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早起的時候微微有些冷,宋檀裹了個馬甲去燒水做飯,早飯吃的簡單,他煮了一鍋黏稠滾燙的粥。給夏明義的飯,需單獨盛出來一點放小砂鍋裏,加了人參黃芪偎着。
這邊他做好了飯,便去屋裏搬桌椅到院中。
金小金過來了,聞着飯香,殷勤地幫宋檀搬桌椅。
宋檀把粥飯盛出來,又切了兩個紅澄澄流油的鹹鴨蛋,配上佐粥的醬瓜酥魚,擺了四五個碟子。
金小金把自己的油酥燒餅遞給宋檀一個,自己在宋檀對面坐下來。
閑聊時他說起自己今日來神宮監有大事要辦。
“黃承福下獄了,家都被抄了。”金小金道:“那個曲大人,帶走了神宮監近三年的賬目,虧損二十八萬九千一百兩,這還只是賬面上的銀子,不包括孝陵裏的物什擺設,還有種在孝陵裏的名貴花草。”
“曲大人讓黃承福還錢,錢還不上來,只好抄了他的家,連帶底下一些太監,一共抄出來十二萬兩。”
宋檀好奇道:“你怎麽知道的這樣清楚?”
金小金嘿嘿笑道:“我被調去曲大人身邊幹活了。”
“喲,”宋檀道:“升官了,恭喜恭喜。”
金小金擺擺手,強壓着高興,道:“也不曉得曲大人怎麽從這麽多人一眼就挑中了我,不愧是京城來的大人,慧眼識金啊。”
宋檀無情地戳破他,“還不是你窮的叮當響,一看就沒貪污過。只要是個幹淨的,哪怕什麽都不會,給他跑個腿呢。”
“嫉妒我,”金小金不在意宋檀的擠兌,道:“我遇到了自己的伯樂,大好前途就在眼前了。”
“你來幫我吧,”金小金拍了把宋檀,“你這樣聰明,上面還有人,就适合過來幫我。等我發達了,咱們一塊回京城,我叫你衣錦還鄉。讓當初将你放逐到這裏的人目瞪口呆,狠狠打他們的臉。”
宋檀含笑,“你要是敢打他的臉,那怕是要出大事哦。”
金小金還在歪纏他,“你過來幫我吧,過來幫我吧。”
宋檀被他晃得一筷子鹹蛋黃落在了桌子上,他道:“你還要做什麽,黃承福不都已經被抓了嗎?”
“黃承福被抓了,他貪污的銀子可沒全還回來。”金小金道:“剩下的錢,總得要回來。”
宋檀頓了頓,道:“你們那位曲大人,也是這樣想?”
“當然。”
“那我勸你們小心一些,”宋檀道:“抓了黃承福,查清了神宮監的虧空,已經算是一件功勞了。”
金小金看着他,“你什麽意思,我不大懂。”
“這都不懂,以後還想着升官呢。”宋檀拿筷子敲了敲金小金的頭,“黃承福是別人推出來送給曲大人的功勞,曲大人領了功勞,對朝廷就有交代了,他擡一擡手,大家都好過。如果他不認這個功勞,這之後才是真艱難呢。”
金小金道:“原來是這個意思,怪不得曲大人總是憂心忡忡的。”
宋檀想了想,“黃承福上面是誰來着?”
“金陵守備太監鄧昌,”金小金道:“他今日還要宴請曲大人呢。”
“鄧昌?”宋檀咬着筷子,“姓鄧啊。”
“我聽人說,他原來姓李,叫李昌。”金小金道:“有一年進京見了東廠廠公鄧雲,當場認了幹爹,把姓都改了。此後年年往京中送孝敬,在外常以鄧家兒孫自居,前年個鄧廠公賞了身邊親近的太監玉佩,他花千金買回來,成天帶着,以示這是鄧廠公的恩寵。”
宋檀道:“聽起來,不是什麽好人。”
“當然了,”金小金小聲道:“仗着鄧雲的勢,鄧昌在金陵橫行霸道,不止普通老百姓,連許多官員都受過他的勒索呢。”
他看向宋檀,“你說曲大人要動鄧昌,東廠能願意嗎?”
