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呼之來

平陽帝的心思向來難以猜測,燕北揚忖度瞬息,皺眉道:“兒臣認為定安侯并非是在刁難姜書,只是好奇罷了。”

“北揚,朕不準。”平陽帝嘆息道,“朕不準他的兒子染指林家的人。”

燕北揚渾身一震,兩手不自覺地收緊,仍是點頭應道:“兒臣明白。”

略帶諷刺的笑聲傳了過來,燕北揚緊咬牙關垂下頭,聽得平陽帝道:“相國大人為我朝任勞任怨,朕對他不無佩服尊敬。姜書是他的孫子,‘久病初愈’後第一次參加春獵,你多照拂些。”

“是。”

燕北揚從來看不懂平陽帝。他的父皇,有時像殺伐果斷的君王,有時像優柔寡斷的普通人。不過,唯有一點亘古未變,無論平陽帝變成什麽樣,他從來都不像是一位父親。

大寒山實乃名不副實之最,遙遠望去青山綠水層巒疊翠,山颠之間萦繞着片片薄霧,恍如湖面升起的汀洲,美麗更不落俗塵。

獵場在大寒山後方,好在山腳下有條兩丈寬的阡陌可通往,否則衆人只能徒步爬過去。

到了大寒圍場,燕北揚安置林暗去了別處,姜書則牽着他的小馬駒先去找了姜仲春。

“你這衣裳怎麽回事?”姜仲春将他拉到帳篷裏,撣了撣他背上的泥土。

姜書本打算來湊熱鬧,便沒聽姜仲春的囑咐,穿了件黛色的常服來。

“摔了一跤。”姜書平淡地說。

“我問你為何不穿獵服!春獵頭一日不打獵,留給那些皇子和世家公子比試箭術,你既然來了也不能閑着,到時候穿着這個上去像什麽樣。”

姜書不以為然,“祖父,你不會還期望我奪個名頭回來吧?”

恕他不孝,琴棋書畫、刀槍劍乾姜書一個都不會。

姜書真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廢物。

姜仲春臉一沉,動了動嘴,“到時你随便比劃比劃,反正大燕人都知道你身體孱弱。”說完,他就遣人回相國府取獵服。

衆人安置好後,紛紛前往靶場。

等姜書到時,靶場已人滿為患。數十位英姿飒爽的少年背着弓箭站在一堆,大燕特制的獵服由獸皮鑲鐵盾制成,衆人解下禦寒的披風,身着赤黑色獵服風輕雲淡地往那兒一站,莫名地給人一種振奮人心的感覺。

姜書漠然地瞥了兩眼自己還沾着泥沙的衣服,往旁邊站去。這時,一個赤黑色的小胖球向他跑來,原本威風凜凜的獵服穿在他身上,無故地顯得喜慶。

安行川叉腰昂起下巴,趾高氣昂地問:“爺威風不?”

“噗!”姜書急忙捂住嘴,強忍住笑意,“威風。”

“阿書,你取笑我?”小胖球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沒、沒,我……”姜書笑語吟吟地看過去,卻看到了他身後緩緩走過來林暗。

安行川順着他的眼神轉過頭,委屈地喚:“阿書!”

林暗穿這身衣服着實好看,威風到不能再威風。姜書突然遺憾起來,上輩子他都不曾見過林暗穿盔甲的模樣。

林暗就像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緩緩靠近姜書,在刀尖即将碰到姜書時,又還刀入鞘,斂起他周身的鋒芒,“你們來……”

“侯爺。”林暗剛開口就被人打斷,他有些不悅,眼神犀利地看過去。

“太子請您過去,讓您第一個射箭。”

“嗯。”林暗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又對姜書道:“相國讓本侯轉告你,你在旁看着就好,不用親自動手。”

姜書求之不得,忙點頭:“多謝侯爺。”

林暗動了動唇瓣,欲言又止,片刻後道:“什麽都不會還來打獵,你莫非腦子有坑?”

