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後半晌,黃鹂鳴柳,宛轉悠揚,淳樸的農家小院依山傍水,放眼望去,潑黛蓊郁,浮岚暖翠。

沈懿行走出房舍,漫無目的地環視着周遭。

心境平順,可享閑情逸致,人心浮躁,萬頃春景不過爾爾。

正在羊圈旁堆草垛的女子擦了擦手走過去,“怎麽出來了?剛喝了藥該躺着才是。”

因村裏郎中熬制的湯藥起了效,沈懿行的面龐浮腫的厲害,加上一側臉被包紮,幾乎瞧不出原本的俊朗模樣。

“我透口氣。”

偏僻的村落安逸淳樸,遠離塵嚣,可沈懿行有種與世隔絕的落寞感,想要養好傷盡早離開。

可到處都是抓捕他的通緝令,一個朝廷重犯能去哪裏?

他也設想過在殺了衛湛後,挾持寧雪滢遠離世俗,歸隐田園,就像此情此景一樣。

這一世,他比前世珍惜那個女子。

可眼前的人不是心上人,無法生出歸宿感和踏實感。

“你能帶我去附近轉轉嗎?”

看着還未整理完的草垛,女子有點兒為難,“這樣,你去旁邊坐坐,曬曬日頭,等我幹完活兒就帶你出去。”

說着她走向羊圈,動作利索,勤勞的身影融在春日裏。

客随主便,沈懿行沒有異議,尋了個馬紮,坐到了一旁的石磨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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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數十個官兵陸續走來,叩響了一戶戶的農家院。

女子走到籬笆牆前觀望,依稀聽得幾句——

“讓家裏人都出來接受盤查。”

“家裏可有外來人口?見過這個男子嗎?”

“沈懿行,在逃的朝廷欽犯。”

“你與家主是何關系?打哪兒來?去做什麽?”

女子扭頭,“別擔心,是官府在查找逃犯,待會兒問你的時候,實話實說就行。”

據沈懿行的解釋,他是京城富商的随從,陪主子乘船南下遭遇盜匪,在打鬥中落水,與主子走散。

女子沒有起疑,只因對方身上有種難能一見的溫雅之氣,不像是亡命之徒。

沈懿行扣緊膝頭,顯然沒想到官兵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這時,有兩個官兵走到籬笆門前,看向院子裏的一男一女。先盤問起挨着門口近的女子,得知她是戶主的女兒後,又看向坐在石磨前的男子,“诶,哥們兒,是村裏人嗎?”

沈懿行坐着沒動,極力保持着冷靜,“是。”

女子詫異地看過去。

官兵又問:“你們是何關系?傷是怎麽來的?”

沈懿行舔舔裂開的唇,定定看着女子,“夫妻。”

女子心弦一動。

官兵看向女子,用目光詢問。

女子讷讷點頭,“是,剛成親不久,我家男人去渡口送親戚,被人刁難,挨了拳頭。”

因着沈懿行的皮膚太過浮腫,像是換了一張臉,官兵對比過畫像後,沒有起疑,卻在轉身時擡了擡下巴,“既然是夫妻,別總讓妻子一個人做活兒,也幫着幹些。”

沈懿行應了聲,目送官兵離開,嘴角浮起笑痕。這張臉雖然醜,但對他而言有利無害。

回到女子身邊,他主動承擔起重活。

女子還處在驚訝甚至驚喜中,有點兒手腳無措,“你還受傷呢,坐着別動,我自己能行。”

“閑着也是閑着。”沈懿行将草垛堆疊成塊狀,雖歪歪扭扭的,卻動作麻利,“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更羞了,“丁、丁春杏。”

杏子還沒到成熟的時節,但杏花已開,快要凋謝換作綠葉了。

“春杏姑娘,勞煩你幫我找那郎中再配幾副藥。”

“郎中說,喝完下一頓就無需再配藥了,是藥三分毒,你臉都腫了。”

“我想要快些痊愈。”

春杏緩了語速,“急着離開嗎?”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沈懿行雖很少沾惹風月,但身邊有過幾個通房丫鬟,早已曉事,見女子如此,不覺淡笑道:“一個随從,在尋不到主子的情況下,能着急去哪裏呢?”

他正扮演着落難的随從,像與不像,全憑春杏的判斷。

春杏跟着笑了,雙親在海上出船,哥嫂在鎮子上做長工,常年不回來,留她一個人守家,時而會感到孤獨,這下好了,多了一個伴兒,心也跟着踏實。

“那你就留在這裏,想留多久都行。”

沈懿行颔首,有了盤算,雖卑劣,但自認是迫不得已的。

有了新的身份,又有了能讓面龐浮腫的藥,也算是得了新生。

如此一來,是茍且餘生,還是以卵擊石呢?

