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形

人形

電話那頭，傅宣錯愕：“你養？”

他豁然一驚，電話打錯了？

急忙一看，沒錯啊。

高層會議室外，魏深俯瞰着大廈對面的車水馬龍，想到的卻是這半個月的事。

第一天，蹲在籠子裏可憐兮兮的小東西，被卡在洞裏的模樣，套上繩子的茫然，被狗追得挂在樹上的凄慘。

還有，大雨磅礴的夜晚，本以為會趁機逃跑的小東西沖出安全的客廳，冒着大雨跑上樓卻是為了來提醒他

會因為怕黑，叼着毯子撒嬌想睡卧室，會眯着眼睛抱着手指撒嬌亂蹭，會因為闖入辦公室的小寵物吃醋。

這樣嬌氣的小東西，有朝一日卻會變成其他人的附屬品，成為某只寵物的玩伴，被人随意主宰未來。

重新關進狹窄破舊的籠子，餓得皮包骨，只能從新主人手裏讨一顆主人寵物吃剩的零食。兩只寵物打架，被新主人教訓？

所有的畫面歸于那晚辦公室裏，蹲坐在堅果山後親昵信任看他的小東西。

魏深沉聲道：“不行？”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是他的。

魏深越想越覺得不錯，眼簾掀起，打斷對面的不敢置信倒吸氣：“說話。”

“行，當然行。我這就回絕對方，它是你的了。”傅宣着窗外懸挂的太陽，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不是說不養嗎？”

半個月前還恨不得把籠子給他寄回來的嫌棄啊。

怎麽突然脫胎換骨似得大變樣。

他八卦追問幾句，魏深自然沒有給他解惑的打算，唇角輕輕揚起，輕聲回答：“你說的沒錯，它是我的了。”

挂斷電話，他看了眼時間，出來才不過幾分鐘，時間還早。

他轉身大步走向電梯。

喬林恍惚從剛才的對話裏回過神，忙跟上去：“魏哥，您這是去哪兒？”

電梯快速上行，魏深看着上面變化的數字莫名愉悅輕快，迫切想見到那只貪吃貪玩愛撒嬌的小蠢蛋。

告訴它，從此以後你不會再被人随意轉送，成為另一只寵物附屬品。

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的了。

至于它能否聽懂，魏深從不懷疑。

會越獄，會剝堅果，會對他說的一些話有反應。

或許正因為太聰明，才會因為被抛棄選擇跳樹自殺。

魏深眼底淡漠，大步跨出電梯。

不急，總有一天，它會徹底忘記不負責任的‘前主人’。

只屬于他。

魏深推開虛掩的辦公室，陽光傾灑在散發着木香味的鼠架上，地上的玩具似乎才被人寵幸過，随意扔在地上。

但——

魏深眼底笑容消失，轉身問倉促跑來的秘書：“它呢？”

”

秘書茫然：“誰？”

她急忙往裏面看，卻發現那只乖巧靈動，只要魏先生一回來，總會縱身跳過來的小東西不見了。

辦公室裏空蕩蕩一片。

*

燦爛娛樂大廈外，半破的面包車裏。

随着車門哐當關上，後排，松玖繃直了身體，警惕的看着前面重新變成人形的苗桔，冷酷道：“你趕緊說，我趕時間。”

他才不想和不講信用的妖管局接觸。

要不是這只橘貓說是他學長，還拿出和校長拍的照片證明，他才不會下來。

不過也就說那麽幾句，他早就單方面和不守信用的妖管局一刀兩斷。

後座上毛茸茸的小松鼠瞪圓了眼睛，一副很不開心、随時準備跳窗跑路的模樣。

苗桔哀嘆一聲，就知道會這樣。

伸出顫抖的手擦了把汗：“你聽我解釋。”

