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散
第23章 散
程落在陳宅住到感冒完全好, 錢雲錦才同意她出去住。
這幾天,雖然是在家養病,可日子還是過的雞飛狗跳了。
張景澤三番五次地說要見見她, 一直被她往後拖, 她這幾天不方便, 畢竟和陳望洲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能知道。
好不容易病好了,她決定先去看一看秦真, 然後再解決別的事。
程落直接開車去醫院找她, 到了醫院才知道她出院了。
她問醫生秦真病情什麽樣了, 醫生保護病人的隐私,也不會輕易告訴她。
程落沒有秦真的聯系方式,她直接去了她的公司, 跟樓下前臺說找王炳。
王炳把妹的能力有一套,前臺也見過老板的風月史,看程落這個來勢洶洶的模樣, 還以為是來找王炳算賬的。
王炳說過,無關閑人,統統不放進來, 更不要打擾他。
于是,程落就被誤以為王炳的衆多情人之一,被前臺三兩句給打發了, 前臺說王炳人不在。
程落從包裏掏出手機,第一反應是給讓陳望洲幫忙問, 她怔了一下,默默地給陳固北打了個電話。
“小叔, 你在忙嗎?”
“沒事。怎麽了?”
程落簡單向陳固北表述了一下自己的訴求,沒出一會兒,王炳就親自下樓來接她了。
“程小姐,好久不見。”
王炳今天穿了身寶石藍的西服,張開雙臂恨不得要給她一個擁抱,被程落默默躲開了。
她蹙了蹙眉,“我沒什麽事,就是想要一下秦真的聯系方式。對了,她怎麽樣了?怎麽這麽快就出院了?”
王炳抱着胳膊,“這說來就話長,你要不要去我辦公室喝杯咖啡,我慢慢給你講。”
程落一向沒什麽耐心,她開口,“說來話長就煩請長短話說。”
王炳聳了聳肩,“醫生檢查完說沒事喽,至于腿骨折,那也只能回家養着了。我的秘書覺得回家更自由,于是就出院回家了。”
“那你把她的聯系方式給我。”
王炳眯了眯眼,“我憑什麽給你?”
程落懶得和他周旋,她不信王炳現在還不知道她和秦真的關系。她收回手,“不給拉倒,你是覺得我只有靠你才能搞到她的聯系方式嗎?”
王炳也覺得惹不起她,這位大小姐,耐心為零,還嘴上不饒人。他只好把秦真的聯系方式和家庭住址給了她,程落道了聲謝,轉身就要離開。
王炳突然快步和她并肩,“你去哪,要不要我送送你?”
程落瞥了他一眼,走出了寫字樓,她指了指自己的車,“謝謝啦,我開車來的。”
王炳點點頭,“那你路上小心。”
程落沒再說話,那時候她都沒想到以後她會和王炳有很大的交集。
程落沒敢貿然去秦真家,給她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想去看看她。
秦真受寵若驚,話堵在喉嚨裏突然哽咽了起來。她坐在單人沙發上,手緊緊捏着手機,“落兒。”
秦真沒想到程落居然還願意來看她,那天兩人在病房,其實她都做好了程落罵她的準備。一如程落十四歲那年,失去親哥哥的那年,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對她吶喊,說她恨她,說她讨厭她,害得她沒有了哥哥。
可程落沒有。
秦真隐約能感覺到程落情緒的變化,她在極力忍耐,可聲音還是在微微發顫,聽筒中伴随着呼嘯的風聲。
“我到底能不能去看看你?”程落問。
秦真看了看自己的腿,妥協着說:“你過來吧。”
兩人約了個時間,程落買了些營養品,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去了秦真家。
秦真和兩個同事合租了一套房子,這個時間,兩個同事還沒下班,程落到的時候,家裏只有秦真一個人。
秦真穿着睡衣,素着一張笑臉來給她開門。
門打開的瞬間,程落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程樾帶秦真回到家裏,她上興趣班下課,急匆匆地敲門,也是秦真給她開的門。
這些年,秦真變化挺大的,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韻味。
程落的視線往下移,見到她小腿打着石膏半蜷着,單手拄着拐杖。
秦真側了側身子,“先進來。”
程落簡單打量了一下合租的房子,家裏的東西很多,客廳靠牆有好幾個置物架,滿滿當當塞了東西。
女孩子的通病,東西多。
程落把給她拿的營養品放到餐桌上,“你的腿這樣方便嗎?不用找一個阿姨照顧嗎?”
秦真拄着拐杖去給她倒了一杯水,“還好吧,幸好只是折了一條腿,還能生活自理。”
程落接過水,看見一次性杯子裏放了幾個顆金桔幹。秦着看到她發愣,立刻解釋:“北城的冬天天幹,金桔幹泡水能清喉潤肺。”
程落抿了一小口,好像還不算特別難喝。
“你不用上班了嗎?”
