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終局
終局
距離世界毀滅還剩15分鐘。
衆人走向了伫立在大門前的穩定儀。
他們在這個巨大的鋼鐵怪物面前停下,靜靜地候在外面,看着被儀器襯托得單薄渺小的少年獨自一人走到中間的位置坐下。
漆黑的儀器裏彌漫着一股不好聞的氣味,還隔絕了外界大部分的聲音,悶悶的,讓許之一可以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咚咚,咚咚。
他伸手按在了心口上,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坐在了儀器的正中間,仰頭看着守在外面的衆人。
昏暗陰沉的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風很大,吹起了大家的發絲和衣物,他們都沒有戴面罩,因此許之一可以看到他們被凍得通紅鼻尖——以及臉上溫柔的笑意。
酸楚湧上心頭,許之一忍下淚水,硬是擠出了個微笑,臉上的肌肉牽動了眼角,淚水終究還是滑落了下來:“開始吧。”他的視線不自覺落到了謝京墨身上,那雙眼眸是那樣的缱绻與深情,柔情似水地看着自己,只是一眼就恍若已過千年。
随着謝京墨的點頭,守護着蜂巢的龐大防護罩緩緩地打開了一道口子,基地內的窄巷裏、高樓裏、每一處角落裏,所有人在生命的最後十幾分鐘裏,相伴在自己的家人好友身邊,哀傷又虔誠地望着天空,祈禱着奇跡的發生。
方淩雲手中握着的秘密通訊器在此時亮起了綠燈,她面無表情地松開了手,任由那儀器落在地上,被自己腳踩碾碎。
她把手插進了口袋,裏面安靜地待着一只小壁虎,她細細地摩挲着它的皮膚,方虎,真希望能和你一起看到這個世界變好。
壁虎悄無聲息地用尾巴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
防護罩最終在穩定儀後緩緩地關上。
被隔離在外的六人一狗,立刻就吸引了怪物們的注意力,一眼看不到頭的屍群聞着味朝着他們撲了過來——卻在距離兩米遠的距離被定住。
Advertisement
謝京墨在穩定儀的四周設了一道看不見的結界,冷眼看着前仆後繼湧上來的怪物們,眼眸在瞬間變成深綠色!
與此同時,近百米範圍內的屍群都痛苦地尖叫嘶吼起來,吼聲傳出千百裏,召集了成千上萬的怪物咆哮着朝蜂巢狂奔而來,地面都為之震顫。
然而這并不能阻止它們體內的綠砂被殘暴地剝離出來,狂風中,一道道綠線逐漸被抽到空中,最終彙聚成一條綠色的巨河盤旋在穩定儀之上,直到形成震撼宏大的“綠雲”景觀。
“綠雲”的正中間緩緩地往下沉,随着結界的撤離,鏈接到穩定儀之上,不斷強化着它的性能。
謝京墨一手扶在儀器上,一手按在白不留的肩膀上,其他人一個接一個的連在一起,就連菜寶也貼在林叔的腿旁。
他們都看着坐在穩定儀裏淚流滿面的少年,笑眯眯地安慰道:“別怕啊,我們都在。”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許之一的眼角滑落,又被寒風吹幹在臉上,他哽咽不已,卻無暇顧及。
“綠雲”還在不斷地下沉,直到徹底裹住穩定儀和衆人。
高速旋轉的綠砂創造出了一只狂暴兇殘的風魔,它發出悚人的巨鳴,卷起了視線內一切事物并撕碎,卻無法撼動正中心的鋼鐵怪獸,它只能把無處發洩的怒火全都撒在怪獸之下手牽手的人類身上,瘋狂地撕扯、吞噬他們。
淚水模糊了許之一的雙眼,他痛哭出聲,卻只能跪坐在原地看着綠砂一點點吞噬了他的夥伴們,菜寶、林叔、林小夭、莫千、白不留……
直到綠砂也侵蝕上謝京墨的身體。
他的身體一寸一寸變成了綠砂,先是小腿,再到軀幹,再到手臂,最後爬上了他的臉。
巨大的轟鳴聲掩蓋住了一切聲音,可許之一還是讀懂了所有。
他說:之一,你是空間的主人,也是基點。
他說:小哭包,再哭就不漂亮了。
他說:別怕,我在。
他說:之一,下輩子還要在一起。
他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許之一無聲地痛哭,飓風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他的淚滴,綠砂咆哮着殺進了儀器裏,那一刻,他按下了啓動器。
巨大的電流閃爍,擊穿了被綠砂包裹住的少年身體,發出耀眼萬丈的光芒,刺破雲層,直達穹頂,而當光芒散去之時,儀器中間只剩下了一個小小的深紅色圓球,它在高電流之下逐漸顯露出了真面目——一顆璀璨奪目的深綠晶體。
電流瘋狂攻擊着晶體。
這一刻,有人渾身是血,用最後一口氣守在家人的面前。
這一刻,有人用槍對準了自己的大腦,桀骜笑着:“你們永遠也別想讓我屈服。”
這一刻,有人踩在屍山上率領着人類反攻:“殺啊!人類永不滅亡!!”
