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你開玩笑呢!”
下意識的,曲嫮首先沖入腦子裏的就是這個想法。
按照史俊的說法,為了對比尋找在章一斌屍體上發現的拇指指紋出處,他已經采集了包括趙雨在內的民宿裏所有人的雙手拇指指紋,并且一一對照多遍,最終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匹配上的指紋。
如果僅僅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假設史俊的分析沒有任何的問題,那就意味着殺死章一斌的兇手并不是羅煦涵,甚至不是這所民宿中的任何一個人。
但是……
如果硬要曲嫮承認殺死章一斌的兇手是從外面潛入民宿,曲嫮怕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
她揚了揚頭,尤其認真詢問說:“你确定沒有搞錯?”
被人質疑的史俊滿面悲憤,恨不得以死明志:“絕對不會錯的,想當初我讀大學的時候技偵成績是A+,A+!要知道當時我們全年級得A以上的絕對不超過三個!”
曲嫮聽他說完幽怨的看他一眼,內心腹诽:看來這個所謂的正正經經技偵科班出身也不過如此。為了不打擊史俊一顆脆弱的玻璃心,她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只是追問說:“如果按照你說的,對照結果卻是沒有發現匹配項,那麽會不會是采集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比如說當時趙雨死亡的時候……”
“不可能不可能,”史俊連連搖頭,解釋說,“當時雖然你沒在客廳在向趙雨問話,但是其他人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采集的指紋,根本不可能有錯。後來趙雨回來之後我也是親眼看着她采集的,根本不可能有錯。另外吧……”
曲嫮挑眉,示意他放心大膽的往下說。
史俊會意,繼續道:“你知道那時候聽到孔娜尖叫聲,我為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沖出的客廳?”
他說的這點曲嫮自然記得,當時還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史俊從客廳出來的距離要比她近上許多,可是在她跑到玄關才遇見從客廳沖出來的史俊。
“那是因為我怕有人借機搞事情,特意把采集到的所有指紋都揣在身上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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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吧,”史俊特地強調的點點頭,這才又繼續開口說,“現在都是二十一世紀,高科技時代。你知道我背包裏可是帶着筆記本電腦的,電腦!上午咱們關羅煦涵的時候我還特意回了一趟房間,指紋都是用專用軟件對比分析出來的,絕對沒有問題。”
既然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曲嫮自然再沒有懷疑的理由。但是吧……
按理說不應該啊,除非是……
想到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曲嫮當即詢問說:“那會不會在章一斌屍體上發現的指紋是僞造的?”
史俊怎麽也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疑問,略微思索片刻才如實回答說:“其實吧,我也不是沒有這麽想過……”
“嗯。”
“但是吧……”
“嗯?”
“根本沒那個可能性。”
曲嫮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麽了不起的結論呢,沒想到居然是這個,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氣背過氣去。當時臉就陰沉下來,“你大喘氣啊?為什麽這麽說?”
史俊嘿嘿幹笑兩聲,“頭兒,我這不是為了讓你理解深刻嘛。”。
想到自己要是敢一直這麽下去極有可能就要挨揍,史俊連忙換上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解釋說:
“事實上是這麽一回事,指紋倒不是不能僞造,關鍵是如何僞造以及怎麽僞造。但凡是人類真是指紋,在留下指紋的同時必然會留下手指上的汗漬。只要用專業方法一檢測就能夠辨別真僞。”
“也就是說,專業的你認定屍體上的指紋并非人為作假的咯?”
“其實簡單推理也可以得出相同的結論,畢竟章一斌是在深夜被害。試問兇手如何在時間有限且黑燈瞎火的情況下僞造出一枚指紋?如果說最有時間做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趙雨一個人而已,但是趙雨在我們發現章一斌屍體後不久就被人殺死。另外我也對比過趙雨的指紋,并不是她留下的,甚至連死者章一斌的指紋我都對比過,也不是他的。”
聽完史俊的“專業”講解曲嫮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駁他的話,“你居然連章一斌的指紋也對比過了?”
史俊再次點頭以示确認。
“既然是這樣的話……”曲嫮沉思良久然後才重新發聲,“看來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章一斌被殺一案了。指紋核對不上就不能證明是羅煦涵殺死的章一斌,如果是這種情況你說究竟是什麽東西殺死的章一斌呢?還有就是,有沒有可能殺死章一斌的兇手和殺死趙雨的兇手并不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說兇手現在一共有兩名?”
聽曲嫮這麽一講,史俊的腦子裏乍然迸發出一個驚人的想法:“頭兒,你說會不會是這種情況,殺死章一斌的人其實就是趙雨,而因為趙雨試圖嫁禍給羅煦涵,于是羅煦涵在一怒之下又把趙雨給殺死了?”