姜書別過頭,不冷不熱地說:“不勞侯爺費心,草民自有分寸。”

林暗留下冷冷一哼後離開。

安行川早就看不慣林暗那副“唯他獨大”的模樣,對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然後安慰姜書:“他在北疆長大當然會得多,我們又不用去戰場上打打殺殺,會那麽多作甚。”

聽罷,姜書沉默下來。

“阿書!阿書!快看,侯爺中靶了!”方才還對林暗頗有不滿的安行川驚喜地大喊道。

姜書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安行川拽着手往人群裏擠。心寬體胖的安行川利索地穿梭在人群中,帶着姜書“殺”出一條血路,擠到了最前頭。

“厲害!”燕北揚贊賞地拍了拍林暗的肩膀,林暗揚唇一笑,道:“殿下謬贊。”

“放屁!”安行川氣鼓鼓地說,“明明驕傲得不行!”

姜書笑道:“确實很厲害。”

“我也很厲害!阿書待會兒看好了。”

姜書笑了笑沒說話,安行川箭術确實很好。

林暗搭上第二支箭,拉開長弓,旋即弓箭離弦,“嗖”的一聲飛向遠處的箭靶。

“侯爺正中靶心!”那頭有人喊道。

此話一出,無數贊嘆聲蜂擁而至,林暗卻覺得無趣極了,本該射三箭,他射了頭兩箭就将弓箭遞給了燕北揚,擺了擺手,“殿下你來。”

見平陽帝未出聲阻止,燕北揚接過弓箭,拉開弓,冷箭離弦,“太子殿下正中靶心!”

既然林暗只射了兩箭,那燕北揚身為一朝太子不能失了顏面,只射了一箭便作罷。

“好厲害……”安行川喃喃道。

“嗯。”姜書點頭應道。他方才有那麽一刻,希望林暗是個和自己一樣的廢物。

林暗同平陽帝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

他伸長脖子在烏泱泱的人群中找姜書,好在姜書衣裳顏色顯眼,看見後他邁步走過去,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身體向前傾斜,燕北揚及時伸手拉住了他,“侯爺小心。”

林暗打趣道:“殿下身手不錯。”

“慢點,別摔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

燕北揚無奈,“不是嗎?”

此幕卻剛好落到了姜書眼中,他心髒猛地一跳,飛快地移開了視線。安行川拽了拽他的手,緊張地說:“到我了!到我了!”

姜書笑了笑,“別緊張。”

他陪安行川去了前面,不時林暗也找了過來。

“你手抖什麽,弓太重了?”林暗抱臂站在姜書身邊,看見安行川的雙手顫抖不已,不由調侃道。

安行川幽怨地看他一眼,敢怒不敢言。

姜書沖安行川點點頭,安慰道:“別緊張。”

箭離手,安小少爺由于太緊張,連連不中靶。他沮喪地跑到姜書面前來,哭嚎道:“我爹回去肯定罵我。”

姜書怔愣地搖頭,道:“不會。”

林暗撞了撞姜書的肩膀,“要不要試試?”

“啊?”

“我試試。”他躲過了林暗伸出的手。

林暗落空的手僵在半空,神情陡然陰沉下來,強硬地抓住姜書的手,将他拉到空出的箭靶前,把箭扔給他,冷聲道:“射。”

姜書垂着眼睫,揉了揉被他拽紅的手腕,顫顫巍巍地把箭搭在弦上,他手顫抖得厲害,根本拿不穩。

林暗僵着臉,旁若無人地環住他的身子,扶住他的手,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不是覺得愧疚嗎?”

他蓋住姜書的手,拉開弓弦,感覺到懷中的身體微顫,冷笑道:“還是,你覺得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間很有趣?”

“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箭射出,林暗松開了手。

“對不起。”在他轉身之際,姜書拉住了他的衣服。

林暗背對着姜書,沉沉吸了一口氣,“過去我既往不咎,日後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不……”姜書緊緊拉住他的衣角,“對不起,那日我不該打你,我只是……”

“……”林暗轉身,不可思議地看着姜書,“你以為我還在因為那件事生氣?”

姜書一愣,迷茫地問:“不是嗎?”

氣極的小定安侯一振袖,大步流星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所以……小定安侯和相國小公子的關系是好還是不好?

不好,會教他射箭?

好,會一走了之?

安行川也懵得很,指了指林暗,問道:“他在生你的氣?”

姜書有點不确定了,“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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