宋檀想了想,“鄧雲的幹兒子不計其數,丢他一個算不得什麽吧。”
金小金嘿嘿笑了起來,“我就說你上頭有人,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吃過飯,金小金把碗刷了,桌椅都放回去,跟宋檀打了個招呼便走了。
宋檀換了身衣服,披上一件麻布外衫,背着一簍竹筍走出來,去食肆找阿景。
宋檀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食肆的夥計忙過來接竹筍,請宋檀坐下,給他端上了瓜子茶點。
阿景鄰居家種了許多杜鵑,因要重修房子,這些杜鵑花都留不得了。阿景告訴宋檀,宋檀說想要,兩人便約定了時間去那邊移栽。
眼見到了中午,阿景忙的抽不開身,宋檀道:“你怎麽還沒好?”
阿景忙裏偷閑給宋檀端了一盅腌篤鮮,“今日來了筆大生意,點了十幾二十道菜,花重金整治一桌席面。這些菜我不敢讓別人動,都是我自己做的。其餘的菜已經着人先送去了,就差這一道腌篤鮮了。”
腌篤鮮還滾燙着,宋檀吹了又吹,才小口嘗了一下,這一下可是要把他的眉毛都鮮掉了,湯白汁濃,肉酥筍脆。
“你那位客人沒有守着鍋邊喝第一口湯,真是他的損失。”宋檀感嘆道。
阿景打包了腌篤鮮出來,砂鍋外面套了一層又一層。他叫喊着幾個夥計的名字,出去的出去了,沒出去的人人都有自己的事。
“我給你送吧,”宋檀道:“你把自己收拾收拾,等我回來,咱們就去。”
阿景說好,把砂鍋放在宋檀背後的背簍裏,囑咐他千萬小心別撒了,又告訴了他地址,跟他說怎麽走。
宋檀一路去了,送餐的地址在秦淮河附近。宋檀去過,但都是晚上去。白天的時候秦淮河很安靜,偶爾有幾扇小樓的窗戶開着,今日天氣不好,烏雲黑沉沉地壓着,風把岸邊楊柳吹亂了,遠遠瞧着,有一種美人倦怠梳妝的慵懶。
宋檀找到小樓,樓門口站着兩個守衛,他報上阿景食肆的名字,裏面來人引他進去。
這樣的嚴整肅穆讓宋檀想起京城,不過不管是守衛還是仆從都是南人的口音,宋檀于是推測,小樓的主人是南方貴族,貴族們的行事都差不多。
花廳裏擺了一桌飯,都是阿景的拿手菜,宋檀把腌篤鮮拿出來,仍舊滾燙滾燙的,放在桌子中央。
這樣一桌飯菜,不曉得入不入此間主人的眼,宋檀想了想,還是提醒一聲,道:“飯菜趁熱吃,味道比較好。”
仆人引宋檀下去,還沒出門口就聽見外頭豆大的雨點落下來,噗噗嗒嗒,整個秦淮河泛起了漣漪。
宋檀在猶豫把背簍蓋頭上會不會有些滑稽,小樓的管事又出來了,說現在雨大,請宋檀在這裏稍事停留,雨停了再走。
宋檀被帶去了一樓的偏廳,廳裏靠牆有一張幾案,擺放着一對銅瓶并幾樣果品。窗下是一張椅子,兩邊各有一張花幾,擺着綠蘿。
仆從不多會兒端上來熱茶和點心,還貼心的預備了一張毯子。
宋檀道了謝,坐在椅子裏吃茶。
茶水是京城人愛喝的純茶,宋檀想學着曲易春的樣子看一眼就能推測出一些東西。可惜他看了好幾眼,也沒推測出什麽。
雨水潮濕,屋裏點上了香,宋檀坐在椅子上,聽着嘩啦啦的雨聲,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總覺得像被禁锢住了,手腳不得舒展。
等他從夢中醒來,雨還在下,沒有變小的趨勢,因為烏雲壓頂,外頭黑沉沉的,明明是正午,卻讓人恍惚已經是黃昏。
宋檀站起身,扭了扭手腳,把涼掉的茶一口喝完,向管事的辭行,說一定要走了,如果可以,請借一把傘。
管事的上樓去回話,沒多會兒,捧着一件鬥篷和一把竹骨傘回來,“下雨天寒,公子莫受了涼。”
宋檀把東西接過來,真誠道謝,“你家主人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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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嘀——,好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