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握槽握槽,怎麽回事啊這是?隊長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蘇沐橙她哥砰地就跑了出去是鬧啥呢,我覺得不高興的話就要用說的啊,甩椅子什麽的簡直太不文明了啊你說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是不是跟葉修吵架了啊……我就說了啊,葉修那渾蛋簡直分分鐘就讓人想要PK他啊,你覺得……呃。」黃少天抓着鼠标站起來,看着伏在楚雲秀身上掉淚的蘇沐橙,又看了看其他男士盯着他看的複雜表情,總算意識到這時候好像不太适合開口後,十分罕見地自主閉嘴坐了回去。

「大家繼續吧?」領隊跑了,身為隊長的喻文州打着圓場,示意楚雲秀帶着蘇沐橙離開,自己則快步地走向王傑希,事情發生的時候,王傑希的确是站在了葉修三人的背後。

「蘇沐秋你給我站住!」葉修追着人沖出了訓練室,追沒幾步扶着牆喘,看着對方頭也不回,拔腿狂奔的背影,第一次痛恨自己宅男體質的不濟。

追不到,還是得追。

一想到蘇沐秋那混合着恐懼及迷網的痛苦表情,又想到蘇沐橙被吓到時的泫然欲泣,葉修按着腹側,又咬着牙追着那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背影跑。

蘇沐秋這一跑,直覺地沖回他和葉修的房間裏。

葉修才剛氣喘籲籲地爬上樓梯,就聽到走廊上傳來好大一聲門板敲在框上的聲音,他慢慢地走了過去,握住門把轉動──果不其然鎖了。

「蘇沐秋,開門。」他敲着門板砰砰響。

「我不是你口中的蘇沐秋……」門板裏的聲音很近,但有點低,說明着房裏的人也許正抱着膝抵着門坐在了地上。

「好吧,你不是蘇沐秋……」葉修喘着氣,按着腹側幹脆也跟着坐在了地上休息,「橙子……我是說蘇沐橙,你妹妹,你記得嗎?她現在長得可漂亮了,多少人喜歡她──她說你現在叫啥來着,馮宇是吧?」

門內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像被揉碎了一般,伴随着嗚咽。

「我不是馮宇……我沒有記憶,我不記得你,不記得你說的蘇沐橙,我也不認得我自己。」

門外的葉修愣了一下,他想起了中午王傑希找他聊的那個關于失憶的話題。

蘇沐秋不記得任何事,而他,不記得哭得這麽心碎的蘇沐秋。

「蘇沐秋……」葉修将這個名字含在嘴哩,小心翼翼地念着,飄遠的思緒書寫着回憶:「你叫蘇沐秋,有一個妹妹,沒有其他家人。我叫葉修,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你把我撿回家,說進了你家的門,就是你家的人。那一年,你十六,我十五,沐橙還在念小學,我們住在連窗戶都沒有的小隔間,一碗泡面三個人分,一張床上三個人擠──」

葉修不知道他講了多久的往事,門內的啜泣聲在平緩的聲線中漸低,他講到了一個段落後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了房卡,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刷開。

蘇沐秋抱着腿,在門口縮成小小一團,背對着門外,如同中午葉修在訓練室裏看到的那個模樣。

「蘇沐秋……」他叫了一聲,沒有回應,他想了想,蹲下身體将那脆弱的身軀帶進懷裏,拍着那顫抖的背脊。「你不記得了也沒關系,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跟你說,人還在就好,記憶總會找回來的。」

蘇沐秋縮在他懷裏,很安靜,不哭不鬧,聽他再度說起那個屬于蘇沐秋的故事。

葉修沒有告訴他。

初見逢雨這個名字并不是蘇沐橙看了他現在的身分後才臨時起意。

那一年,蘇沐秋牽着剛從小學校放學的妹妹,踩着水花走在回家的路上。

蘇沐橙拉了拉他的手,叫他往巷子裏看,說那邊有個人。

他看到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抱着個包狼狽地躲雨,本不想理會,但捱不過妹妹的善良。他想了想,蹲下身來将妹妹給背在了背上,兩個人共撐着一把傘走了過去。

『傘給你。』蘇沐橙笑着趴在哥哥的背上,将自己手上的小雨傘遞了出去。

離家的少年愣愣地接過傘骨歪了一支的碎花小傘,看着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少年背着小女孩轉身就走,連多問他一句的意思都沒有。

那年初見,春色逢雨。

**

蘇沐橙在晚餐時間過來,是葉修開的門,蘇沐橙将還熱着的食盒交給他,猶豫了會兒後,靠在他的身上,将臉枕在他的懷抱裏。

「葉修,我害怕……」

他勾着笑容摟住懷中的人,拍了拍她的背。

「傻丫頭,最可怕的事情十年前就已經過去了。」十年前,他們覺得蘇沐秋死的時候,天崩地裂。

現在人回來,再糟能比那時候更糟?

