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曲嫮整整一宿睡的都很不安穩, 腦子裏面劃過支離破碎的、早已被她有意無意塵封許久的記憶畫面……
十五歲的曲嫮滿臉青澀,初次踏入陌生校園滿眼都是新鮮、膽怯,一擡頭正望見不遠處站立的白淨少年, 心頭第一次感受到小鹿亂撞的緊張、羞澀。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天空蔚藍明朗,曲嫮梳着高高的馬尾巴, 夾雜着花草芬芳的清風伴随着少女們清脆的歡聲笑語,眼睛卻總是不由自主的瞟向不遠處那個身材欣長的青蔥少年。
有人忽然小聲說:“看呀看呀, 校草朝咱們這邊看過來了,你說他會不會是暗戀我呀?”
戲言換來女孩子們一陣哄笑,卻沒人知道曲嫮內心仿佛被針紮一般, 又酸又澀, 還有那麽一絲絲的疼痛。
十六歲的少年白皙纖長的手指間握着一支黑色的簽字筆, 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眼簾掀起烏黑的明眸絢爛仿佛是世間最瑰麗的珠寶。
筆杆間或繞着他豎起的拇指快速旋轉過一圈,動作潇灑漂亮的令人心頭隐隐發癢,“這道題其實挺典型的, 只要在這裏加畫一條輔助線就成, 就在這裏……”話說着筆尖已經輕快的觸碰到紙面, 一條筆直的線在他筆端漸漸成型……
然後就是……
十七歲那一年,少年倔強的擋住曲嫮的去路,大聲質問:“不是說好一起報北京的大學嗎?你為什麽……”
不等他說完曲嫮搶白,“我、我不是的!我媽說,我媽不讓我去外地讀書,我家、我家就我一個孩子……”說着說着話就說不下去了,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
到後面兩個人再說過什麽曲嫮早就記不清了, 只記得男孩掉頭離開時候決絕的背影,那一天天上飄着牛毛般的細雨, 打在人的臉上、脖頸上絲絲的涼,開始的時候她明明以為沒什麽大不了的,回家後才發現外衣竟是全都被淋濕。
再後來……
其實也沒有什麽後來不後來的,不過是領錄取通知書收拾行囊各奔東西,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曲嫮再也沒有見過曾經朝夕相處的男孩,不但沒有見過,怕是自此之後一輩子也未必能再相遇。
所以她刻意的去遺忘,将年少時候的種種都深深埋藏進記憶的深處,刻意抹去那人曾經存在過的哪怕最不起眼的丁點痕跡,假裝出他人從來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時間長了果然記憶就淡了,淡到她自己都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假裝從來都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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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世間的事情哪兒來的那麽多絕對,只要是發生或的又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就抹去所有的痕跡?就如同過去他不曾意料到有人會在她的生命中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時至如今也無法料想自己會在冰天雪地的某一天與那個一直以來她都在刻意遺忘的人重新相遇,甚至更……
手機鈴猝然響起,曲嫮眼前驟然一亮,當即一個激靈就好似被皮卡丘十萬伏特劈了個正着,原地一個鯉魚打挺險些沒一頭栽到床底下,登時吓得睜眼,手忙腳亂抓過手機直接接通:
“喂?”
電話是何能打過來的,電話那端聲音低沉嚴肅:“小曲,你現在在哪兒?”
曲嫮到底還是沒能完全清醒,先是一怔随後趕忙回答:“家啊,怎麽啦?”