松玖板着臉，堅決不信對面妖的鬼話。

但随着苗桔快速說完最近發生的事，松玖一下呆住，睜大了眼。

妖管局沒有失約？還一直在找他，直到師兄終于在網上的視頻裏發現了他。

竟然是這樣嗎？

鼓起的腮幫噗呲癟下，打算苗桔一說完就跑的松玖茫然坐在原地。

警惕繃直的尾巴尖放松，板着的小萌臉也恢複軟乎乎。

苗桔大松口氣，總算安撫住了。

“不過找到你就好了。”

苗桔唏噓一嘆，将這半個月吃不好睡不好，就怕被校長揍的捉急吐出去。看向對面可可愛愛，漂漂亮亮的小師弟，擦了擦不存在的淚水，欣慰道。

“雖然師兄累得瘦了好幾斤，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只要找到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小師弟不用愧疚啊。”

他坐直了身體，雀躍一拍方向盤：“我們這就回妖管局，帶你去逛逛以後要工作的地方，再給你辦工作證，對了，你的包丢了對不對，師兄給你走後門馬上弄個身份證。”

說完，他轉過身摸了摸小松鼠的小腦袋：“以後一切都恢複正軌，從此以後你就是有鐵飯碗的小妖了，開不開心！”

妖管局的工作在妖界是頂頂厲害的，不知多少妖擠破腦袋都想進來。

松玖本來該開心的，但聽到苗桔的話，脫口而出：“我不走。”

空氣一下安靜，苗桔看着可可愛愛的小學弟。

你說什麽？

電光火石剎那，松玖腦海裏抽紙一樣出現和魏深相處的畫面。

嘴上冷淡，實際上生怕他跑丢，淩晨五點就去樹上接他的魏深。

會因為歹徒闖入，捂住他耳朵的魏深。

會給他買各種各樣零食的魏深。

除了校長，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麽好。

他……舍不得魏深，

松玖目光變得堅定，鼓足勇氣看向苗桔。

“師兄我不上班了，你讓其他小妖去吧。”

苗桔：“？？？”

下一秒，面包車裏響起一把慘猝貓叫：“松小玖，你再給師兄說一遍，你說了什麽？”

*

璀璨娛樂十八樓。

平時忙而不亂的總層此時亂作一團，所有人都翻箱倒櫃焦急尋找松玖。

辦公室裏沒有、廁所沒有、卧室沒有，大辦公室沒有，任何小角落、箱子他們統統都找了。

那只平時乖巧可愛，從來不亂跑的小可愛卻突然消失在十八樓。

所有人都慌了，怎麽會這樣？明明之前還在的啊。

負責平時抽空看一眼小寵物的小秘書已經急得哭了。

因為讓她們臨時看一眼小松鼠，魏先生甚至還給她們加了工資。但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那只小寵物卻不見了。

想到可可愛愛、撒嬌粘人的十八樓樓寵，王悅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魏先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魏深站在門邊，身軀修長挺拔，如山岳巍峨。

向來用優雅沉穩遮掩情緒的他此時眸色淡漠，打斷了她的自責：“找到了嗎？”

王悅紅着眼睛搖頭。

“繼續找。”

王悅忙點頭急忙去找，聽着快步遠走的腳步聲，身後大廳亂作一片的翻找，魏深站在門邊往裏看。

短短半個月，色調簡練的辦公室染上了屬于另一個小生物的痕跡。

滿地的玩具、柔軟的地毯，随處可見的窩和一整面牆的爬架，充滿了它存在過的痕跡。

平時它最喜歡的鼠架上空蕩蕩，旁邊的零食沒動過，沙發上毫無蹤影。

他薄唇微動，想呼喊它的名字，卻驀地發現，從頭到尾都沒有。

他從沒給它取過名字，相處這半個月，一直都是那小東西主動蹭過來，只要他一擡頭，就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看到它的身影。

看似是他縱容了它的存在，但實際上卻是它無聲的一直陪伴他，而此時它消失了。

魏深閉了閉眼。

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魏先生，監控查到了。”

他豁然轉身，視線鋒利：“去監控室。”

