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歧
第37章 歧
程落安安穩穩過了三天, 這三天,陳望洲沒出現在她的視線內,張景澤放出的狠話也沒進一步落實。
她很心慌,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 也漸漸麻木。
這三天, 她沒怎麽出門,躲在家裏的畫室畫了三天畫,只有南漾下課後偶爾來看看她,有時順手幫她帶份飯回來。
直到第三天晚上, 程落看着窗外的晚霞紫中泛着橘黃, 她終于坐不住了, 放下畫筆,推開門走到客廳。
南漾當時正窩在沙發上寫實驗報告,擡眸看了眼她, “飯都涼了。”
程落把飯團和叉燒包放到微波爐裏,随手拿了盒提拉米蘇遞給南漾。她抱着胳膊,微靠在電視牆上, 靜靜地盯着南漾。
南漾縱使再認真也察覺到了這道灼熱的目光,敲鍵盤的手一停,她擡眸, “怎麽了,落兒?”
程落往前湊了湊,盤腿懶散地坐在沙發上, 試探着問她:“南漾,他呢?”
南漾反應了兩秒, 才意識到這個“他”指的是陳望洲,“我也不知道, 三哥沒說,就說讓我陪陪你。”
程落輕“嗯”了一聲,沒說話。
她等會了,在微波爐裏把晚飯拿出來,咬了兩口飯團,吃了個叉燒包,然後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她再推門出來的時候,南漾看見她已經穿好了衣服,簡單畫了個妝。
“你去哪?”
“我去趟酒吧,過會兒就回來。”
南漾輕“诶”兩聲,還是沒挽留住要走的人。
程落到了酒吧,酒吧還保留着跨年夜的裝飾,只是這個時間段的生意有些慘淡。
程落轉了一圈,總算找到了段磊,她本來想問問段磊知不知道陳望洲去哪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變成了問張景澤。
這麽一問才知道,張景澤在前天就提出了辭職。酒吧的事大多都段磊管,但張景澤畢竟和程落關系特殊,他多挽留了兩句,還說要告訴程落一聲。但是張景澤不吃這一套,寧願不要上個月的工資也要辭職。當時恰好陳望洲在這兒,兩人聊了兩句,就放張景澤走了。
“聊了什麽?”程落追問。
段磊狐疑地看着她,“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們倆,就是聊完之後情緒怎麽樣?”
“沒怎麽樣,就正常吧。”
程落舒了一口氣,雖然她不知道陳望洲和張景澤說了什麽,但他至少沒亂說。
“那三哥呢?他這兩天去了哪?”話都說到這了,程落還是問了。
段磊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說:“去哪我不知道,不過落兒我跟你講,你知不知道誰回來了?”
“誰?”程落遲疑着問,光看段磊的笑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段磊坐在她對面,壓低聲音,“孫媛。你還記得她吧,這麽多年,三哥唯一談過的一個女朋友。當年三哥身邊的人都知道,每次出來玩兒他都要帶着孫媛。那時候她還是快要畢業的女大學生,現在在當模特。你別說,這人的變化還挺大的,明明臉也沒怎麽變,可那氣質真是不同了。她站在我面前,我愣是沒認出來。”
關于陳望洲和孫媛的那段往事,段磊算是見證者。
那時候,在他這個外人眼裏,陳望洲真夠寵的,帶着孫媛周游于各種場子聚會,給了她一個女朋友的名分。後來分手之後,陳望洲還消沉了一段時間,日日在酒吧買醉。
一敞開話茬兒,段磊就沒完沒了地說,腦海中還回憶着那段往事,有些惋惜,畢竟他難得見陳望洲這麽認真。
“說句不好聽的,三哥當年真是倒搭,若不是他,孫媛走不到今天。當年分開,三哥也算是盡了該有的仁義,給的分手費就夠她衣食無憂了。”
段磊的話像電磁波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在了程落的耳朵裏。
她居然着了魔一般妄圖在自己的腦海中勾勒出孫媛現有的樣子,可是頻頻失敗,太陽穴泛疼,好看的眉眼也皺了起來。
“所以,你覺得他們很般配對嗎?”她煩躁地開口,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段磊盤了兩下手上的串,他擡了擡手,“孫媛這人也不錯,這麽多年我都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甚至還給我帶了件禮物。你看,小葉紫檀的,味道很好聞。”
程落輕笑了一聲,勾着嘴角問:“所以段磊哥,你是怨我沒送你小葉紫檀的手串了嗎?”
她雲裏霧裏來了這麽一句,直接給段磊問懵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咱們不是在說孫媛嘛,我就多說了兩句。而且,這串也不是她故意給我送來的。是她昨天她來酒吧找三哥,順手幫我拿過來的。”
“她來找三哥?”程落覺得自己大腦充血,不可置信地重複。
“嗯。”
“那他們見過了?”
