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日
周日
為了把周日騰挪出來,周六林彥景起了大早,不到八點就吃完早餐,坐在教室座位上。
中途,除了去食堂吃飯、去走廊接水,她都沒怎麽離開教室。
午飯後,她照例給奶奶打電話,聊了聊閑天,又給媽媽打電話說了幾句。
此外,除了偶爾和餘舒雲、李嘉年零零散散地聊了幾句,她就沒怎麽玩手機了。
晚自習結束後,她走回宿舍,在路上長舒一口氣,感覺算是把校運會那天的空白找回來,補完了這周的第五個工作日。
回到宿舍,躺下後,她才和李嘉年多聊了幾句,又覺得困,就早早睡了。
李嘉年今天也沒怎麽閑着,上半天在看那部電影的原著,下午又在幫李成林整理資料。
下午,李嘉年看着辦公桌上比以往摞得還要高的文件,面上震驚,心下好奇。
他問李成林:“阿爺,這是出什麽事情了嗎?怎麽你今天要檢查這麽多資料,還新有舊的,而且明天你還要去各個門店查看?”
李成林戴着老花鏡,還在對一份産品目錄和清單,邊對邊說:“是出了一些問題,有一款老産品最近好像出了問題,幾個門店都收到了投訴,但那幾個主管又說沒問題,我得查一下這個品是從哪一個生産批次開始出問題的,明天也要去實地看看。”
雖然李嘉年對于這些管理的細節并不太了解,但看李成林這麽在意,他也有些擔心。
“這個是大問題嗎,能解決好嗎?”
李成林這才擡頭,對他說:“具體的問題要等我查完生産批次,明天再去店裏看完,才能判斷好不好處理,肯定不至于沒法收尾,而且就算問題再大,最差的結果也就是處理、賠償、道歉、改正,總有處理的辦法,不用擔心。”
李嘉年聽完更不放心了,“你這就開始想最差的結果了,肯定不是小事吧。”
“嘉嘉,我做生意一二十年了,大大小小的問題不知道見過多少,我每次都會想好最壞結果,是為了留一個緩沖的餘地,不是只有這一次。不過,年輕時我畢竟氣性大一點,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想着繼續做下去,現在我多少有點累了,想歇息了。總而言之,事情是一定能處理完的,我只是在考慮,要不要再繼續做下去,還是轉手出去算了。”
李成林很少對李嘉年正經地談工作和規劃,更少這樣坦誠地說明自己的打算。
李嘉年感到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擔心李成林放手這些事業會很舍不得,一方面他也希望阿爺能好好休息,安享晚年。畢竟阿爺現在不差維持生計的錢了,也沒有必要一直出去奔波勞碌。
而李嘉年呢,他對未來的規劃還是模糊的,他也想過未來開店,但志不在此,可以幫助李成林處理一些小事,但如果接手他的事業,應該也不能做得多好。
他曾經細細想過未來,只是因為沒想出清晰的答案,所以沒對任何人說。
“阿爺,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選什麽我都會覺得是對的。如果你覺得累了,你可以放手,反正你也不差過日子的錢,也不會有別人觊觎你的這些門店啊、工廠啊,我更不會;但是如果你想做,我會努力幫你,雖然我能力一般,但跟着你學久一點,我肯定能抗住一些事情。”
李成林聽他這樣講,內心平添幾分感慨,總有少年來啊。
自己六十多了,之前只覺得年歲漸長,然後不知道哪一天就狂奔一樣,朝着衰老的方向沖去,卻很少覺得李嘉年也在長大,現在一想,他都快十八了。
他都能說出這樣的體己話了。
“橫天橫地的小屁孩也長大了啊,”李成林笑着說,帶着老年人特有的低沉和喑啞,但又透露着欣慰,“我需要時間考慮,你有這份心我就很滿意了,但究竟怎麽選,還是要看我自己的心思,你不用太有負擔,過你的小日子吧。”
李嘉年點點頭,然後沒再多說。
周日,吃過早餐,李嘉年送李成林下樓,在小區門口等了等,過了一會兒,有車停在他們面前。
車窗搖下來,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向李成林打招呼,李嘉年幫忙開門,等李成林系好安全帶,他說:“阿爺,我等下直接去學校了,你晚上回來不用準備我的飯。”
李成林記得,昨晚他提了一嘴,今天要提前到學校,說是和人有約,估計是和他的小女朋友去玩。
李成林沒多問,“去吧,去學校帶齊東西,去玩的話注意安全,走得時候鎖好門。”
李嘉年一一應下,然後車就開走了。
上樓後,李嘉年收拾好書包,跟林彥景說了聲自己準備去學校,然後就拿上電動車鑰匙出門了。
他把車停在荊澤中學南門,看了下時間,還早,九點多,就先回了趟男生宿舍,收拾好東西,充了會兒電,又洗了把臉。
末了,他又打開相機,看了看臉上沒有灰塵之類的,才覺得妥帖,認為自己今天收拾得還算像模像樣。
九點五十多,李嘉年在女生宿舍門外的花壇邊等,熟門熟路地站在宿舍阿姨的視線死角。
很快,林彥景也下來了。
她今天看上去有些不一樣,裏面穿了一件半領打底衫,中間套了一件白毛衣,外面又套了一件米色的菱格外套,褲子寬松垂順,每走一步都會掀起柔軟的褶皺,清新柔和,又有一點點乖,感覺很适合林彥景。
兩個人往北門走去,李嘉年說:“好像沒見你這樣穿過。”
“那你見過的我都是怎麽穿的?”
