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進階
進階
繞着田徑場草坪走完一圈後,林彥景和餘舒雲準備回大本營幫忙。
校運會總歸是忙碌的,雖然學生會和校團委都已經把流程規劃好了,但細分到每個班級,還是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處理,不僅要安排後勤人員,還需要提交校運會廣播稿。
她們倆要回去,李嘉年也不好一起跟回去。
一個十七班的同學一直待在七班大本營,多少有點惹眼,班上其他同學肯定會好奇,好奇了就可能會議論或追問。
林彥景應該只想回去處理自己需要做的事吧,所以李嘉年不想給她增添多餘的枝節。
他記得之前林彥景說的話,談戀愛不等于完全翻覆過去的生活。
就算他只是個普通的男同學,長時間待在別的班也很奇怪,畢竟不是隔壁班的關系,而是四樓普通班和二樓實驗班的關系,而且高二年級的很多同學都認識李嘉年,來得頻繁,就更打眼了。
離七班大本營不遠的時候,李嘉年叫住林彥景,把書包和手機都還給她,說要回去自己班大本營。
林彥景看了看,十七班的班牌挂在對面區域的一個帳篷,也沒說別的,點點頭答應了。
餘舒雲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其實,她剛剛雖然在和林彥景嘻嘻哈哈,心裏卻把李嘉年這個人審判了個遍。
她在思考,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是什麽樣的,原本還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因為性格和環境的差異而矛盾多發,但剛剛一路走來,她覺得很平常,比她想象得自然很多。
可能是有一種名為「林彥景式戀愛」的模式吧,任何情感的波峰都會被削弱幾份,即使深層洶湧澎湃,表面也是潺潺涓涓。
上周,她私下找了個十七班的同學打聽李嘉年,原本她和那個同學都是沒事不聯系的關系,為了多問幾句真是絞盡腦汁的想話題,把初中兩人的交集都回憶個遍,才顯得自己目的性不是那麽強。
為了了解林彥景的小男朋友,餘舒雲真是夠費勁的。
但總而言之,勞有所獲。從那個同學的描述來看,其實李嘉年任性張揚,我行我素,雖然不主動欺負人,但有什麽打架、霸淩的事情,牽頭的人總愛找他“坐鎮”,他又不推辭,似乎很喜歡隔岸觀火,人在現場又置身事外,叫人看不清楚。
那人給的評價中,有一句是這樣的:不算混賬學生吧,但肯定和你們班推崇的那種“溫良恭儉讓”、“德智體美勞”離着十萬八千裏。
這麽聽來,李嘉年這個角色可真是和林彥景小世界的畫風不太一致,令她有一絲絲擔心:會不會這段戀愛來去如煙,其實并不值得林彥景太投入。
不過,問到李嘉年的人際關系的時候,那個同學又說,雖然很多人想要和李嘉年套近乎——高中生組織小團體見怪不怪了,但李嘉年似乎并不搭理。至于談戀愛,只見過有人跟他告白,不清楚他有沒有喜歡的人,反正沒見過他真的談戀愛。
總而言之,餘舒雲東問西問,心裏沒什麽着落,一方面,覺得這個人還行——是因為他人長得還行,家境還行,能主動買晚餐說明心思不蠢,能在林彥景被欺負的時候介入說明人品還行。
至于校霸的稱號,每個年級都有那麽幾個自稱或者被稱校霸的人,在她看來不過是些荷爾蒙過剩、愛聽虛名的小男生,不用放在心上。
起碼,他只旁觀不參與,雖然讓人有點在意,多少有些不安,但退一步想,這也說明他不是懦弱怕事的人。
餘舒雲心裏百轉千回,林彥景和李嘉年倒是一點不知道。
李嘉年準備走,餘舒雲決定當個愛情保安。
她拍拍林彥景的胳膊,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書包,說:“你們去走走吧,一周也見不上幾次,我回大本營。”
林彥景問:“但是班長不知道有沒有跑完四百,班上不知道有沒有什麽事要協調。”
“沒事,我等下看看班長的情況,班上有事的話,我再給你發消息或者打電話吧,人這麽多,不至于忙不過來,廣播稿也不差你這一份,我幫你寫了。”
餘舒雲推推她,又沖李嘉年看看,示意他帶她去走走。
李嘉年接收暗示,也搭腔:“我看你一上午也沒停啊,現在休息一下沒事吧。反正,你們班人也不像是會偷懶的,這還不放心嗎?”
餘舒雲簡直要忍不住笑出來,李嘉年這語氣和措辭,跟長輩勸小孩一樣,又有語氣詞又有揣測,一點都不年輕。
林彥景也不再推辭,于是三人朝不同方向走去。
李嘉年和林彥景來到了操場外圍的小道,這裏走出去就是林彥景周六喜歡一個人去走的路,也是林彥景第二次見到李嘉年的那條路。
學校的路就那麽幾條,想去別的地方也難找。
他們走在樹下,周遭格外安靜。
路上很少,和熱鬧的田徑場完全是兩個風格,似乎這樣的小道,只有有心人才會光顧,常常冷清零落。
兩個人在小道上你來我往地聊着天,她說繁重的作業,他談複雜的游戲,她講起小鎮的田野,他就描述小區樓下的花壇。雖然兩個人說的內容幾乎不重合,但說的人卻很投機,并不覺得無聊或排斥,也不覺得疲憊。
林彥景覺得很放松,等李嘉年說完一個話題時,忽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他:
“李嘉年,你覺得我們的關系有沒有更進一步啊?”