段磊笑了聲,“當然了,三哥也說過買賣不在仁義在嘛。更何況,她可是三哥唯一的一個女朋友。”
段磊的話像是一把匕首,一下一下往程落的心裏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孫媛這個前女友在陳望洲的心裏是多麽的重要。
她再也繃不住了,臉色沉了下來,緘默不語。
段磊收住話茬兒,“落兒,你怎麽了?”
程落掩飾住情緒,輕笑了下,“是啊,孫媛姐在三哥心裏很重要。”
“我也這麽覺得。”段磊附和着說。
程落沒再多言,輕“嗯”了一聲,轉身拎着包走了。
段磊撓了撓頭,低頭看了眼手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孫媛應該是對陳望洲餘情未了,否則幹嘛直接來酒吧守株待兔。
當冷空氣拂面的那一刻,程落立刻大口呼吸了起來。酒吧裏太壓抑,出來才覺得自己還能呼吸。
她擡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過今晚的星星還挺多。
孫媛這個人,就像是一道導火索,徹底掀翻了她對陳望洲最後的期待。
孫媛,一直是她心間的一根刺。當年她是一個撿漏的人,借着酒意吻上了他的唇,拉開了這段不健康戀愛的序幕。
她曾以為她可以一直占有,直到孫媛這個人再次出現,颠倒了原本雖然平衡但岌岌可危的關系。
兩年前就這樣,現在亦然。
程落和陳望洲三天沒見,可其實在第二天的時候,她就已經消化了情緒。
她一直在等着他上門,她也知道她耳根子軟,他磨她兩句她就會心軟。
這也就是這次吵架最奇怪的地方,要是以前,他甚至都容不得吵架過夜,就得纏着她抱着她,口口聲聲說三哥錯了。
可這次,他整整三天都沒出現。
她以為是她那晚的話太過分了,惹得他也在跟自己置氣。
現在看來,分明是他不在乎了,他的舊愛回來了,她又企圖在他心裏占有怎樣的地位呢?
寒風凜冽着,程落打了個寒顫,捏了捏耳朵,摩挲着那六個耳洞,笑了。
笑着笑着,鼻子一酸。
可這次,她這個淚失禁體質竟然硬生生地把眼淚憋在眼眶中。
她擡頭看着天空,一團黑雲遮住月亮,漸漸模糊。
淚水漸漸風幹,她擠出一個笑,努力回憶黃玄給她講的那些大道理,吸氣,呼吸,讓自己慢慢平複下來,才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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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洲還在和策劃經理确定表白現場布置用的花,本來表白時間定在了後天,但因為他剛剛否定了以粉玫瑰為主色調,所以時間就得推遲。
比起時間,他更看重表白的儀式感。
剛剛玫瑰已經空運了過來,他又覺得粉紅色色太炙熱,不太像程落的性格。
程落偏冷,更喜歡藍色和紫色一些,所以他還是想花海的布置以藍白色為主。
“包括會場的其他布置,以藍色和紫色優先。”陳望洲對策劃經理說。
“明白。”
“還有,這次表白我想保密,絕大程度上的保密吧。所以你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
“好。”
陳望洲又叮囑了兩句,才擡腕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九點了。
“我先回去了,你也辛苦了。”他拍了下策劃經理的肩膀,“我還是那句話,這兩天盡快完成吧,錢不是問題。”
“好的,陳總,您慢走。”
策劃經理看着男人矯健的身影,突然想起三天前他急匆匆地聯系了自己,說要策劃一場表白。
本以為他會當個甩手掌櫃,結果他天天過來,親自盯着現場,光是策劃書就修改了好幾次。
從事這個行業這麽多年,策劃經理也見證過很多表白、求婚的名場面,豪擲上百萬的人也不少,但事事躬親來盯現場的,陳望洲倒是第一個。
轉眼間,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
策劃經理搖了搖頭,也不是被表白的是何方神聖,總之一看就是被男方捧在了手掌心。
陳望洲上車後給南漾發了個微信,先問了下程落的情況。
南漾覺得自己跟做賊一樣,擡眸看一眼從酒吧回來就一直在吃甜食的人,不動聲色地舉着手機,給陳望洲拍了幾秒視頻。
南漾:【落兒去了酒吧一趟,剛回來沒多久,到家說餓了,就開始吃甜食。】
那段視頻只有五六秒,程落穿了條黑色的裙子,頭發還紮着,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吃甜點。
小姑娘像是河豚似的,吃起東西來嘴巴一鼓一鼓的。
這段視頻,陳望洲重複看了三四遍,越看越覺得她可愛,自己的人,再氣,看到那張小臉,也會不由得心軟。
那天南漾的話算是給了他一點兒啓示,小姑娘話說的難聽,那就讓她先冷靜幾天。她說自己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仔細想想,該給女朋友的儀式感确實沒給過她,所以趁着這個機會,他就正式跟她表白一次。
缺她的,欠她的,他都會補給她。
他希望這次,徹底解決了張景澤的事,她願意和他再往前走一步。
想着,男人勾了勾唇角,又問南漾她去酒吧做什麽了。
南漾:【說是去溜達一圈兒。】
陳望洲:【那行,我過去看看她。】
陳望洲開車從郊區回去,大概一個多小時才到程落家門口。
該怎麽說呢,那天晚上多少是有些生氣,所以也沒追到家裏,否則她這個密碼,怎麽可能攔的住他?