“反正今天穿得挺不一樣的,很漂亮。”
林彥景笑着收下誇贊,然後說:“平時要上課寫作業,所以怎麽方便怎麽穿,保暖耐髒就行,今天不是不用學習嘛,就翻出以前的衣服穿穿。”
李嘉年又問她這麽穿冷不冷,林彥景翻開袖子一口給他看:“不冷,你看,每一件都很厚。”
李嘉年還想問,是因為和我出來喝奶茶,所以特意穿的比較溫柔休閑嗎?但又不想這麽自戀。
他換了個七拐八拐的說法:“我今天,看上去,怎麽樣?”
林彥景用手肘撞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緊張啊?說話這麽結巴。”
沒等他解釋,林彥景又說:“今天穿得很好看。”
李嘉年心滿意足,把背挺得比秋風裏的榕樹還直,又說,“我特地穿了最近買的新衣服,是不是很有誠意?”
“是是是,不過你長得高,其實穿什麽都好看,穿校服也會好看吧?”
李嘉年自己也不知道,畢竟很少穿校服。
“那我下次穿校服,你看看。”
沒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李嘉年憋不住,只好直接問:“你今天這麽穿,是因為要和我……出去喝奶茶嗎?”
林彥景側頭看他,心想什麽時候李嘉年說話開始變得這樣小心翼翼的了,讓人想順毛摸頭。
“李嘉年。”
“昂。”
“你說話能不能直接點啊,是覺得我很可怕?”
“沒——”李嘉年一句“沒有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剛起個頭,又被林彥景打斷了。
“是,是因為要喝奶茶,要約會,要來見你。”林彥景聲音清亮,絲毫不害羞,直接大膽地對李嘉年說。
“我也是。”李嘉年心花怒放,幹脆更直接了,“那今天可以牽手嗎?”
“可以,但走出校門才不算違規。”林彥景又笑。
李嘉年追問:“你害怕違規嗎?”
“不怕啊,怕的話為什麽和你談戀愛?我只是不想給北門的保安叔叔添麻煩,也不想和你一起被他抓去保安處訓話。”
李嘉年大聲說:“我不怕,他訓我我就說他。”
“珍惜時間可貴,浪費時間可恥。”
李嘉年很吃這一套,但是剛走出校門幾步,就以要過人行橫道為由,抓住了林彥景的手腕。
明明還沒過呢,等紅燈的時候,他就攥緊了她的手腕,握住的時候,李嘉年覺得很新奇也很親密,他的手指隔着打底衫也能碰到她起起伏伏的脈搏,生動又鮮活。
他期待紅燈久一點,他們靜靜地站着,只有心跳、脈搏和風聲在叫嚷。
李嘉年沒有預兆就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林彥景沒有推脫,但她感嘆,他的手心溫熱,感覺像是天然的暖貼,隔着一層布料也能升溫發熱。
到“新葉”店門口時,李嘉年松開了林彥景的手腕,推門進去,在前臺點好單,一氣呵成的樣子讓林彥景有些驚訝,他似乎很清楚店裏有什麽啊。
他們直接上了二樓,找了個沿街靠窗的位置坐下。
林彥景問他,“你好像很清楚這裏有什麽?點單點得這麽快,我以為你會猶豫很久呢。”
李嘉年有樣學樣,“珍惜時間可貴,浪費時間可恥,點單猶猶豫豫的,一點都不好看。”
林彥景又忍不住笑。
“下次有時間的話,我們去城區看電影吧,我請你看。”林彥景發出邀請。
“雖然我巴不得你邀請我,但是為什麽現在就說啊,很急嗎?”