秦真擠了擠嘴角,看着自己的腿,“我現在這個形象,也沒法幹秘書該幹的活了。”
秘書除了需要能力外,還算是公司和老板的門面。
王炳不可能讓一個拄拐的人當自己的門面。
“所以,你現在失業了?”
秦真擠出一個笑,“算是吧,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現在的工作肯定有人替代了。”
其實秦真的工作一直還沒得到合理的安排,王炳口頭上說着讓她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公司的事,實際上很快找了一個新秘書,就連秦真的出院手續還是他的新秘書幫忙辦的呢。
秦真剛回歸職場沒多久,做別的工作也相當于是從頭學習,關鍵在于王炳願不願意給她這個“拖油瓶”一個機會。
程落沒做過打工人,優渥的家庭背景讓她少了很多社會的毒打。
程家是一個深水潭,可程落被保護得很好,沒見過商場上的鬥争,也沒見識過程家各脈的紛争。
從她出生那刻起,她父親就沒打算讓她進公司,也割斷了她和程家其他人的聯系。
程落也知道程家不和睦,否則,她一個孤女怎麽可能被陳家收養?
程家又不是沒有人了。
“那你就別在那做了。”程落低下頭,“我哥要是知道的話,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秦真看了她一眼,靜默了兩秒,“我得做啊,我這套房子算便宜的了,一個月五千,再加上日常的吃穿用,不上班我可能兩個月就在北城混不下去了。”
程落怔了一下,原來她就是那個生來就在羅馬的人,從來沒為錢犯過愁。
“那你去我那住嘛,我那有閑置的房子。”
秦真的拒絕寫在了臉上,可她卻笑着說:“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程落摳了摳指甲,“你畢竟是我嫂嫂,你可別忘了你說的,你會等我哥出來的,你還要好好照顧她的。”
程落也知道她說這些話很自私,她不是多喜歡秦真這個嫂嫂,而是因為程樾喜歡秦真這個人。
程樾再有幾個月就要刑滿釋放了,她不希望他哥哥孤家寡人的。
如果說七年前程樾失手是一個錯,那被拯救的秦真憑什麽就做甩手掌櫃。
程落腦海中閃過很多惡毒的、卑劣的想法,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歸其原因還是因為程樾愛秦真,而她這個作妹妹的只希望哥哥好。
程樾好她就開心,她的哥哥吃了好多苦。
程落又和秦真聊了一會兒近況,沒多久,秦真的一個同事就回來了,揉着胳膊抱怨着說上一天班可太累了。
程落不便再打擾,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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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落從秦真家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邊的路燈全都亮了起來。
她随便找了家餐廳見簡單吃了一口,然後開車去了趟迷津酒吧。她有一段時間沒來酒吧了,放心不下,就想過來看看。
程落拎着包要了杯水找個座位坐下,看着臺上的駐場,一個畫着煙熏妝紮着髒辮的小姑娘站在臺上唱歌,酒吧的氣氛挺熱烈的。
她一眼望過去,有幾個人跟着節拍搖晃着手中的熒光棒。
程落喜歡這種熱鬧到極致的感覺,心是充實的。
她坐了一會兒,面前突然有一個人遮住了視線,她擡眼,張景澤把那杯水推到她面前,然後坐在她對面。
今天正好是張景澤當班,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這邊發愣的程落。
這幾天,她一直在家裏養病,他給她打電話,她接的很少,他給她發微信道歉,她也推拖着說等她病好兩人再面對面好好聊。
張景澤不知道她具體是哪天病好的,但他腦海中閃過的想法就是,是不是如果今天不是他恰巧遇見她,她真的打算一直不理他。
“落落,你沒事了?”
程落點點頭,順便解釋了句:“剛好利索,剛從家裏出來,所以一直沒給你打電話。”
張景澤點了點頭,“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生氣不想見我。”
程落擡眸,酒吧裏的光線本就很暗,張景澤的臉被光切割成不同的顏色。
“所以,你究竟騙我什麽了?你是那件事情的主謀,主意是你出的對不對?”
