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顧澤成才離開陸青殊的院子,便與顧良妹道:“今日委屈阿姊了。”

顧良妹卻是看着弟弟道:“阿成,你不怨我就成,我實是沒想到,真定王竟然來得這般快,我這次是不是給你捅了個天大的麻煩……”

顧澤成一反先時對顧良妹的嚴厲,反倒溫言安慰道:“阿姊說的哪裏話,舜娘與陸氏,本就是我的事,真定王愛女心切,本在我預料之中。”

姊弟二人低聲說話,便到了方舜娘院落中。

方舜娘是隐約聽聞真定王來了府中,早已經坐立難看,此時看到顧澤成連忙道:“夫……大帥!真定王可有為難你?我、我,如若不行,我便出府去,只要能我一立錐之地,叫我為你将孩兒安全生下來便成……”

說着,她眼圈都紅了,秀美的臉上淨是堅定。

顧澤成哪裏能見她這般委屈,握住她的手道:“又是誰在同你亂嚼舌根,方才我已經将你的事與真定王說了。你懷着我的孩兒,又有何人敢趕你走?不信你大可問一問阿姊。”

方舜娘便不由看向顧良妹,對方微笑點頭,心想,為了你,阿成可是連真定王都跪了,豈能保不住你們母子?只是今後與真定王府關系如何,那便真是不好說了。

方舜娘這才展眉而笑。

顧澤成調侃道:“你便只信阿姊所說,不信我的話對吧?”

方舜娘耳根漸起粉色:“大帥哪裏的話……”

如此不過幾句軟語,二人間便自有甜蜜情誼,顧良妹便知趣而退。

好半晌,顧澤成與方舜娘用罷飯,外頭親衛已經來催了幾次,他才叮囑道:“你莫管這些事,只管安心照顧好自己與孩兒,外頭一切自有我在。”

方舜娘乖乖點頭:“我曉得的,夫君外頭有事,便只管忙去。”

顧澤成握住她柔荑,告誡自己溫柔鄉是英雄冢,這才狠狠心,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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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真定王抵達宛城的消息最着緊的人,其實并不是顧澤成方舜娘,甚至并不是陸青殊,乃是這位在顧澤成院中來回踱步了整整一天的柯棟材柯參軍。

顧澤成甫一入內,只看桌案上有些淩亂的茶盞,便知柯棟材怕是收到真定王的消息便在等着了,他立時揚眉對一旁的下人怒道:“你們怎麽回事?看着柯大人來了,也不上飯食,安敢怠慢先生!”

下人吓了一跳,立時跪下,如今府中的仆從個個都老老實實,要知道那王三被家法處置之後只怕屍首還沒爛透呢!

柯棟材無奈道:“大帥,莫要責備他們,是我吃不下,叫他們不必準備的。”

顧澤成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先生,事情再如何,也沒有你身體重要,不吃飯如何來的氣力。”

柯棟材卻是沉默起來,過了半晌,他才長嘆了一口氣:“想必大帥是已經拿定了主意。”

他本來以為,真定王的到來,可以讓顧澤成下定決心,将後宅之事做個清晰的決斷,至少讓真定王對大帥的處置能夠安心。

但現在看來,大帥在那位方夫人的院中逗留如此之久,也許事情正朝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而去。

顧澤成揮退了仆從,坐下來,他知道柯棟材的想法,卻也有自己的堅持:“柯先生,你還記得昆水那一戰前,我曾與你說過的話嗎?”

柯棟材一怔。

顧澤成慢慢道:“那一戰,我殊無勝算,我只是想着如先生、如虎子這般,許多賭上性命追随我的人,我輸不起。”

他自嘲笑道:“我與舜娘能得重逢,先生或許會笑我兒女情長,但看着她,我便會想起先時的日子,沒有生死拼殺,就只當一介草民,與她生幾個兒女,躬耕田園,亦甚幸哉。

只是,這天下傾覆,這樣的日子容不得我過下去,我看着她,我便能始終記着自己昔日所願,我便能提醒自己,一步步走将過去,不是為自己,乃是為了天下人能把日子過下去。

我知道先生會說,給陸氏一個尊位,不會削減她們母子的待遇。可是先生,今日之事卻反倒叫我清醒。不過是真定王入府,便能叫先生您這般我的心腹之人坐立難安……若立了陸氏,那些見風駛舵之輩少得了?還能有舜娘的立錐之地?

先生,我若連她與她腹中孩兒我都護不住,又談何逐鹿天下?”

顧澤成這番剖白,說到最後,已經令柯棟材動容。

柯棟材的心亦定了下來,擡頭道:“既是大帥已經拿定了主意,那,真定王府絕不可留!”

顧澤成似是微微吃了一驚。

柯棟材神情嚴肅:“大帥,你若要立方夫人,那真定王只有陸夫人一個女兒,既無子嗣又無尊位,若不早下決斷,必會反被其亂!”

顧澤成默然良久:“我畢竟受岳父恩惠良多……”

聞聲知意,柯棟材知道大帥并不是真的反對,只是擔憂于名聲有礙,也許從顧澤成內心深處,對于真定王便早已經有了忌憚之意。

但是身為謀士,便是該在主上無法拿定主意之時推一把,在主上有顧慮之時,解除其後顧之憂。

柯棟材便低聲道:“真定王雖于大帥有恩,但只要他有不義之舉,大帥再行事,天下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好主意,如果真定王先造反,那顧澤成平了真定王府,誰能說什麽?