林彥景瞪他,“什麽急不急啊,我只是想着,你剛剛買單,我下次也要給你買一次單。”
李嘉年就不樂意了,“你這也要跟我算來算去啊,我又不缺錢。那如果我剛剛跟你AA,你就不準備和我看電影了嗎?”
林彥景都不知道,他的邏輯是走得什麽路線。
“不是,但我是和你談戀愛,又不是找你當長期飯票,如果都是你買單的話,我也有負擔。”
李嘉年不理解,“那你就習慣一下,別有負擔,我可沒想這麽多,我們出來玩,不管是喝奶茶還是看電影,或者去看書逛超市都行,哪怕和你去玩泥巴都行,開心最重要。”
林彥景掏出手機,放在桌子上,敲敲點點,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說的也有道理,其實我也不是要和你争着算什麽,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們相處,只需要你付出。”
李嘉年一屁股坐到對面——林彥景身邊,看着對面已經空掉的位置說:“那你偶爾付出一下就好,我們先動心的人是可以認認輸的。”
“你坐回去,”林彥景推他,“行吧,那就只撥出一點點預算給你好了,以後再說吧。”
李嘉年雖然被趕回來,但還是樂滋滋的。
上午店裏人少,服務員很快就把他們的單做好送上來了。
服務員走後,李嘉年先提起那壺橙香蘋果熱紅茶,給林彥景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也不喝,頭都快伸過桌面一般,眼巴巴地盯着林彥景喝,又問:“好喝嗎?”
林彥景耳垂都被他盯紅了,拍他額頭:“你,你正常點,很好喝,快喝,別盯着我。”
兩個人就在這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分享過去的一周,也說各自的朋友和新鮮事,很快就到了中午十二點。
正午十分,太陽難得賞臉出來,陽光透過奶茶店二樓的窗戶灑進來,曬得人暖洋洋的。
李嘉年想說幹脆不走了,問林彥景要不要在這裏吃飯,她說可以,李嘉年就下樓去點飯了。
李嘉年邊點餐邊想,林彥景不挑食真是太好了,以後每次出來都可以吃不一樣的東西,想想就充滿期待。
過了十二點,奶茶店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店裏的情侶也多了起來。
林彥景等餐的時候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倏然愣在原地。
她撞見有一對情侶在洗手間牆外吻得難舍難分。
她吓了一跳,那兩個人看上去也都是學生,靠在牆邊,吻得暧昧纏綿,明知有人在附近也不管不顧。
林彥景腦子一片空白,尴尬又無措,憑着本能朝牆的另一邊走出去了,盡可能不發出聲音。
回到座位上,李嘉年看她神色有異,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說沒什麽。
李嘉年只當她是不好意思,于是在社交軟件上問她:“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還是怎麽了,別不好意思說啊。”
林彥景怕他擔心、也怕他誤會,盡可能用最克制的語言,跟他說了剛剛撞見的情景。
李嘉年明顯也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幹巴巴地回複:“可能他們習慣了,覺得正常,你別太在意,沒事的,而且你不用尴尬,又不是你。”
他腦子加速轉動,想找個話題轉移林彥景的注意力,忽然靈光一現。
“對了,你上次說的電影,我跟你說我買了原著小說,你記得嗎?”
“記得,你已經在看了嗎?”
“看了一大半了,昨天我在家也看了,看書好像和看電影确實不一樣啊,我看電影會被畫面引着走,而且我沒太看懂,書裏的內容好像詳細一點,而且我可以自行想象一些畫面,等我看完,我把書送到你教室,你有時間也可以看看。”
李嘉年說一大串,林彥景也更開始想這本書和這部電影的內容了,臉色都緩和了一些。
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對于結局的理解,兩個人對悲劇的理解不太一樣,但聊得很投入,不尖銳,很享受。
十二點半,他們點的午餐上來了,兩個人才收了話匣子,開始吃飯。
林彥景的是紅燒排骨飯套餐,李嘉年的是鐵板牛肉套餐,蔬菜也不太一樣。
吃之前,林彥景把自己的排骨分給李嘉年一半,李嘉年先是呆愣,而後驚喜,然後又反應過來,把自己的牛肉也分了一半給林彥景。
午餐分你一半,好日常、好自然的畫面,但對正處于熟悉過程中的朋友來說,是多麽不一般的标志,何況是他們。
兩個人曬着太陽慢慢吃飯,似乎都忘了剛剛的小小插曲。
李嘉年邊吃邊想,林彥景真細心,我真走運,早戀好像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