他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麽。

**

入夜,良宵好景,寧雪滢從馬車裏親自取來銀燭,吩咐秋荷更換一套被褥。

“我跟婆婆說好了,你和青橘今晚還宿在西卧吧。”

秋荷彎腰鋪平被子,笑得一臉狡黠,“知道,奴婢不打擾小姐的好事。”

和好如初的小夫妻,還要你侬我侬,秉燭夜話呢,秋荷可不敢打擾。

被一個小丫頭取笑,寧雪滢使勁兒睨了一眼,“很晚了,快去睡吧。”

“奴婢告退,祝小姐和姑爺春宵......”

話未講完,餘光瞥見一道清隽身影走了進來,秋荷不敢再扯皮,撒丫子跑開。

衛湛不解地問:“她怎麽了?”

寧雪滢背對男人整理被褥,佯裝很忙的樣子,“調皮讓我教訓了。”

教訓的可真兇,把自己都兇害羞了。衛湛走到女子身後,幾乎沒有間距,“滢兒,一個多月了。”

鋪床的動作一頓,寧雪滢知道他在暗示什麽,暗自按捺住怦怦亂跳的心,輕輕“嗯”了聲。

是允許的意思。

衛湛微提唇角,雙手搭在她的腰窩上,不輕不重地掐揉起來,“夫人可記起自個兒是如何誘引為夫的?”

前世的她,孤注一擲,比今生大膽許多。愛上的過程,對衛湛而言,甜蜜帶澀,不算糟糕。

酥麻上竄,寧雪滢腳跟變得無力,轉身撥開他的手,仰頭對視了會兒,“我記得,像這樣。”

說着,她慢慢後移坐到了床沿,習慣性踢掉繡鞋。

可下一步并非爬到床上,而是繃直腳趾,緩緩上移,挑起衛湛的布衣衣擺,“像這樣。”

衛湛眯眸,感受着那只玉足不斷向上,大膽又青澀。

呼吸略重,衛湛附身,單手撐在她一側。

看得出,她是想用主動和熱情彌補他們之間的遺憾,可他不想讓她處在自責中。

往後,看似平坦的道路上,還有未知的風霜雪雨,有時也需要得過且過的糊塗勁兒。

誰的一輩子沒有荊棘坎坷?酸甜苦辣鹹的百态人生才最真實。

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該互助共勉。

但最難辜負的是春宵美人恩,衛湛不能免俗,用力扣住女子的後頸,溫聲道:“腳放哪兒了,嗯?”

寧雪滢本就羞臊,哪想到他會直白地問出來。

這是情趣,非要講出來煞風景?

“放這兒了。”

都主動邁出了這一步,再縮回就顯得慫了,她索性繃緊足弓繼續向上,在聽得衛湛喘了聲後,笑靥如花道:“夫君的自持力呢?”

陷入被動,衛湛磨磨後牙槽,移開扣在她後頸上的手,改為雙手向外拉扯。

撕拉一聲,布帛開裂。

本就單薄的面料,不堪一擊。

寧雪滢驚呼之際,身體不由自主地倒在了被褥上。

衛湛站在床邊,隔着刺繡小衣吻在她的身前。

牙齒發揮了最大的作用,将那繡工精湛的小衣提了起來,崩開系帶。

一月有餘未被采撷,寧雪滢有些認生,下意識環住自己。

衛湛捉住她的腕子向外翻開,直視她的一切。

雙唇微張,寧雪滢大口呼吸,足弓繃得更緊。

衛湛目光上移,落在她面若桃李的臉上。

“滢兒,自己來。”

像是受到某種蠱惑,寧雪滢仰起臉。

吻一觸即發。

難舍難分。

不再滿足于站立,衛湛跪上木床,跨在了妻子的兩邊。

衣衫如重瓣榆葉梅,一層層剝下。

落在大紅的被褥上。

寧雪滢如一顆晶瑩剔透的小珍珠,呈現出柔和白皙的色澤,完完全全脫離了貝殼,落入洶湧的深海。

滄海駭浪,驚濤急流,淹沒了理智。

她試圖上浮呼吸,又被帶入巨大浪潮,化身為鲛,暢游海底,偶爾浮出水面,濕漉着長發好奇地觀察墨空星夜。

衛湛如那廣袤墨空,星眸潋滟絢麗,淡色薄唇暈染開殷紅。

一滴薄汗自高挺的鼻尖落下,落在小鲛的嘴角,是不同于海水的濕鹹。

看她泛起粉潤的臉,衛湛憐惜地輕碰,從額頭到眉心,從鼻尖到下颔,極盡溫柔與耐心,令小鲛發出了餘音繞梁的歌聲。

鲛之嗓,動聽婉轉,宛如珠玑。

“再來,嗯?”

寧雪滢有些慌亂,妙目輕顫。

頭發被抓疼,衛湛從一爿柔白中擡眸,掐開她緊攥在他墨發上的手,放在唇邊淺啄。

“再來,可否?”

