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爬個夠
爬個夠
夜色降臨，風拔涼從窗外吹進來，吹起松玖的毛。
茶幾上放着一只灰撲撲籠子，最上面一顆橘紅色的毛茸茸腦袋滑稽卡在那裏一動不動，烏黑的眼呆呆看着前方。
仿佛失去了靈魂。
他，小青山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剛畢業就拿到妖界最高事業單位聘請信，現在不僅逃跑被逮，最可怕的是他當時半個腦袋還卡在籠子裏。
吱……
他痛苦捂臉，但爪子卡在洞口摸不到臉。
低頭看着仿佛隔着銀河的爪子，他抽泣一聲，好慘。
“不許動。”
一只手捏着他耳朵尖，把他腦袋往上擡：“擡頭。”
剛低下去的腦袋被人捏着耳朵尖提起來，松玖一仰頭撞見魏深特別近的臉。
人類眼瞳很深，看起來清冷又斯文，立挺的鼻梁下唇峰上揚，性感又冷淡。
茫然一眨眼，一只扳手卡住籠子。咔嚓一聲，摁住了他脖子的籠子分屍解開。
一只手捏住他命運的後頸皮，把他從洞裏拔出來。
拔！出！來！
松玖感受着脖子上吹過的風，又是一聲抽泣。他不僅被人逮到，還被人拔了腦袋。
還有比他更慘的妖嗎？
生無可戀的耷拉在人類手上，仿佛一塊沒有靈魂的抹布，随風搖曳。
魏深檢查一番，确認這只蠢松鼠沒受傷後，拿起手機撥通喬林電話：“籠子呢？”
喬林急忙解釋：“魏哥，我問了幾家寵物店，都說大型籠子需要定做，最少需要兩天才能到。”
兩天？
魏深皺眉，看着窗外夜色，淡淡嗯了聲：“明天帶個籠子過來。”
籠子？
喬林不解，就聽到電話被人挂斷。
他忙不疊記在日程表上。
別墅客廳，魏深環顧四周狼藉，拎着手裏一動不動的松鼠跨步朝樓上走。
樓梯在爪子下面一晃而過，松玖呆滞的眼終于動了兩下。
上樓？
魏深帶他上樓幹什麽？
難不成準備秋後算賬？
松玖尾巴尖一下繃緊，不會吧，這個人類這麽好看，不是那種會揍小松鼠的人吧。
但他剛才才把他客廳搞得一塌糊塗啊。
松玖爪子繃直，剛掙紮兩下，視線一晃，就看到了二樓走廊。
鋪着地毯的走廊兩側挂着幾幅油畫，拐角處木架上放了一只淡藍色長口瓶，雅致又幹淨。
就好像魏深一樣。
不等他接着看，魏深推開左邊第一間房門。
剎那，松玖看到了這輩子最最最多的衣服。
數十平米的房間是像圖書館一樣整齊排列的木制大型衣櫃，卻分出了更多的區域。
裏一排排、一層層，一眼看去，衣服從顏色淺淡、質地、材質、上下着裝，滿滿當當整整齊齊挂好。
左邊的衣櫃裏放着整整齊齊的襯衫，每一件都熨得一個褶皺都沒有，右邊是西裝，每一件都超級好看。
松玖震驚，人類的衣櫃居然要一整個房間來放？
這麽多衣服，能穿得完嗎？
魏深踏步而入。前面的衣櫃朝兩側自動打開，露出裏面的空間。
放置整齊的表盤、皮帶盤、材質各異的袖扣，還有前方明鏡的等身穿衣鏡。
他正看得眼花缭亂，魏深腳步一停，站在了最裏面。
松玖恍惚回過神，掙紮着仰頭看魏深，不過魏深帶他來這裏做什麽？
看着周圍一塵不染的衣櫃和漂亮衣服，難道是想給他新衣服穿？
剛從兔子粑粑包圍裏逃出的松玖尾巴尖勾起，眨眨眼頗有些開心的蹭蹭魏深袖子。
