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鬼畫符

“——姜書。”

在場除姜家祖孫以外的人都知道,安行川笑容滿面地湊到姜書面前,“魁首,恭喜。”

林暗也道:“恭喜。”

姜家祖孫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過,姜書昏迷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倒說得過去,姜仲春為何不知道?

“你是魁首?”姜仲春一副遭雷劈了的神情。

“您不知道?”姜書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老夫聽說關鍵時候是定安侯射了山君一箭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你只是撿了個便宜罷了。”姜書以往連剪刀都沒拿過,哪能三兩下就殺了山君?這其中的功勞不該是定安侯嗎?

聽姜仲春這麽說,安行川頓時覺得自己被小看了,大聲道:“照相國大人所言,昨日的魁首該是我才對。若不是在山君追上阿書我射中了他的腿,阿書早就……”

他接下來的話在林暗幽幽的眼神下吞了下去。

“祖父言之有理。”破雲槍姜書受之有愧,反正只是一把破槍,林暗拿着也無妨,到自己手裏才真真是暴殄天物。

平陽帝将頭偏向林暗,想看林暗的反應,這把破雲槍原本就是他為林暗準備的。

林暗懶散地靠在床架上,聳了聳鼻尖,臉上多了一抹少年的懵懂感,“相國大人的确言之有理。不過,這把破雲槍不該屬于姜小公子更不該屬于本侯。皇上也知道,在臣射傷山君之前山君背後便有箭傷,不如将傷他第一箭的人找出來吧。”

話音剛落,平陽帝身後就傳來一道壓抑的笑聲,衆人循聲看去,正是安小王爺的父親安繼鴻。

不怪他忍俊不禁,實在是林暗太狡猾了!

平陽帝橫了他一眼,又瞪向林暗,最終眼神回到姜書身上,“既然是你殺死山君,山君便是你的獵物,這把破雲槍是朕給你的賞賜。”他淺回首,太監立即将破雲槍放到姜書面前,平陽帝又說道:“不過,朕賜給了你便是你的東西,你要讓它沉灰它便沉灰,你要讓它物盡其用,它便物盡其用。哪怕你要轉贈給別人也全憑你自己做主。”

看來不止林暗狡猾,平陽帝也是只老狐貍。這不是明目張膽地說破雲槍在姜書手裏不能物盡其用、讓他日後轉贈給能夠讓破雲槍物盡其用的“其他人”嗎?姜書都明白了平陽帝的意思,其他人當然比姜書更明白。

林暗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皇上賜給你的東西,即使沉灰也是件光耀門楣的事。”

不識好歹、胳膊肘往外拐、敬酒不吃吃罰酒、孺子不可教也!再多的話也表達不出平陽帝內心的恨鐵不成鋼。

姜書不禁莞爾,平陽帝果真是一心一意培養林暗。上輩子林暗戰死,他用的是大燕祭奠皇室血脈隕落時的方式祭奠林暗啊,林暗一定也不想辜負平陽帝。

“皇上将破雲槍賜給春獵魁首,是‘寶劍’贈英雄,草民陰差陽錯之下得到了這把‘寶劍’,卻又做不了英雄,又何必讓把槍随草民蒙羞呢?皇上,不如将它……”

“不如你先試試,是不是英雄要日後才知道。”也不知這把傳世神槍是怎麽把小定安侯給得罪了,他根本不給姜書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不過,平陽帝已經滿意了。姜書是個聰明人,便順了暗兒的意,讓他留在暗兒身邊吧。只不過——姜書,你可千萬不要學你爹啊。

迫于無奈,姜書收下了平陽帝的賞賜。

如此一來,原本默默無聞的姜家小公子經春獵一事後,幾乎已經到了洛陽家喻戶曉的地步。

回到洛陽城,姜書被準許停課五日。這期中,在經過姜仲春首肯後,他去見了他娘——齊要眇。

齊要眇在生下姜書後獨自搬入了竹蘭院,姜書幼時去過幾次,齊要眇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後來父親告訴他,只要他穿黛色的衣裳,他娘就會笑了。

竹蘭院裏有一排排長且直的翠竹,陽光透着竹林縫隙映在姜書身上,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長。

陣陣清香竄入鼻尖,和在姜書記憶中中的齊要眇身上的氣味很像。即便她身亡之後,姜書都在她的屍體聞到過這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在接近那間屋子時,姜書猶豫了。他愛齊要眇,也恨齊要眇。終有一日,齊要眇會主動離開這個困住她的世間,他……不想做無用功。就像父親說的,一個不知何時就會死的人,為何要等她?

