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豪客

豪客

劉據一路向東南方向奔馳，而這一路卻是屍橫遍野的一路。

開始，無數僵硬的屍體躺在路旁，看的人觸目驚心，也讓扶蘇很是不忍，可劉據卻像沒看見似的，目不斜視。

這讓扶蘇心情很複雜，他本該為劉據高興，因為徹底冷心冷情才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可他又是真的不想劉據變成麻木不仁的樣子。

就像是對自己，他也曾無數次自我唾棄自己的心軟是懦弱，可直到如今，他也沒有改正這個“錯誤”。

越靠近城外，屍體就越少，畢竟劉據預備要去的覆昂門距離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有很大一段距離，自然傷亡會少一些。

很快，道路上的屍體就漸漸在眼前消失了，就當扶蘇以為終于不用再看見這些慘死的人們的時候，又一具橫死在路邊的屍體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一具男屍，看體貌該是位老人家，他衣不蔽體還渾身是血，可能是被刀劍砍傷後，又強撐着奔逃到這兒，失血過多而死。

長安的七月還是炎熱的，死屍會腐爛發臭，引來一些食腐的飛禽和昆蟲。

眼前的老翁應該就是這種情況，雖然扶蘇聞不到，可看大家的神情，和在屍體上方盤旋的烏鴉，就可以猜到了。

他還是動了恻隐之心，可飄到老翁身邊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能力幫他趕走這些烏鴉。

扶蘇只能無力的看着這一切，任由這些烏鴉啄食他身上的腐肉。

“我願意讓你飽餐一頓，只求烏兄你在吃我的時候可以為我悲鳴幾聲！”

是魂魄在說話，扶蘇突然意識到，而這時，老翁的魂魄也發現了他。

“你看起來不像是戰死的。”

“我确實不是。”扶蘇低下了頭，不敢正視他，可老翁卻不在意，“無所謂了，相逢就是緣分，我的靈魂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再此之前，您可以聽一聽我的我的故事嗎。”

Advertisement

“不然，我只能對這烏鴉說了。”

聞言，扶蘇自是答應，“當然可以。”

之後，男人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一個普通人，漫長又艱辛的一生。

老翁原不居住在長安 ，而是上郡人，那是五十多年前了，他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正值新婚的他走上了戰場，刀劍無眼，他僥幸活了下來，卻從此和父母妻子失了聯系。

後來，他也曾再次應征入伍，也有做過流氓乞丐，就這樣流浪到了長安。

“直到現在，我因為天家父子的內鬥失了性命，我的故事講完了。”

扶蘇聽罷，久久無言。

這時，老翁又開口了，“你是要跟着那太子走吧，別耽擱。”

扶蘇看向他，“你知道他是誰。”

“是的，我在戰場上遙遙望見過。”

“你不恨。”

“恨，怎麽不恨。”老翁說，“我還恨皇帝老兒呢，可又能如何，人死如燈滅，都算了吧。”

扶蘇很是歉意，雖然這些和他沒什麽關系，“抱歉。”

“沒事，您快走吧，我還要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沒意思的話。”

扶蘇沒回他的話，只是有些悵然地向劉據那處去。

可這次，劉據的步子走的卻比他飄得快，只見劉據走到了老翁的屍體旁邊，伸手把烏鴉驅趕走開了。

扶蘇很難形容此刻自己心中的滋味，又恨又覺得本該如此。

那老翁似乎也有些吃驚，只不過，劉據也看不見這兩只鬼的神情，做完自己想做的，就很快回去繼續趕路了。

而就在劉據一行人即将開拔時，扶蘇卻對老人家說了一番話。

“我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埋骨之地就是上郡，可能碰見過你的妻子。”

聽到扶蘇的話，老翁那不停在消散的靈魂似乎都凝聚了一瞬，“她怎麽樣。”

“她很好。”扶蘇的語氣真誠，似乎事實就是如此，“她應該改嫁了，過的不算富裕但也平安，雖然我見她時，她像是中年人，但應該是壽終正寝。”

“好啊。”老翁聽了這話，又哭又笑的，“沒遭罪。”

“嗯，我該走了，再見。”說完，扶蘇就撇頭去追劉據了。

而老人的魂魄還不停的念叨着“好”，直到烏鴉再次飛回啄食他的腐肉，他才自言自語道，

“其實不必趕走它，我的屍身根本沒人來埋葬，遲早都會落入烏鴉的口中。”

“不過，我一生饑苦，能讓它飽食，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