縱然那天程落聽進去了他的話,可回家後不用陳望洲提示她她也能想明白,如果不是張景澤知情了、允許了,他的室友怎麽可能擅自拿他的手機逗弄他的女朋友。
“朋友妻不可欺。”這個道理大家應該都懂。
也是因為程落想通了,所以她這兩天也算是有意晾着他。
頭頂的燈突然變了個顏色,張景澤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他的笑很不自然,似乎是在做思想上的抉擇。
他也知道她不該騙程落,于是說:“對不起,騙了你,确實是我出的主意,我只是想見見你。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明明前一秒答應我會過來,可後一秒你又反悔了。”
“對不起,這個是我不對。”程落避開他的視線,那天都怪陳望洲,非不讓她去,還吓唬她。
張景澤搖搖頭,他們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而酒吧裏的音樂聲震耳欲聾。他在心裏練習了很多次組織好的語言,可關鍵時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任由尴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
他們之間好過半個月,那半個月程落經常約他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他以為他們的關系更上一層樓,實則不然。
程落還是那個冷漠的、絕情的程落,對他沒什麽感情。正如現在,他緊緊地盯着她的眸子,可她的眸中卻沒有他的影子。
“張景澤,我們分手吧。”
終于,程落開口了。
這一刻,張景澤覺得她的聲音蓋過了一切,反複在他耳邊萦繞,他聽不見其他聲音,只有“分手”兩個字。
程落能看出他的失落,挂在臉上的失落,好像冬日裏的殘冰,消融不掉,又無法維持原狀。
他扯了扯嘴角,放在桌子上的手肘往前蹭了蹭,好像這樣就能離她近了一些。
他問:“為什麽?”
程落心虛到極點,覺得喉嚨幹澀,連忙喝了一大口水。也許是這一陣的相處真的生出一些感情,所以她做不到像當初拒絕他一樣殘忍,甚至連理由都懶得給。
她冠冕堂皇地說:“我現在不用應付家裏的長輩了,所以不想給你添麻煩了。”
“我、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你演我的男朋友幫我應付家裏人,我付給你報酬。”她掏出手機,直接給他微信轉賬。
張景澤莫名聯想到那晚他站在路邊看到車裏的那個身影,他蹙了蹙眉,甚至都沒看手機,他根本不在意程落給了他多少錢,他現在在意的是別的。
“所以,你讓我應付的長輩是你三哥對嗎?”
兩人在一起這麽久,他只見過陳望洲這麽一個她的家裏人。
程落沒說話,她的初心是這樣的。
“你好像挺怕你三哥的。”
程落想喝口水,可水杯見了底,她握着水杯,搖搖頭。她不怕陳望洲,她從來都不怕,可她怕她和陳望洲的關系被捅出去。
她都不敢想,家裏人要是只要得多崩潰,外人要是知道該怎麽評價這種敗壞名聲的事。
“程落,你是談戀愛了嗎?”張景澤突然問。
程落連忙搖頭,“沒有。”
張景澤見她這個反應不像是假的,又問:“當初我們玩兒牌的時候,你說你初吻不在,你給了誰?”
程落挑着眼皮看着他,冰冷地說:“我沒義務回答你這個問題。”
“沒關系,無所謂,我還是那句話,都什麽時代了,我的思想又不會被裹小腳。”
“你什麽意思?”程落問。
張景澤聳聳肩,故作坦然地說:“你說我們的協議身份結束了,我尊重你,也尊重這段關系。我們現在‘分手’了,不存在男女朋友的關系了,那我總可以光明正大地追你吧,落落。”
程落不解地看着他,她不懂他這是要做什麽。
他說:“當初答應扮演你的假男友,我就是覺得我會有一些和你相處的機會才答應的,傻姑娘,你以為我真那麽閑?我說過,我的目的是為了追你。我的目标沒完成,我怎麽甘心輕易放棄?”
“張景澤,你這人有病吧。我明确告訴過你我不會喜歡你,你何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你心裏藏了一個人?奪走你初吻的那個人,是嗎?”他追問。
“我說了,和你無關。”
“好,那我不問,但是追人總不犯法吧。”
程落覺得他這人難纏,不想理他,拿着包起身就要走。
張景澤壯着膽子拉住了她的胳膊,“落落,我是真的喜歡你。”
程落忿忿地甩開他的胳膊,她一用力,他就把手收回去了,兩人站在桌子旁一動不動。
站在吧臺前的段磊注意到了兩人的僵持,走了過來,“你們兩個這是吵架了?”在他的記憶裏,兩人之前還挺甜的。
程落:“分手了。”
段磊當起了和事佬,“小情侶之間吵架是常事,沒必要鬧分手,解釋清楚就好了。”他看了張景澤一眼,“你愣着幹什麽,快哄一哄啊。”
程落沒多言,之間拎着包走了。
段磊“啧”了一聲,對張景澤說:“那是個脾氣倔的,你服個軟怎麽了,男人談戀愛就不能太要臉面。”
張景澤沒說話,默默地去幹活。
段磊思前想後給陳望洲打了個電話,“三哥,落落失戀了,一個人負氣從酒吧走了。我看剛剛她和她男朋友鬧得挺僵的,別再一個人鑽牛角尖想不開,我尋思告訴你一聲。”
陳望洲笑了下,聲音格外悅耳,他說:“你算是幹了件好事。”
“啊?”段磊不解,“什麽好事啊?”
陳望洲沒回答這個問題,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看着出窗外的夜景,說:“明天給你漲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