林暗?林暗是不一樣的!只要他不打仗,只要他留在洛陽,他就不會死!

罷了。

在他轉身的瞬間,一道清越的聲音叫住了他。

“姜書?”

姜書僵立在原地沒有回答她。

“來了便坐會兒,我做了桂花糕。”齊要眇手裏端着裝滿糕點的小瓷盤。

“不必了。”說罷,他提步就往前跑,生怕自己忍不住留了下來。

“我不想欠你人情。”齊要眇不愧是姜家的兒媳,他們好似都不知道,此時的姜書只是個八歲大的孩子。

“齊夫人,不欠我什麽。”姜書的心被人狠狠一把抓住,疼得他眼淚直流。

聽到這個稱呼,齊要眇愣了片刻,接着說:“你讓人送來的參湯很好喝,這些糕點本來就是我想還給你的。”

“桂花是去年曬幹的花蕊,味道還不錯。”

“不必。”姜書一口回絕。

“帶走吧。”

姜書背對着齊要眇沒有回頭,腳步卻也不再挪動。這是齊要眇第一次送給他東西。

齊要眇回屋取了個精致的食盒出來,将桂花糕小心地擺放在食盒裏,慢慢向姜書走來。

“不能放太久。聽說你在太書院上課,有交到朋友嗎?分給他們吧。”

姜書抿着嘴,接過食盒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竹蘭院。

翌日,姜書坐在課堂上,聽徐來鴻将先帝說得天花亂墜,他懷裏捧着個小盒子,裏面裝着齊要眇昨日給他的桂花糕。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左手邊,楊系歸已經被林暗攆到了別處,如今林暗正埋頭在紙上奮筆疾書寫着什麽。

姜書看了他兩眼,又轉頭看了看安行川。這時,徐來鴻搖搖晃晃到走到了他旁邊,姜書一驚,頓時收回了眼神,正襟危坐地看着桌面。

徐來鴻精明的眼睛掠過了姜書,正當姜書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時,徐來鴻在他左手邊駐了足。他用戒尺敲了敲林暗的桌子,問道:“你這寫得什麽?”

林暗正專心地臨摹着姜書的字,哪裏注意到徐夫子?他連忙用手捂住紙,徐夫子卻從他胳膊下硬生生将紙扯了出來。

接下來,徐老夫子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将紙一張拍到桌上,“這什麽?”

林暗癟嘴,“字。”

姜書趁機望紙上看了一眼,“……”

和自己寫得真有一拼。

“你來給老夫解釋解釋,這都是什麽字?”

雖然林暗認得姜書的字,但是姜書絲毫認不出林暗寫的是什麽。

“燕承天德,善旨遵行。”

“胡說八道!滿篇的鬼畫符,就這麽幾個字?”

林暗面不改色,“先帝承天德,學生多寫了幾遍。”

“好啊。”徐來鴻怒極反笑,“你喜歡寫,那就給老夫把《頌德》全部抄一遍!”

林暗臉上的鎮靜徹底瓦解,“全抄一遍?!”

“沒抄完不許離開太書院!”

“……”

徐來鴻又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姜書拿過他桌上的那張紙,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來他寫的什麽。

“你寫的什麽?”他問。

“你看不出來?!”林暗陡然提高了音調。

徐繼鴻橫了他一眼,姜書則茫然地搖了搖頭,“看不出來啊。”

“拿回來!”林暗氣沖沖地搶回了紙,發洩似的将紙撕得粉碎。

沒良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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