為了防止這次被人攔在門外,他直接輸入了密碼,果然,門開了。
茶幾上一片狼藉,有零食袋、垃圾盒,還有吃剩下的甜點。
他扒拉了兩下,蹙了蹙眉,這丫頭防範意識怎麽這麽差,家裏進人了都不知道,一點兒警惕性都沒有。
他知道家裏現在就她一個人,剛剛他說要過來的時候,南漾就找個借口躲了出去。
也對,縱使南漾再不擅觀察,也大概猜出了他和程落的關系。他這兩天的追問和程落的躲閃,無一不再昭示着他們之間暧昧的關系。
陳望洲出于禮貌,不想讓她炸毛,還是敲了敲房門。
程落正在浴缸裏泡澡,她端了杯紅酒,平板上還放着電影,人把頭紮在水裏,自然沒聽見敲門聲。
陳望洲辨別了下窸窸窣窣的聲音,猜到她應該是在邊泡澡邊看電影。
他推開房門,走到浴室,電影的背景聲越來越大。透過那層磨砂玻璃,他似乎能窺探到她的身體。他喉頭滾動,猜測她現在應該是在塗抹沐浴露,那兩只手撐在浴缸邊。
他清了清喉嚨,程落似乎聽見了些聲音,從水裏出來。
她抹了抹臉上的水,水滴順着鎖骨落在浴缸裏。她微微偏頭,也透過了磨砂玻璃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瞬間心跳加速,手緊緊攥着浴缸沿。
南漾剛剛出去了,不可能這麽快就回來。而且,看這個身影,分明是個男人。
等等,她把濕透的頭發塞到耳後,這個身影她很熟悉。
“三哥?”她也顧不得別的,試探着叫了一聲。
陳望洲輕“嗯”一聲,解釋說:“在外面叫你,你沒回答。”
程落立刻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賊。
她提着一口氣,心悸還沒完全緩解,臉已經紅透了,有種被捉弄的感覺。
“你怎麽進來的?”
她擡着胳膊去摸挂在一旁的浴巾,無奈手不夠長,探了兩下忿忿地放棄。
這不怪她,以前她也不用在浴缸裏擦幹身體呀。
陳望洲盯着她那有些滑稽的動作,笑了聲,似乎忘了他們在吵架,“我能怎麽進來?擡腿從大門走進來的呗。”
程落緊緊抿着唇,雙手擋在胸前,“你出去!”
她又來火了,想到他今天可能在和孫媛對酒當歌,她就不想理他。
陳望洲笑了笑,他不知道段磊和她說了什麽,只當是在和她調情。
他問:“用我幫你拿浴巾不?”
程落耳根也紅了,“不用,你出去!”
陳望洲沒再逗她,退出了她的房間。
程落确認他走了,吸吸鼻子,光速擦幹身體,用浴袍把自己包嚴實。
她甚至都沒怎麽擦頭發,随意地用幹發帽包起來,還有幾縷頭發遺漏在外,水珠順着頭發落在浴袍上。
程落穿着拖鞋,皮膚裸露的地方是淡淡的粉紅色。
她推開房門,恨恨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陳望洲倚在沙發上,懶懶散散地翹着二郎腿,聽見她出來,才擡眸,叫了聲:“落兒。”
程落不管不顧地沖到他面前,一條腿跪在沙發上,雙手去扯他。
她力氣小,拉不動他,只好紅着眼趕他,“你走!”
“還氣呢?”他擡手要去摸她的臉,被她躲開。
“不氣了好不好?”他邊說還邊想,這南漾的說法也不太對啊,不是說冷靜兩天能好一些嗎?
可程落恰恰相反啊。
如果說三天前她是燒死了燎原之火,那現在一定是火山噴發了。
程落用盡全身地力氣把他拉起來,然後推着他的後背把他往門口趕。
他半推半就,“怎麽了?這又是?”
程落胸口劇烈起伏着,死死咬住唇一言不發。
直到把他推到門口,他才不順着她,順勢把她圈在懷裏,不顧她身上的水沾在自己身上。
“到底怎麽了?”
程落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掙脫他的懷抱,推着他的胳膊把他趕出家門。
門合上的那一刻,他聽見她說:“我不想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