曲嫮半晌無言:“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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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嫮才回客廳朗新科就注意到她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明明不願意打擾到她工作可是又實在放心不下她,索性靠近過去低聲詢問:“怎麽了,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曲嫮扭頭朝他疲憊一笑,輕聲說:“沒什麽,就是……”案情似乎陷入死局。只不過這樣的話曲嫮并不能告訴他。
朗新科安靜的注視着她,一句話都不肯多說,只是靜靜的等她開口。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專注,眼神溫柔的仿佛能滴出水來,卻給人以無限安全的感覺,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大的坎都能跨的過去。
只那麽一瞬間曲嫮的整顆心就倏地軟了下來,也逐漸變得舒緩,嘴角挽起淡淡的微笑,輕輕的補充說:“新科,謝謝你。”
聽她說完朗新科就是一怔。
這是自從兩個人意外相逢之後,朗新科第一次感覺到她的柔軟。
意外的相逢驚喜超出一切,明明還是青春年少時候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那張漂亮面孔,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朗新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後來才發現是氣質,她變得堅強也變得倔強,然而只有在此時此刻曲嫮才仿佛重新變回之前的那個、朗新科所熟悉的那個溫柔的姑娘,雖然十年的光陰曾經兩個人徹底阻隔,但是如今所以的阻隔似乎都變得無足輕重,任何什麽別的人、別的事在朗新科的眼中都統統化作烏有,剩下的只有眼前脆弱的女孩,只有他們兩個人,沖破時間和空間的間隔,重新彙聚到一起。
有那麽一瞬間朗新科的心頭升起強烈的沖動,那是瀕死的人在危急時刻所迸發出來的求生的欲望。就在這荒無人煙的僻靜之處,在漆漆風雪天地之中只願海枯石爛天荒地老,他甚至可以為她抛卻他所有的一切,只為了能将她緊緊的擁在自己懷裏,熱烈的親吻、撫摸、糾纏。他想要給她給她自己所能夠給予的全部的寵溺、疼愛、甚至是疼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兩個人真正的融合在一起,永遠永遠再不分離。
然而現在……
他卻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徒勞的的坐在她的身邊,只能……
朗新科忽然自嘲的笑笑,不願意讓她看到內心那個張狂的自己,如今他能夠做的有且只有守候,安靜的守候在她的身邊,支持所有她想要做的,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只是因為那是她想要的。
畢竟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很長很長的時間……
朗新科心疼般的輕撫上曲嫮的頭頂,感受從手心傳遞過來的順滑柔軟,“小嫮,你和我之間不用說謝,真的。”
曲嫮通體一振。
她并不讨厭和朗新科肢體上的接觸,反而覺得兩個人之間似乎彌漫着某種久違了的甜蜜親昵,那樣的熟悉的感覺,仿佛令她重新回到曾經的青蔥少年時。
然而不過是須臾的功夫,曲嫮便迅速的清醒過來。
現在并不是她可以浪費沉浸個人感情的時候,還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她去做,更況且如今的她和朗新科都不再是當年的她和朗新科。
他們之間間隔着整整十年的光陰。
“新科……”到底還是為難的,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叫出口卻是滿嘴的苦澀。
朗新科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她的心思,手上的動作卻漸漸的放緩下來,到最後終于停下,良久才重新開口:“小嫮,我知道現在有些不大合适,從見到你以來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那就是……”
曲嫮心猛然一顫,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生出一種沒有根源的預感,仿佛絕對不能讓朗新科将想說的話說出來,仿佛他要是說了,所有的一切就全部都會——
“新科,有煙嗎?”曲嫮驟然打斷他說。
朗新科起先一怔,然後乖覺的從口袋裏掏出一盒基本上沒抽過的軟中華遞到她面前。笑問:“你現在怎麽也會抽煙了?”
曲嫮對他的疑問不以為意,熟練的抽出一根含在嘴裏,無奈笑笑:“幹我們這行的有些時候壓力大。”
朗新科沒說法,也閑閑的抽出一根用牙齒咬住,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機“啪”的一聲,猩紅色火焰雀躍而起。
兩個人頭漸漸朝同一個方向靠過來,跳躍的火光映紅男人英俊的臉龐。霍然間曲嫮的腦海中浮現出第一眼看到他時候的樣子。
他穿一件略顯寬松的白毛衣,亞麻色的頭發蓬松而柔軟,乍然起身時候面上帶着又驚又喜難以言喻的歡暢表情,目光清亮的恍若水洗過一般。
真的是尤其的好看。
臉越靠越近,近的可以感覺到他鼻端呼出的溫熱的氣息。煙在他的手下被點燃,兩個人卻并沒有就此分開,近在咫尺,只要稍稍再往前哪怕一公分便可以觸碰到對方嫣紅柔軟的嘴唇,十年光陰的阻隔漸漸變淡、消沉。
曲嫮察覺到自己似乎是中了蠱,身體猛然向後退縮,深深吸一口煙,頭不自然的朝旁邊偏過去。
心底卻偷偷的念叨上一句:能遇到你真好,朗新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