“半個小時後,江城第一燈泡廠職工宿舍,趕緊的。”
曲嫮下意識就覺得是有大事發生,連忙追問:“發生什麽了?”話問出口才發現對方電話已經挂斷,話筒裏只傳出“嘟嘟嘟”的忙音聲。
曲嫮看了眼手機,查五分鐘七點。
從何能的語氣中就可以知道一定是有大事發生,曲嫮不敢耽誤連忙翻身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洗漱一番,甚至連早飯都不顧上吃匆匆忙忙沖出家門,出門直接打了輛出租,跳上車一路快馬加鞭絕塵而去。
江城市第一燈泡廠所處的江城市舊工業區曾經一度是江城南部地區最耀眼的一顆啓明星。建成于上個世紀五、六是年代,正是全國上下轟轟烈烈搞建設最熱火朝天的時候,到處都是幹勁十足蓋工廠,全心全意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努力向前。
作為江城輕工業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江城第一燈泡廠承載了千千萬萬戶家庭對光明的渴望,當年風頭最勝時候甚至坐擁職工醫院、子弟幼兒園、子弟小學 等等一系列配套性基礎建設。然而随着城市的不斷擴張,城市環抱意識的不斷增強,以及各種輕、重工業企業不斷向外搬遷,不過才上個世紀八十末期年代燈泡廠就開始光輝不再、逐漸衰落,待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伴随着洶湧澎湃的國企下崗大潮,國營企業逐漸倒閉、瓦解,最終湮滅于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之下。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燈泡廠所在的江城市舊工業區更是變成被高度現代化城市所遺忘的角落,到處可見的低矮平房以及髒兮兮散發着強烈年代感的破舊板樓,更突顯出和高樓林立的現代化都市格格不入。
然而即便真的是沒落了也只不過是相對而言,到底是臨近将城市市區,工廠沒了人還在,幾十年的老家當想要搬走也不是一朝一夕容易的事情,另外老房子大多房租便宜,更是吸引了一大票來江城打拼未來的外地人。
出租車才開進宿舍區車速就直接降了下來,年久失修的窄路破舊不堪,坑坑窪窪的小轎車開成三輪蹦蹦,臨街胡亂搭建臨時房小賣鋪,髒兮兮的櫥窗裏對方着的貨品上灰塵足足有三厘米厚。狹窄街道兩側擠滿擺地攤買菜的商戶,以及拎着大嘟嚕小嘟嚕塑料袋購物的大媽大爺。
曲嫮知道這時候再着急車子怕也是根本過不去,開車還不如走路來的便利,索性讓司機靠邊停車,付好車費掉頭下車。
沿着宿舍區七扭八拐的羊腸小巷一通轉悠,曲嫮很快将目光鎖定在前面不遠處黑壓壓人群上。
這倒不怪她,關鍵怪領導,何能早上那一通電話打來的沒頭沒腦,光說讓她到江城第一燈泡廠職工宿舍,可是具體哪幢樓哪個單元具體信息半點沒交代,總不能讓她挨幢樓一個個地毯搜索般的搜過去吧!
好在曲嫮向來懂得什麽叫做依靠人民群衆力量大,即便社會發展日新月異了,可是人民群衆強大而旺盛的好奇心卻是從來不曾改變。
但凡是出了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只要是往人群不正常密集的地方走絕對沒錯。
看見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就等于看見了希望,曲嫮下意識的放快腳步,走的近了很快注意到人群外圍橫七豎八停靠着的警車。
樓門洞前被警戒線圍出一小方空間,兩名身穿警服的人筆杆條直守在警戒線旁,不時有身穿便服或是身穿白色大褂的人進進出出,每一個都腳步匆忙面容凝重。
曲嫮才走到警戒線旁邊,就看見史俊火急火燎從黑乎乎沒門的樓門洞裏沖出來,一看見她雙眼就是一亮,咋咋呼呼大叫出聲:
“哎呦頭兒,你可算是來了!快點快點,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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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屍體的地方位于板樓樓層最外面的天臺。
腳才踏進樓門洞沒幾步,曲嫮迎頭便感受到一股經年不散的潮濕混合黴腐氣息撲面朝自己襲來,
陰冷冷的寒氣沿着衣服的縫隙争前恐後往人骨頭縫裏面鑽。
曲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問:“這裏怎麽這麽陰,都沒人住嗎?”
走在她前面的史俊當即回應:“怎麽沒人住,根本就是人滿為患。每個房間裏都住滿人,有些屋子裏還是合租,亂七八糟的什麽人都有。”
曲嫮聽完點頭沒再吱聲,大概可以知道樓裏面住戶不少魚龍混雜。
整幢大樓足足十一層,建造于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樓道黑乎乎亂糟糟的,到處都是落滿塵土堆積如山的雜物,走路好像走鋼絲,随時要墊着腳尖仔細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稍微一個不留神就難免被絆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除了樓梯,居然還有電梯間。
為了能盡快上樓曲嫮選擇電梯,殘破不堪的電梯年久失修,梯廂裏面的漆皮斑駁剝落,運行起來發出咔咔、咔咔瘆人的怪聲。
出電梯一條貫通整條樓道的長過道,過道外側靠近窗戶的位置懸挂着各色衣物、床單,萬國旗一般。過道內側一扇扇老舊的黃色木板門,有幾道木板門外另外套有舊式栅欄狀防盜門。
沿着過道一直走到頭另外有半截樓梯,沿着樓梯向上推開一扇斑駁鐵門這才算是順利爬上樓頂天臺。
曲嫮爬上天臺時候天臺上早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手,後腳跟還沒來得及站穩,曲嫮就看見一個二十多歲年輕男人急吼吼朝自己招手,“曲姐,這邊這邊!”
曲嫮沒敢耽誤,腳步匆匆徑直朝他那邊繞過去,待走近一眼看見躺在地上的屍體,瞳孔驟然收緊心髒頓時狠狠扭成一團,怒氣一股股往天靈蓋上撞,饒是她見多識廣這個時候也不免擰緊眉頭,抑制不住的從心底泛起陣陣惡寒。
幹刑偵工作這麽多年,曲嫮還從來沒見過這麽窮兇極惡的犯罪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