李嘉年被問住了,他當然覺得有,但又覺得不能這麽說,他希望能再進一步,比如可以牽個手什麽的。
“怎麽算更進一步?”
“我們現在可以聊很多天,而不是只能問今天做什麽、吃什麽,這種暢所欲言的程度,是不是一種進階啊?”
“應該是吧。”
“你怎麽一副很違心的樣子?”
李嘉年想想,談戀愛就應該直言不諱,心口一致的,反正林彥景看上去不是會忍心拒絕自己的人。
“當然是進階啊,你向我描述你的生活和你的喜好看法,我也能對你分享我的興趣和日常,反正我不跟我們班同學這樣分享,好像也不會主動和我的朋友分享得這麽細致。”
林彥景耳朵聽着,腦子裏在想,未來如果會繼續“進階”,兩個人會是怎樣。
“但能不能再進階一點啊,你都提到了,我也想到了,可以申請一下嗎?”
李嘉年不走了,抓住林彥景的袖子,她也停下。
這讓林彥景有些搞不清楚了,還要怎麽進階啊,難不成寫本自傳,互相分享一下?
一頭霧水之時,李嘉年松開了她的袖子,然後攤開手,問她:“能不能牽一下啊?”
林彥景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牽手算不算戀愛的必修課呢?林彥景之前在街上見過別的戀人牽手,小時候簽過爸媽的手,長大了牽過朋友和奶奶的手。
但從未牽過同齡異性的手,尤其是男朋友的手。
和李嘉年牽手代表什麽呢,喜歡、勇氣、試探、愛情,還是禁忌?
她突然不願意深想了,從前需要她計算和深思的事情那麽多,但李嘉年是自己第一次在人際關系上的自覺主動選擇,随心所欲一次,也沒有人會約束吧。
所以她伸出手,放在他手上,笑着說:“可以。”
沒有人看見,但樹和雲都是見證者。
牽了一會兒,兩個人都不說話,場面有些凝滞,李嘉年又問:“那可以牽着走一會兒嗎?一小會兒。”
林彥景不答,先邁步子,李嘉年跟上。
“李嘉年。”林彥景沒和李嘉年四目對視,感覺聲帶都更靈活了,不至于說不出話。
“怎麽了?”李嘉年卻緊張得很。
“就走一會兒啊,再過三棵樹就放手。”
李嘉年一點都不貪心,原以為是被叫停,現在非常知足,但又得寸進尺:“那走慢一點。”
再慢也沒有多少用,他們很快走過了三棵樹。放開手之後,兩個人都感覺手心要出汗了,沒牽過戀人手心的少年人,生澀又僵硬,剛剛兩條手臂都緊繃着,但樂在其中。
沒頭沒腦的,李嘉年又問:“以後可以多牽嗎?再以後,能不能抱一下啊?”
“你怎麽能這麽毫無掩飾地問出來啊?”林彥景笑他這樣急切。
“我要是在手機上問,還要猜要等,現在問,你就不好意思不答了。”李嘉年絲毫不害臊,将心口一致貫徹到底。
“以後吧,時間還長着。”林彥景不理他,但放慢了語調。
這句“時間還長着”聽得李嘉年怦然心動,仿佛丢了芝麻撿了西瓜的幸運兒。
他想,林彥景真是語言大師,偏題也能得高分的那種。
兩人來回走了一圈,林彥景看了看手機,餘舒雲說大本營沒什麽事,不需要再回去了。
于是兩個人就直接走去食堂,上三樓吃飯了。
吃過午飯,林彥景回宿舍睡了一會兒,然後又去操場看剩下的安排。
下午她沒再跟別的項目,只組織一些同學參與了每個班都要報名的趣味項目,三個項目走下來,七班基本上只是參與,沒拿獎項。
但林彥景很開心,興致很高,同學們也很配合,沒發生任何磕碰和矛盾。
李嘉年來得比較晚,只看到林彥景參加班級接力賽,他看她安排參賽人員的時候,覺得她真是能抗事,但看她跑步的時候,又偷偷想:好像跑得有點慢呢。
林彥景的情緒洋溢在臉上,能力被其他人看在眼裏,讓他覺得,其實她和其他朋友玩得好也很不錯,即使是男同學也沒關系。
他希望她能沒有顧忌地生活和交友,起碼在相對簡單單純的校園生活裏要這樣。快樂就笑,難過也可以哭,生氣可以輸出,遇見印象好的人可以大膽接觸,遇見不好的人也能夠自行遠離。
起碼,他不要變成顧忌。
以前他總覺得,感情根本不能細究,人的情感需求更是個難以理解的東西,畢竟連親情都可以淡漠,缺失了一大塊親情,好像也沒什麽影響。
所以他一度看不明白早戀有什麽意思,曾經認為,早戀就是□□早熟和獵奇心理在作怪。
但現在,他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對某一種感情有明顯的需求,這種感情偶爾讓他陷入自我反省,但更多的時候會讓他自我認同。
和林彥景在一起的這些天,李嘉年得出一個小小的結論:原來我是可以擁有這樣美好的感情的,可以悅納這種情感需求,也可以妥善處理随之而來的情感表現。
他好像惡補了一節情感必修課程,而和他一起上這堂抽象大課的人,就是林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