一會兒又問:“你知道了又是什麽意思?”
“你希望是什麽意思?”
程逸不太高興,“現在是我在問你,你不要反問我。”
“沒有什麽意思。”
程逸又頓了一下,說:“我中午吃完飯就走。”
“好,路上小心。”
……就這樣?
你不回來送我嗎?
程逸擰眉感覺自己現在好像比以前還不如,昨晚還在百樂外等他,今天就剩下路上小心了。
他心頭不悅,有故意招惹虞見深的嫌疑,“我走了以後就不來了。”
等你看不到我就知道後悔。
他說完門外沒有聲音,過沒一會兒腳步聲不下返回,竟然是走回來了。
程逸吓得想把門關上,但門外的人預判了他的動作,先用腳抵住了門。
程逸關不上門惱羞成怒,“你幹嗎?”
不算大的門縫外出現虞見深的臉,把程逸看得心髒猛跳,倒不是怕。
“以後不來了?”
虞見深問這話時臉上沒有笑意,像涼了一半的開水,溫溫的沒有情緒。
程逸也在看他,抿了一下嘴唇還是沒敢再說,怕虞見深當真了。
可他不說話也不行。
因為虞見深把抵住門的腳收回來,轉身就走。
他走得那麽幹脆,程逸看得心底驀地一慌,把門打開了,“那你想怎麽樣啊?”
虞見深走向樓梯的背影頭也不回,“不怎麽樣。”
程逸走出房間,站在樓梯口的欄杆邊看臺階上的人,眉頭緊蹙,“你就這樣喜歡人的?那不如別喜歡了!”
虞見深站在水晶吊燈下,西裝筆挺,一絲不茍,他擡臉看向程逸,無可挑剔的骨相還是具有一定的沖擊力。
他眼神安靜又專注地看了一會兒程逸,什麽也沒有說,低頭繼續下樓了。
程逸氣得脫了腳下一只鞋從上面扔下去,室內拖鞋掉在臺階上,躺得東倒西歪。
已經走了的虞見深突然去而複返,把歪歪扭扭的拖鞋擺正,再轉身走。
程逸見狀把另一只鞋扔下去,但沒有人回來撿了。
他光腳跑下樓,撿起後扔的那一只往客廳裏丢,再把虞見深擺好的那一只踢出去。
若此時有人在客廳,一定會看見兩只拖鞋自己飛出來的奇景。
程逸大發臭脾氣,“我現在就走!”
還在客廳裏的虞見深也沒有說什麽,把被程逸踢飛出去的拖鞋一只只撿回來,整齊地擺在臺階下,再轉身走。
他剛走沒幾步,程逸噔噔跑下來,把擺整齊的拖鞋踢亂,有一只還飛到虞見深前頭去了。
他踢虞見深就給他撿,什麽也沒說,脾氣好得過頭。
程逸以前還會痛一下的良心這會兒一點不痛,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就是心情不好,胸口憋得慌,加上一夜沒睡,他現在就像個煤氣洩露的煤氣罐,等一點火星子馬上爆炸。
但虞見深就偏不給他火星子。
眼看虞見深又要把拖鞋給他擺整齊,程逸沒等他直起身就過去要踢拖鞋,卻沒想到腳剛伸出去就被虞見深抓住腳腕子。
掌心溫暖的大手牢牢抓着他的腳腕,程逸被他手心溫度燙了一下,擰眉說:“放手!”
虞見深沒有放,反而是蹲下,幫他把拖鞋穿上,穿好一只腳了,輕聲說:“我比你大八歲,還是個男人。”
程逸心髒重重跳了兩下,看到虞見深蹲在他面前拿起另一只拖鞋,下意識配合他擡起另一只腳,讓他幫自己把踢來飛去的拖鞋穿好。
虞見深站直身體,眉眼溫和地望着眼前人,“我什麽也不會做,你允許我就繼續,你不允許我也還是會一樣疼你,和以前一樣。”
程逸鼻息稍重,胸口用力起伏了一下,“我不信。”
“為什麽不信?”
“我要走了,今天就搬回學校,你下班回來就看不到我,可你都沒想過要來看我一眼。”
如果不是他主動,兩人現在能見着面?
屁的和以前一樣,根本不一樣。
“我會去找你。”虞見深說:“你不來,我會過去。”
“什麽時候?”
“你希望我過去的時候。”
“你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希望你過來?”程逸不解地問。
虞見深則低頭看表,溫聲說:“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說完轉身朝玄關走去。
程逸站在原地看他,不亂踢拖鞋了,但有些氣他這意思就是要自己主動聯系他,不滿地說:“那你別等了。”
虞見深穿好鞋開門,出去前還是回頭看了眼程逸,“我想你了也會去找你。”
程逸和他對視,感覺血往臉上沖。
虞見深轉頭走出去了,只有聲音留下來。
“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