*

破破爛爛的面包車裏，苗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要擺爛的小學弟。

“你說什麽，再給學長我說一遍。”

“我……”松玖握着爪子，羞愧又心慌的砰砰跳，但想到魏深，他握着爪子堅定說：“我不去妖管局了。”

話說出口，他徹底釋然。

聽校長說妖界工作可難找了，妖管局更是好多妖都擠破了頭。他不去了，有其他妖補上，剛好兩全其美呀！

松玖剛竊喜眯起眼，就被苗桔又一聲咆哮打斷。

“松小玖，你怎麽能這樣！”

苗桔急了，這怎麽行。

上頭欽點了這份工作職能松小玖上，他不去的話，之後怎麽辦？

松玖捂住耳朵：“學長，校長說了，不許人形的時候喵喵吱吱的叫。”

“我現在管不了這個！”苗桔看着對面漂亮幹淨小天使一樣的松小玖，再想到見面時那個豪華鼠架。

果然，他早該第一眼就發現不對頭啊！

剛化形的小妖怎麽擋得住人類的糖衣炮彈，他都擋不住啊。

他痛心疾首：“松小玖，你也是妖，怎麽能給人當小寵物呢。”

松玖羞愧但堅持：“……當寵物挺好的。”

魏深對他超級好。

苗桔心頭大亂一片，邊把導致松小玖擺爛的兩只老鼠精大罵一頓，他愁眉不展的看着對面打定主意的松小玖。

幾秒後，他雙眼一眯，表情嚴肅冷喝道：“松小玖，你是不是忘了，妖管局規定化形妖不能變成原形騙吃騙喝。”

松玖一愣，驀地急了。

“我沒有。”

從沙發上跳起來，他急忙解釋：“我沒有故意哄騙人類，是我掉下去被送到了寵物救助中心，然後被送到了魏深家，魏深才收留了我。”

小松鼠急得慌亂炸毛，苗桔好容易才忍住沒去摸：“但你違反了規定。”

松玖辯解的話卡住，張大嘴看着冷酷無情的苗桔。

對。

不管他怎麽辯解，就是違反了規定，就是給人類當了小寵物。

啪嗒一聲坐下，他低頭沉默的遞出兩個小爪爪。

你抓我吧。

就是他都沒有和魏深說再見，魏深發現他消失了會不會以為他又亂跑，是個不守信用的小寵物。

他舍不得魏深……

後座上，橘紅色的小松鼠毛毛耷拉，整只都寫滿了傷心。

頭頂上方突然響起苗桔拖長的聲音：“那個……，也不是沒有辦法。”

松玖咻地擡頭，濕潤的眼睛眨巴着看苗桔。

苗桔承受着美顏攻擊，輕咳一聲道：“鑒于你是情有可原，這件事我可以向上頭打報告，免除你的責任，還能讓你繼續當寵物。畢竟作妖要有始有終，怎麽能不告而別，不守信用。”

松玖瘋狂贊同，但又直覺不對勁，警惕道：“有條件嗎？”

苗桔啧一聲，小師弟也不蠢嘛。

他抹了把臉，也不遮掩：“是這樣的，這個工作暫時找不到其他人，要不然你幫我頂上，我幫你搞定當寵物的事兒，怎麽樣？”

松玖愣住。

苗桔忙道：“你放心不難，絕對不影響你當寵物。”

話剛說完，一只小小的爪子啪地拍在他手指上：“成交。”

雙方都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苗桔盯着小學弟毛茸茸的小腦袋，疑惑：“你怎麽沒變成人形？”一般來說，化形的妖都更喜歡人形。

“人形？”

松玖一愣，看向剛上車就變成人形的苗桔，大眼瞪小眼。

對啊，他怎麽會忘了變成人形？

又下意識摸腮幫，魏深有沒有把他的臉扯大？

他急忙跳回沙發：“我這就變！”

被窗簾遮擋的後座上，巴掌大的小松鼠突然肢體拉長、舒展。

少年擡頭，露出俊秀絢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