是我誤會你了，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類特別大方。
不過我不需要啊，我現在可是原型。
領帶盤拉出，魏深随手拿出一條領帶，松玖看着上面的價格正不敢置信，就見魏深又拆出一條，然後把兩根領帶綁在一起。
松玖茫然眨眼，看着他的動作莫名生出一股不妙預感。
你要幹嘛？
魏深又轉身去了禮物層，扔掉精致的包裝，把一只雕花小鈴铛挂在領帶上，朝松玖脖子靠近。
“吱——”
松玖慘叫一聲，瘋狂掙紮。
你不能這麽做。
我可是妖，和你們人類可是同等級的高級生物，關籠子已經夠可怕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絕對不可以！
魏深：“不許動。”
我就要動。
他腦袋晃來晃去，竭力擺脫越來越近的繩子。但天殺的魏深把他後頸皮拎得緊緊的，那幾根手指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長，把他整個困得嚴嚴實實，根本蹬不開。
“吱——”
在他絕望的目光裏，那根挂着鈴铛的領帶就這麽捆在了他脖子上。他急忙抓着領帶撕扯，卻聽到鈴铛叮鈴鈴的響。
松玖僵硬呆住，抓着脖子上的領帶雙眼無神。
完了，他徹底不幹淨了。
他再也不是那個自由的小妖怪了，不僅被人類寵物籠關了半個月，還被寵物繩拴了。
悲從心來，又是兩聲抽泣，就被魏深提溜着重新下樓，啪嗒放到沙發上，就看到繩子另一頭拴在了沙發扶手上。
不僅如此，還調整了監控對着它，又将家用機器人設定成聽到鈴聲響起超過一分鐘就彈送手機提醒。
徹徹底底堵死了他逃跑的路。
松玖茫然的抱着繩子，看着魏深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兩個字。
魔鬼！
這是什麽人類大魔王，怎麽可以這麽輕飄飄做這麽殘忍的事。
一切迅速做完，魏深俯視沙發上的小蠢蛋：“今晚待在這兒，明天給你換地方。”
“吱……”
我不要啊。
在他叫聲裏，魏深确認門窗關好後轉身上樓。
客廳的燈啪嗒關上，只有沙發上孤零零的一盞留下。他眼睜睜看着魏深離開，昏黃的光照在身上，他呆呆躺平，回憶起來城裏的心酸經歷，抽泣一聲，顫抖着爪子摸了摸脖子上的寵物繩。
摸着觸感順滑厚實的領帶，濕漉漉的眼差點滾下淚來。
難道他真的不能拿鐵飯碗，只能給人類當小寵物了嗎？
不，絕對不行！
蓬松的尾巴蹭地豎起，松玖想到救助中心志願者休息時手機裏傳出來的那句話。
獸人永不為奴！
他松小玖絕不會給人類當寵物，絕對不可能做這麽沒牌面的事。
他一定要跑。
蹭地跳起來，脖子上的鈴铛叮鈴鈴的響，他急忙捂住，但已經來不及了，對面的狗腿機器人眼珠閃爍，開始一分鐘倒計時。
糟糕，這個小狗腿還盯着，怎麽辦？
松玖皺眉沉思，半響看着窗外越來越暗的夜色，眯起眼。
有了，他就不信魏深晚上不睡覺。
夜色濃郁，魏深解決完積沉的工作問題，挂斷視頻會議，重新打開監控。
昏暗客廳裏，那只白天活潑過頭的小松鼠正蜷縮睡覺。
蓬松的尾巴把小小的身體裹起來，兩只前爪捧在一起，乖巧又可憐。
确認它還在，瞥了眼家用機器人彈出的鈴響頻率，他轉身踏入浴室。
監控沙發上，小松鼠耳朵尖輕輕一顫。