蘇沐橙懂他的意思,靜靜地抱着他一會兒,再擡起頭的時後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就是眼角還紅着,她說她今晚要睡楚雲秀的房裏,葉修摸了摸她的頭,問她要不要進房看看。

蘇沐橙搖了搖頭,離去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葉修的眉間。

「別皺眉,看了難過。」

蘇沐秋不在的時候,他們兩個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安慰我我安慰你。

食盒兩人默默地分着吃了,葉修吃飽了到陽臺抽煙,蘇沐秋坐了一會兒後,拿着衣服進浴室洗了澡,裹着被子躺到了床上去。

葉修靜靜燃着煙,房內沒開燈,外面是已然全黑的天色,街道上點起了燈,一眼望去,缤紛熱鬧,月色在房內拉出了晦暗的光影,靜得像另一個世界。

葉修抽完煙回到房內的時候,蘇沐秋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淺淺的呼吸在房裏彌漫着安寧。他看着蘇沐秋的睡臉半晌,拉開了門走出去,足音在走廊上響起,越過了不知道在鬧騰什麽的孫翔房門口,轉過了走廊,最後敲響了王傑希的房門。

王傑希對他的來臨不太詫異,讓開了路,葉修走進房後才注意到房裏除了他們倆,茶幾邊還坐着喻文州。桌上散着很多數據,顯然在他來之前兩人已經談了好一會兒了

「我說你們兩個心髒湊在一起密謀什麽壞事啊?」葉修彎着嘲諷的嘴角走了過去,王傑希将計算機桌旁的椅子搬過來,喻文州幫他倒了杯茶水。

王傑希這人葉修知道,如果只是單純的八卦湊熱鬧,這人不會來找他,白天那時候喻文洲也不可能拉得動他。

冷是冷了點,微草以外的事從不摻和,現在進了國家隊,顯然這種負責态度也照顧到他身上了。

直到三人坐定,他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後還是由在場資歷最淺的喻文州率先開了口。

「是關于沐秋前輩的事……」

「他不記得我。」葉修對茶水表示了嫌棄,摸索着口袋掏出煙包,看到王傑希皺眉,又把煙包塞回口袋裏。「事實上,他下午告訴我,不只我跟沐橙,他連他自己也不記得。」

「典型的失去記憶。」王傑希翻了翻桌上打印出來的幾張紙,翻到了其中一頁遞到葉修的手裏,同時還有一張名片:「我問過微草的隊醫,他認為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還是趕快尋求專業的幫助。」

「他不會去的。」葉修連看也沒看地将名片甩回桌上。

「一般來說,失憶症的形成原因分成了是生理及心理兩個方向,」顯然在葉修來臨之前,喻文州跟王傑希已經分配好了兩人要負責的溝通內容。「沐秋前輩出過車禍,如果是那時在腦部留下傷害的話自然是沒有太多辦法,但假設是心理因素形成的話……」

「文州,我跟沐橙不會答應。」葉修将手上的文件給揉成團,順手往前抛去,紙團撞上了牆壁後,在桌上彈跳了幾下後停住,葉修兩手交握,視線盯着兩人,一字一句帶着嚴肅與認真:「我跟沐橙不會允許任何人──包含我們自己──去逼問沐秋任何事情。」

「在你确定自己絕對不這麽做之前,先把這看完。」王傑希也不惱,把紙撿回來攤平,重新推到葉修眼前。「沒找清楚原因,他可能會忘的更多。」

葉修定定看着王傑希,抓起紙又想揉,最後快速掃過內容,再次把紙揉團扔旁邊。

「王大眼,你是想說心裏因素還算好的吧?」

「領隊,站在國家隊立場上,如果蘇沐秋這個人能穩定發揮下午跟你讨論戰術時的狀态,不單對沐雨橙風的發揮,将對整個團隊都有好處。既然有雙贏的結果,為什麽不試試?最少也要帶他去做個全身健康檢查,我聽說他也要一起出國,體檢是必要的,而你也沒剩多少時間帶他做體檢不是?」

出國體檢是跑不掉的。葉修抓抓頭,這事兒他的确忘了,也确實是個好理由。

「體檢這事兒我疏忽了,」葉修厚黑,卻不是死撐着不認的家夥。「話說今天下午,你在我背後看得很開心嘛,王大眼。」

「比喻文洲轉述給我的內容,在判斷上更有靈性,很優秀。」

喻文洲問葉修蘇沐秋在他眼裏是怎樣的人,拉王傑希幫忙前當然去蕪存菁地把重點也說了遍,但是,等實際在屏幕前聽上大半個下午,王傑希突然明白為何葉修面對槍系職業總是那臉欠揍的淡定。

「所以,本來有人反對蘇沐秋跟着去?」葉修一針見血,看喻文洲這個當隊長的面露苦笑,嘴角微挑地點點頭。「你家黃少天就占一個?看來他旁邊還好幾個,自己都管不好了還管別人?」

「我原本也反對。」王傑希說道。「送去看病之後想讓人出不來的方法多的是,只要拖過出發日就行。」

「心真髒。」

「這是為了團隊好,今天下午蘇沐秋跑走的時候,蘇沐橙是什麽反應你沒忘吧?這在國外,她還有辦法上場?」

「那現在怎麽又同意?你覺得價值夠了?」

「是。」王傑希并不否認自己的現實,把被扔開的名片又推回葉修手邊。「下午張新傑也跟着一起聽過讨論,再有鬧事的他也會出來說兩句。」

「反正不是多大的事。」葉修盯着手邊的名片,終究還是沒有拿,只是把內容記起來。「今天你跟張新傑旁聽大半個下午,之後讨論出什麽沒有?」

「我把前輩們離開之後的訓練錄下來了,」喻文洲轉身拿出一片光盤。「下午那個讨論我沒聽到,但重點王傑希跟張新傑大抵都記住了,我們三個分配了一下集火破解的訓練,所有的記錄都在這裏。」

「挺盡責啊,隊長。」葉修拿起片子站起來,東西在手上搖晃。「叫那些人皮繃緊一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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