這一刻,“張中校”身體殘破不成形,它在屍山血海中爬到主控臺前,高高舉起了觸手,朝發射鍵砸去。
這一刻,晶體碎裂,穩定儀瞬間獲取了新的波段。
這一刻,世界靜谧。
也在這一刻,重獲了新生。
波段以超光速的速度覆蓋了整顆地球,終結了這場災難。
所有的綠砂怪物在這一刻永恒靜止。
當一切塵埃落地,蜂巢裏的衆人再一次走出了防護罩,風雪不知何時停了,久違的陽光穿透雲層落在穩定儀上,他們看到那裏空無一人。
就好像那些人不曾存在過。
……
兩個月後。
在綠砂怪物手中拼命搶奪生機的日子,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一切重啓,人類在這段時間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提取了大量的能源礫,足夠後世用上千萬年;比如解析出了立方體數據,在全球各地建了大量的穩定儀以穩定世界;比如在初號機前立起了豐碑,紀念那偉大的六人一狗。
再比如,去英雄的家中整理物品。
李天琪身着筆挺的軍服,來到了那一棟曾經住着那幾人的樓房前,他摘下了帽子,在門前垂首靜立了許久,才伸手推開了房門。
然後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間呆愣。
通訊器在此時響起,十幾聲後他才回過神按下了接通鍵。
“統領!出事了,後勤部清點倉庫的時候發現丢失了一箱能源礫和一臺配套裝置!”通訊器那頭的人語氣焦急,這些東西都十分珍貴,若是有不安好心人偷去了那麻煩就大了!問題是,什麽人能在看守嚴密的倉庫裏偷走東西的?
不管是誰他都第一時間彙報給了統領,卻發現他遲遲未開口說話。
“統領?”他遲疑地開口,以為統領是在生氣他們的監守不利,卻驟然聽到通訊器裏傳來豪爽的大笑聲,把他吓了一大跳。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們沒有那麽容易死!!”李天琪發自內心的愉悅,他仰天大笑,走出了樓房,在陽光中闊步邁向了主控中心,聲音回蕩在空中。
“丢得好丢得好,通通做報廢處理!”
……
南方邊陲的一個小鎮。
一個上千平的美麗院落裏,一個胖乎乎的黃團子坐在滑板的最前頭,捏着一根小柳條吱吱喳喳,它的身後還坐着一只德牧。
“蕪呼——菜寶!再快點!”黃團子興奮地大叫道。
正是許之一。
最近它迷上了玩滑板——讓人滑,它坐着玩。
不過有空且有興趣陪它這麽玩的,除了謝京墨就只剩下菜寶了。
謝京墨今天沒空,許之一睡了懶覺起來,無聊地轉悠了半天,幹脆拉着菜寶一起來玩,結果直接玩瘋了,完全把謝京墨定下的安全守則抛下腦後——比如不能在他不在的時候從高坡上滑下去。
許之一不僅滑,還要菜寶加速,還要在沖過正在打掃落葉的白不留,和正在修繕籬笆的莫千身邊時,用柳條猛抽他們的小腿。
白不留&莫千:……
不痛,但是侮辱性極強。
白不留勃然大怒,抄起掃把就去追滑板:“謝豆豆——!你反了是吧!!給我站住!!”
“啊——快跑啊菜寶!嘎嘎嘎!!”許之一尖叫着大笑,指揮菜寶繼續加速。
然後它們失去了方向,一頭創進了鴨舍中。
手中的飼料盆都被撞飛了的林小夭窒息:?有事嗎你們?
鴨子們可沒有林小夭這麽好脾氣,第一時間就對擅闖進家打擾它們吃飯的外來者發起了進攻,直啄得許之一和菜寶鼠飛狗跳。
在被狠叨了一口頭頂後,許之一終于哭着逃出了鴨舍,一路飛奔,竄回了房間,把白不留狂野的嘲笑聲抛在了身後。
剛去宅院另外一頭修完屋頂的謝京墨正在家中收拾工具,就倏地看到一個黃團子抽抽搭搭地從小門裏鑽進來。
黃團子一看見自己立刻就慌亂地捂住了腦袋,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不敢吭聲。
但謝京墨還是眼尖地看到那顆小鼠頭上面禿了一塊。
他無奈又頭疼地走過去蹲下,點着倉鼠的小鼻尖問:“又不聽話了是吧?”
許之一抽了抽鼻子,嘴巴癟癟的,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還越嚎越大聲:“嗚我錯了……嗚頭毛、頭毛沒有了嗚嗚嗚啊——”
謝京墨伸手把它捧起來,捏開那遮遮掩掩的小爪子——腦袋上面禿了一大塊。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哭成小淚鼠的許之一:“怎麽弄的?”
倉鼠一邊用爪子擦眼淚一邊斷斷續續地老實交代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哦——鴨子啄的。”
謝京墨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許之一一邊哭一邊偷偷從爪子縫偷看他,然後被當場抓包。
“以後還敢不敢?”
“不、不敢了……”
“如果還有下次怎麽辦。”
“沒有下次!”倉鼠帶着哭腔發誓,它還不容易長回來的毛毛一瞬間就消失了,它再也不敢了!
謝京墨無奈地搖搖頭,終究還是寵許之一,操控着綠砂一點點讓禿頭處重新長出毛發。
重新變回漂亮倉鼠的許之一開心地在鏡子前反複摸着自己的腦袋,足足臭美了半個小時。
在一旁看了半個小時的謝京墨:……他的許之一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臭美。
不過,他喜歡。
林叔的喊聲從外面傳來:“小謝,豆豆,吃午飯啦,快下來!”
“好的。”謝京墨應了聲,走到門前,轉身笑着招呼倉鼠:“還不來吃飯?”
倉鼠嘎嘎一笑,從桌上滑下來,轉瞬間變回一個漂亮的少年,撲進了謝京墨懷裏:“來啦!”
他撒嬌道:“你背我過去嘛!”
謝京墨在他前面蹲下身體,溫聲道:“上來。”
許之一心滿意足地被人背着走向庭院中間的露天飯桌,他的同伴們正在熱火朝天地下菜聊天,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溫馨又和諧。
許之一美滋滋地想,真好。
陽光正正好,春暖花也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