淩晨兩點，沙發上沉睡的小松鼠抖了抖耳朵毛爬起來。避開監控叼了一堆抽紙，躲在沙發底下瘋狂用紙巾塞鈴铛縫隙。
每當鈴铛響起快三十秒，他就急忙停下動作，過一會兒又塞，确認鈴铛擺爛後，急忙和繩子戰鬥。
淩晨四點，脖子上挂着半條領帶的小松鼠成功從廁所通風口逃跑，雀躍的迎接自由。
*
清晨五點，漆黑的夜色正逐步向清晨變化。
二樓主卧，魏深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
電話裏，別墅區管家帶着焦急，小心問：“魏先生，您的助理昨天通知我，您未來一個月要養一只寵物松鼠，對嗎？”
松鼠？
魏深瞬間清醒，翻身而起：“有事？”
管家聲音焦急又抓狂：“您能确定一下您家裏松鼠還在嗎？”
魏深已經打開監控，沙發上空蕩蕩，只剩半條殘破的領帶孤零零挂在那裏。
管家小心詢問：“魏先生，您家的小寵物還在嗎？”
“不在。”魏深面無表情：“你看到它了？”
管家大松口氣，找到主人就好。
他急忙報備：“四點多的時候，安保從監控裏看到有只小松鼠在別墅區迷路亂跑，然後不知怎麽撞到隔壁晨遛的寵物狗，然後它們一追一跑……”
管家欲言又止。
魏深扣好扣子，冷靜問：“被狗叼走了？”
“那倒沒有。”管家急忙道：“您家小寵物很聰明，一直在樹上跑，倒是沒被抓到，就是追逃過程裏掀翻了一排剛種下的樹，砸爛了花園那個小噴泉……”
挂斷電話，魏深在昏暗的清晨打破生物鐘出門，穿過別墅區、網球場，十幾分鐘後終于來到花園。
剛靠近就聽到一陣急促的狗叫聲，那只巨大的‘寵物狗’正被主人強行往後拽，而它的爪子激動往前面一顆孤零零的樹上刨。
仔細看，樹幹已經被啃掉了三分之一，樹枝瑟瑟搖曳掉了一地葉子。
而最上方最細的枝幹上，一坨滾圓的猕猴桃抓着枝幹驚慌的随風搖曳。
有那麽一秒，魏深眉頭跳了一下。
他緩緩吐出口氣，快步朝前走，管家驚喜跑過來：“魏先生你來了。”
樹上，背對着這邊的猕猴桃渾身一僵。
魏深聲音沉靜：“麻煩了，現在需要做什麽？”
隔壁養狗陳先生扯着巨型阿拉斯加尴尬解釋：“魏先生，抱歉哈，這狗沒見過松鼠有點激動，我這就把它拉走，您也帶你家寶貝兒回家。”
寶貝兒回家？
魏深咀嚼着這幾個字，眼風輕掃，看向樹梢上的那一坨：“下來。”
背對着他的松玖僵硬抱緊了樹枝。
“我數三聲，再不下來後果自負。”
松玖羞恥得漲紅，他才不要下去。
第一次逃跑被你從籠子裏拔腦袋，第二次這麽丢臉又被你看到。
他沒有牌面的嗎？
人類的窩怎麽可以這麽大，要不是他迷了路，怎麽可能遇到這只愚蠢又可怕的大狗，最後還暈頭轉向撞到了這顆方圓十米內唯一的樹上。
跑也跑不掉，跳也不敢跳。
嗚。
“一。”
松玖抖了抖。
“二。”
背對着他的猕猴桃尾巴都炸起來了。
“三！”
魏深問旁邊累得喘氣的管家：“這棵樹賣嗎？”
管家茫然：“啊？”
魏深掏出皮夾，将卡遞給他：“這棵樹賣給我，麻煩請你們的花匠幫忙把它挖到我院子裏種好。”
他收回手，看向挂在半空樹上晃得渾身僵硬的松鼠，冷淡的聲音随風飄來。
“既然它喜歡，那就讓它爬個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