衛湛附在她耳邊低聲哄着,聲音渾厚又低沉,不再清越,被灼燙的情絲纏絡。

太渴望或許會變得不理智,而衛湛甘願深陷,做貪得無厭的人。

寧雪滢還處在小鲛的虛脫中,仿若入夢,思量不出夢醒後将會有的疲憊,只知此刻暢游星空與深淵之間,身心都得到了滿足。

她擡手環住衛湛的頸,迷迷糊糊地點了頭。

衛湛淡笑,啄起她的唇,一點點描摹櫻唇的形狀。

迥勁之下,衛湛繃緊撐在被褥上的手臂,在聽得一聲絕妙的鲛聲後,微微曲膝,膚上青筋微凸。

寧雪滢推了推,痛苦又欣愉,她弓身,低頭看去,随即別開眼,看向映出枝葉的木窗。

臉頰更紅了。

衛湛凝着眼前的美景,一次次穿過夜霧波濤,只為與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對她,怎麽都看不夠,寵不夠。

可心口陡然傳來異樣,倍感不妙,他擰緊劍眉悶哼:“滢兒。”

“嗯?”

反複被沖刷在沙灘和海浪裏的小鲛無力思考,随意應了一聲。

這個時候,也不适合言語的交流。

她反手抓住枕頭的兩邊,盡量保持清醒,想要聽清他講的話。

倏然,清朗的空中紫電閃耀,墨空布上迷霧。

起伏的衛湛突然停下,強壯的身軀轟然倒下。

寧雪滢被吓到,生出尴尬。

“夫君?”

男子起初沒什麽反應,漸漸動了動纖薄的眼簾,緩緩睜開眼,雙手撐起上半身,目光從迷茫變得犀利,視線翻越山嶺,落在一處,眼底迸發出璀璨的光暈。

寧雪滢大驚,五雷轟頂,急不可待地向後退去,卻被扣住腰。

忽然“醒”來的衛九在短暫的錯愕後,阻止了她的逃離,“躲什麽?不是原諒了衛湛,那該連同我一塊原諒。”

“你、你出去。”【看小說公衆號:不加糖也很甜耶】

寧雪滢向後挪,削背冒出冷汗。

随着她的挪動,衛九氣息不穩,向前跪蹭了一寸,仍然不肯出去。

寧雪滢又羞又氣,惡語相向,“衛九,你好卑鄙。”

“我卑鄙?你搞搞清楚,是我要突然出現嗎?”男子語氣薄涼,冒着酸氣,卻是滿面春意,被花粉潤澤。

寧雪滢想要脫離他,可力氣相差懸殊,“求你,求你別這樣。”

“寧雪滢,你當真是不講理,只維護衛湛一個。”衛九蘊着火氣,撥開女子額前的濕發,“怎麽改變了态度?前幾日不是還口口聲聲要和離?”

他壓低自己,逼近她的臉,眼看着她偏過頭,側臉貼在枕頭上。

“化解開了誤會,就不想和離了?”衛九呵笑,摁向自己的肚子。

寧雪滢美目瞠圓,如灌了一口海水。

她踢踹起雙腳,怒目而視,“衛九,你別逼我恨你!”

衛九被她氣得五髒六腑懼灼,磨牙低斥:“我只是醒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是主動與你親近的!”

“那你放開我!”

“休想。”

扣住亂動的女子,他再次附身,看她花容失色,陌生的感覺源源湧來,可心裏沒有滿足感,徒留失落和空蕩。

不願做摧花者,他忍痛向後退去,在一陣詭谲的感覺中汗涔涔地坐到床尾。

“啊——”寧雪滢曲膝蜷縮,捂住腹部。

燈火如豆的小屋裏,兩人各自平複着呼吸。

瞥了一眼落在被褥上的革帶,衛九抓起,作勢要揚起抽下。

寧雪滢受驚過度,以為他要鞭撻她,顧不得撿起衣裙,驚吓着退向床頭,眼看着衛九自虐起來。

一下下鞭撻着自己。

心裏生出大大的疑問,寧雪滢愣愣看着對自己下手狠辣的男子。

“我倒要看看,你現在有多心疼那厮,口口聲聲要和離,做出的事,啧,羞人。”

被他的話羞到無地自容,寧雪滢抓起枕頭砸過去,“閉嘴。”

衛九擋開枕頭,繼續鞭打自己,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印子。

寧雪滢氣極,抓起衣裙胡亂罩在身上,快速靠近床尾,扼住他再次揚起的手,“夠了衛九,衛湛哪裏惹你了?你打他做什麽?”

沒惹?

好無辜呢。

衛九撇開她的手,繼續鞭打自己,面不改色地加大了手勁,抽出更紅的鞭痕。

一鞭鞭下去,比針灸疼得多,可他心裏冒酸氣,被灼得感受不到疼痛。

她對他和衛湛,始終是不同的。

擔心他真的打傷衛湛,寧雪滢輕嚷:“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也喜歡我!”

比起倔,衛九不遑多讓,“啪”的一聲,鞭打在自己的胸膛,滲出血痕。

一鞭,兩鞭,三鞭,胸膛不夠打,他又鞭打在背上。

聲聲驚心。

寧雪滢無奈至極,忽然跪坐起身,在衛九毫不防備下,捧起他的臉吻了上去。

用紅潤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不知這樣能否消減他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憤怒。

衛九愣住,革帶自手中滑落。

啪嗒,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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