顧澤成搖頭道:“建始與王通未平,怎可先自亂陣腳?”

柯棟材勸道:“大帥,攘外必先安內,否則若是大戰一起,再禍起蕭牆,才是真正的取亂之道。”

顧澤成一直皺眉難以決斷。

柯棟材知道他還是顧忌那忘恩負義的罵名,但這也不能說是錯,畢竟,若真要登上大寶,确實是不能令底下人太過寒心。

柯棟材便道:“大帥,此事其實易爾。調兵遣将之時,尋個合理的緣由,将其手中之兵派往不同之地……真定王并無子嗣,他縱在軍中威望再高,亦早非春秋鼎盛之時,其賬下的子侄與外姓大将之間早有龃龉,借此機會,大帥分而化之,肯歸服的便收為己用,不肯歸服的再設計除之,縱真定王不反,其勢自消,其威自減。”

古往今來,類似的手段不要太多。

顧澤成面上終于緩和下來:“前幾日我召集軍中大将便在商議将對王通,還是對建始用兵之事。岳父既是入城,便該為他接風洗塵,也好聽聽岳父在此事上頭的見教!”

柯棟材眸光閃動,妙啊!不論真定王支持先打王通還是顧用,都必定會有将領反對,這件事在軍中本就有争議,屆時,借着這些反對将領的口吻可以表達對王、顧聯手夾擊的顧慮,然後借機提出分兵之策,一路跟随進攻,另一路必是要留下來防備夾攻的。

而真定王手中十萬大兵,在這個讨論之下,順勢要求他分兵簡直再合适不過。

反正建議是真定王提的,為了應對風險,他來執行,不是正合适?

*

真定王入城不是件小事,加之大帥遍發請帖要為真定王接風,軍中大大小小的将領便在這一日,齊聚帥府。

顧澤成做足了顏面,對真定王的客氣與尊重溢于言表,其餘諸将見主帥如此,兼之真定王在河北幾十年的威信,個個都來敬酒。

這個說:“王爺義薄雲天,與大帥翁婿相得。”

那個說:“王爺豪氣了得,能與王爺成翁婿,乃是大帥的福分。”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對真定王服氣的,比如郭虎,這位顧澤成麾下的第一得力幹将,端起酒盅笑道:“還是王爺生得好女兒,這幾日城中都在說大帥夫人重情重義,撫恤孤弱,大帥夫人還說要拿出更多的銀錢來教導那些遺孤識字、撫育他們成人,城中百姓提起大帥夫人,人人都樹大拇指,道是比大帥還要仁義有本事,實在是了不起!”

這話的後半截陰陽怪氣聽得場中人人皺眉,但大家都知郭虎與真定王不怎麽對付,一時間無數目光投向顧澤成與真定王。

郭虎卻像意識到失言一般:“哎喲!看我!怎麽好好提起了這話,陸夫人小産不能生,這能不能當大帥的正妻還沒準,啧啧,一個女人非要逞什麽強……王爺,你該不是為了給閨女讨公道來的吧!”

他好像覺察了什麽真相般,“吃驚”地看着真定王。

陸正楊神色淡淡不置一辭,顧澤成卻重重放下酒盅:“郭虎!你若再胡言亂語,便給滾到護城河裏醒了酒再來!”

郭虎冷哼着瞅了真定王一眼,陸正楊這老匹夫這樣能忍,與以往的高傲全然不同……果真是老了,不敢開罪大帥!按他的想法,像陸正楊這種後繼無人的,有何可懼?一刀殺了這老匹夫,真定軍必散。

顧澤成卻是看着諸将神情嚴肅道:“王爺入城,本就是受我相邀,前來商議軍國大事,豈容你們胡亂揣測!”

他這臺階遞得這麽明顯,讓衆将的神色不由更嚴肅了些,看來,大帥對這位王爺岳父還是十分敬重的。

顧澤成便向陸正楊敬了酒,才道:“我這屬下無狀,皆是我約束不夠,岳父見諒。”

顧澤成還要賠酒三杯,陸正楊卻是攔下來,溫言道:“你我翁婿之間,何必如此生分。”

倆人這般對答,場中氣氛才漸漸緩和,衆人才說笑起來。

顧澤成便順勢道:“岳父,依您之見,如今西有王通,南有顧用,我河北大軍該何去何從?”

還真是請真定王來商議軍國之事啊,衆将的耳朵不由悄悄豎了起來。

陸正楊卻是看着河北這大大小小的将領們,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這番來宛城乃是自行前來,大帥事先并不知。”

場中頓時一寂,陸正楊這是何意?大帥給他遞了梯子,他卻自己踢翻了,難道真是要為他的女兒讨個公道,今日便要當場與大帥翻臉不成?!

可他瘋了?!這是哪裏,這是宛城,可不是他的真定!

一時間,衆将牢牢盯着真定王,郭虎更是目中殺氣凜冽。

誰知,陸正楊卻是一揮手,下人擡上來一個巨大的東西,蒙着巨大的紅綢。

這架勢,怎麽看也不像馬上拔刀要拼命啊,衆人不由頓時狐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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